第三十一章 奕优(壹)
“谢鄞贺?阿贺?”
有什么人在喊他的名字……?
他的衣服好像被什么液体状的东西濡湿了,微凉,黏黏糊糊地粘在他的肩头,那上面伴随着一阵不算太强烈的压迫感,像是有人把手按在了他肩头。
谢鄞贺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瞳孔渐渐聚焦,又缓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清醒过来。
他的肩膀正被唐渊抓在手里,后者蹲在他面前,浑身都是血,却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似乎要用眼神给他身上盯出个洞来。
“阿贺,”唐渊的脸上表现出了略微的担忧,“你醒了?你没事吧?”
“……老板,”谢鄞贺弱弱地喊了一声,他哽咽着伸出手,也顾不得唐渊身上满是血污,抱着后者失声痛哭,“唐渊……我对不起他们……对不起!呜……为什么当初死得不是我?他们为什么要拿命去换我这个烂人……”
谢鄞贺很少哭。
在十年前知道他们死亡消息的时候,他没有哭,直到后来签订协约时,他如释重负,眼泪才开始不自觉地往外流。
在刚刚如同死去的梦境里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而现在,他面对唐渊这张熟悉的脸时,积攒已久的想念在一瞬间爆发,他委屈得像个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哭得不能自已。
唐渊被他勾住脖子,不得不半跪下来,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撑住地面,听他断断续续的哭诉。
唐渊犹豫了一下,用受伤的手拍了拍谢鄞贺,见到后者精神头还不错,他微微松了口气:“没事,过去了。”
他们……指得应该就是那三个人吧?
唐渊记忆力极好,却是一个轻微脸盲,他记不得那三个人长什么样子,却还记得他们的名字和资料。
除却宁洛寒,另外还有两个女孩子是那份协约的参与者。
146号蓝星,宁洛寒、夜染柒、虞棂筠。
他们三个人……是他成为研究所裁决人以来,第一批也是唯一一批,让他保一个与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且没有任何法律层面上关系的人活下去的许愿者。
他对此极为有兴趣,所以接纳了由世界提出的,谢鄞贺成为异世研究所成员的这个条件,把谢鄞贺带了回来。
谢鄞贺不知道唐渊在想什么,他委屈巴巴地哭了许久,把眼泪鼻涕全都蹭在了唐渊的衣服上。
接着,他又哽咽了半天,才松开手,想起来问唐渊现在的情况:“唔,老板……老板,你怎么又受伤了?”
唐渊的脸上有一条小小的口子,且掌心,手臂上都有割伤,最严重还是腰上的那个看上去并不明显,却一直在往外冒血的伤口。
谢鄞贺打量了一下唐渊,莫名感觉后者的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了。
在刚刚那种情况下,唐渊根本来不及处理伤口,只能放任伤口流血,他疼得手都在抖,却慢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坐在地上不肯起来的谢鄞贺,然后叹了一口气:“你说呢?”
谢鄞贺无辜且茫然,他根本没意识到他刚刚干了什么,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蝴蝶刀:“哎?我刀呢?”
周围的能见度因为大雾散了些许而高了许多,唐渊偏偏头,目光落在掉在不远处的蝴蝶刀上,他挑着眉打开了手电筒。
即便是雾散了那么多,以屋子里的亮度,谢鄞贺依旧挺瞎的。
谢鄞贺顺着唐渊手电筒的光看过去,一眼看见了落在地上且沾着血的蝴蝶刀,地上有些血甚至已经干了,颜色发黑,滴落在刀的四周。
这刀样子有点眼熟……有点像他的……
等等?!他的?!
沃艹!老板现在这样子凄惨成这样是他搞的?!
谢鄞贺瞪大了眼睛,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唐渊,最后落在了他已经被血浸透的侧腰上。
不知道为何,他的脑子就是一抽,将原本的“对不起”脱口而出成了:“老板,我会负责的!”
唐渊疼得厉害,加上习惯了谢鄞贺的跳脱,一时之间也没有去反驳他。
但是,就在下一秒,“嘭”得一声,一个留着短发,身材姣好的女孩一下子踹门而入,为昏暗的房间带了一丝光亮进来。
谢鄞贺眨了眨眼睛,女孩眨了眨眼睛,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一秒,女孩子的手轻轻地搭上了已经摇摇欲坠的门:“对不起,看样子我来得不是时候,你们继续、继续……”
说着,她状似唯唯诺诺地退后了一步,准备把门关上,然后锁了。
但在下一秒,有两个声音同时喊住了她。
“奕优。”
“奕优!”
谢鄞贺反应了两秒,随即借着唐渊手上的力道爬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去抓住了女孩子的手臂,扬声质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你猜啊,”奕优吐了吐舌头,她一巴掌拍在谢鄞贺的手掌上,“你放开我。”
谢鄞贺冷笑,对眼前人的话不为所动:“笑死,放开你?放开就跑了!你掰着你的手指头数数,你几天没回研究所了?”
“那让我数数哈,”奕优十分配合地竖起了手指,“一、二、三……”
“奕优,”唐渊出声打断了他们扯皮,他疼得实在是厉害,准备给自己打点麻醉止疼,“有没有麻醉剂?”
“哎,渊哥!麻醉剂……你要麻醉剂干……嘛?”
奕优从谢鄞贺身前探出脑袋,接着,她战术后仰了一下:“沃艹!渊哥?!你怎么回事?!谢鄞贺!你对渊哥干了什么?!野战也不带你们这么玩的啊?!”
谢鄞贺有些心虚地偏过头,努力无视整个人看上去和血里捞出来一样的唐渊:“没干、没干什么……”
两秒之后,他反应过来:“不是?什么叫做我们两个野战?!你又看什么奇奇怪怪的小说了?!”
“呵,男人,做完就不认账了,”奕优没理他,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小背包里掏出了一盒药剂与一只针筒,“可怜我渊哥,居然被白嫖了……啧啧啧……”
谢鄞贺一脸问号。
奕优把针管递到唐渊面前:“渊哥,我这里就一只麻醉剂了,够么?”
唐渊没说话,只是在接过针筒后,慢慢地把麻醉剂注射进身体里。
麻醉剂很快就起了效果,能这个剂量的麻药甚至不够唐渊用来止疼。
但唐渊没多说什么,他将空掉的针筒随手甩出窗外,然后简单的用身上的衣服包扎了一下伤口。
随即,他垂眸看了一眼正和谢鄞贺打打闹闹的奕优:“你来时,外面没有人么?”
刚准备暴捶谢鄞贺一顿的奕优停顿片刻,她眨了眨眼睛,偏头看着唐渊:“外面?外面有人啊,很多,有我认识的和不认识的,渊哥你指得是那一批?”
唐渊停顿片刻:“没有童瞳的那一批。”
“唔……这批啊,”奕优略感失望,“这批离这个地方也不远,但是清一色在昏迷中……哦,当然还有尸体!如果渊哥你不快一点处理的话,他们可能也要被老鼠吃掉啦!”
奕优咧开嘴笑,眼中有一种近乎痴狂的执拗:“毕竟这个地方的老鼠很多,当时我着急见瞳瞳,我就没有理会他们。”
谢鄞贺看不惯她这种渗人的笑容,一巴掌拍在她肩膀上:“得了,赶紧带路,再不快点死的人就更多了,如果除诡局的人查起来,又要有一堆麻烦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好烦啊,”奕优给了他一个白眼,把他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拂开,“我知道除诡局里面的人都是垃圾玩意儿,不用你提醒我。”
奕优转头看向唐渊,眼睛晶亮:“渊哥,我们走吧?不带谢谢玩的那种!”
谢鄞贺不满?“喂喂喂?!这是我老板耶?!怎么你们两个说走就走?”
奕优反驳:“你老板?他还是我所长呢!拿来吧你!”
奕优的出现倒是让谢鄞贺原本灰败的心情又好了很多,他和前者一起踹开了本来就摇摇欲坠的门,把门轰得一声踹倒在地。
外面依旧是遮天蔽日的绿荫,光线却比来时亮了不少。
九雾山的黑雾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