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唐暝(贰)
“先生,“来给唐暝开门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见到门外的人是唐暝后,他的脸上露出颇为灿烂的笑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唐暝身边。
他身上穿着与唐暝身边那个纸人姑娘类似的长褂,脸色惨白,他同样是纸人,只不过比那纸人姑娘多了一分活人的生气。
“小钰,这是客人,”唐暝抬手摸摸少年的脑袋,他偏头看了看谢鄞贺一帮人,和少年介绍,“这是我的客人,麻烦你准备些房间,好让客人下榻。”
“好的,先生,”少年乐呵呵地答应。
他也伸手摸了摸唐暝身边那个纸人姑娘的脑袋,声音温柔:“唐曦,你今天没有给先生添麻烦吧?”
唐曦愣了好一会儿,她躲在了唐暝身后,吞吞吐吐地回答:“没、没有。“
唐钰明显不相信,他皱了眉,刚想说什么,却被唐暝笑着拦住:“好啦,小曦什么都没做,她很乖,今天还帮我买了午饭,也没有乱跑。”
被唐暝解了围,唐曦胆子大了起来,她娇娇地哼了一声,刚想说什么,却被唐钰一个眼神吓了回去,委屈巴巴地站在那里,甚至伸手扯扯唐暝的衣角。
“好啦,快去准备房间吧,客人都要等急了,”唐暝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身后看热闹的研究所成员,“去吧。”
唐钰还想说什么,但他家先生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在唐暝耳边耳语了几句,然后匆匆地进了院子。
唐暝眉间微微一动,随即转动着轮椅面朝着研究所成员们,他微微一笑:“诸位,请?”
谢鄞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手一摊,率先踏上了台阶。
四合院里的风景与外面看到的截然不同——里面不是正常的院落,而是一条长街,建筑风格倒是和外面实景探案的场地像是一个时代风格,零零散散地开着几间铺子,街上也没什么人,偶尔路过的人影身上穿着同样不属于这个年代的服装,而有些人影眼尖,远远看见街角的唐暝时,会遥遥地跟他打招呼。
长街坐落于山脚之下,打眼一看就能瞧见常年不化的皑皑白雪,这里的气温倒也不是太冷,甚至对于常人来说正舒服。
而外头可以看见的那棵长着人脸的槐树也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棵柿子树,上面结满了黄澄澄的柿果,貌似无主,时不时就有一个人过来采一颗,也不嫌脏,用衣角擦擦之后就送进嘴里。
谢鄞贺等人又跟着唐暝穿过了这条长街,最后站在了一个小小的院落前。
就在谢鄞贺准备进门的时候,他的肩膀被人拍了拍。
拍他的人是沐酥可,后者的表情有些怪异,甚至是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惋惜:“我想去街上逛逛。”
谢鄞贺看着眼前人脸上的神情有些茫然,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去吧,别跑丢了,逛完了之后记得回来这里……”
没等他说完,眼前的一帮人哗啦啦地就散了,只剩下了他一个,和正笑眯眯看着他的唐暝,后者身边的那个纸人姑娘也不见了,只剩下他这个主人家慢慢吞吞地转着轮椅,准备自己进院子。
谢鄞贺在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之后,难得良心发现,扶住了唐暝的轮椅,在后者颇为惊奇的目光里,把这人带进了院子。
院子是四点金户型,谢鄞贺慢慢悠悠地绕过影壁,抬眼一看天井,脚步顿时停了下来。
天井里除了一个巨大的水缸,还摆着一把躺椅,里面正躺着一个人,睡得正香,阳光落在那人的眉眼上,为他渡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唐暝注意到了谢鄞贺的动作,他回头望向后者:“你是不是想问他怎么在这?”
谢鄞贺瞥了唐暝一眼,没吭声。
唐暝也不恼,只是淡笑,半晌之后,才平淡出声:“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谢鄞贺猛地低头看他,就连声音都冷了几分:“你什么意思?”
唐暝微微一笑:“你猜。”
谢鄞贺还想再说什么,却只见唐暝自顾自地推着轮椅到了那人身边,顺手拾起了那本被一不小心弄掉在地上的书,顺手转交给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一旁的纸人。
躺椅上的那人在唐暝靠近的一瞬间便睁开了眼睛,在看清来者时,前者原本已经绷起的表情又徒然放松了下来,眼珠子幽幽地转了小半下之后,又缓缓闭上了。
“渊渊,醒醒,别睡了,”唐暝看他这副德行无奈又好笑,只能用指尖轻轻地蹭了蹭眼前人的脸,“谁让你睡在这的?不怕感冒?还是说头晕?手伸出来,我给你把脉。”
唐渊被他摸得哼哼两声,然后蜷缩得更厉害了,一米八几的身高在那张不算大的躺椅上显得格外憋屈。
但他就是不睁开眼,也不做多余的动作,就这么由着唐暝在那里喊他。
“得,看起来应该还是老样子,你就这么晕着吧,”唐暝喊到最后已经没了脾气,只能好气又好笑地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盖在眼前人身上,顺便撩开后者那微微盖住眼睛的碎发。
谢鄞贺这时候才回过神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两个人身边,眼睛跟机关枪似的把这两个一躺一坐的人打量个遍,然后不解地拧起眉头:“你们两个认识?”
唐暝勾起唇角,他避而不答,只是让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傀儡去给谢鄞贺端椅煮茶。
他搁那打哑谜,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谢鄞贺倒是急得跟被猫挠似的,忍不住直皱眉。
唐暝见他这副样子,倒是来了兴趣:“哎呀,别急嘛,坐下,咱们慢慢聊。”
谢鄞贺恼火地瞪了眼前笑嘻嘻的人一眼,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傀儡刚搬来的椅子上,他也不介意茶水刚烧开,倒在杯子里之后,直接开始往嘴里灌。
“你不烫吗?”
“烫个屁,不烫!”
谢鄞贺回答完了才反应过来,他一偏头,目光直直地撞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唐渊身上。
唐渊微微歪着脑袋看他,然后迷茫地给他鼓了鼓掌,最后掷地有声地夸他:“厉害!”
看着唐渊这副样子,谢鄞贺沉默片刻,然后缓缓打出一个问号:“老板?你没事吧?”
唐渊皱了皱眉,对谢鄞贺的话表示疑惑:“我怎么了?”
“看出来了,脑子还没清醒,”唐暝倒是看乐了,“我听小钰说,你来了之后就一直在睡觉?这下好了,睡懵了吧?”
唐渊听见唐暝的声音顿时扭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然后轻哼了一声:“唐暝,你不是也一次睡很久?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唐暝倒是好脾气,他依旧笑眯眯的,甚至伸手给唐渊顺毛:“好吧,睡都可以睡。但是你要叫我什么?你还记得吧?渊渊同志。”
唐渊盯着他看了好半天,最后终于在谢鄞贺震惊的目光中,委屈巴巴地喊了一声:“哥。”
唐暝应得倒是非常顺口,反倒是在一旁观战的谢鄞贺一脸惊恐——沃艹,他到时候会不会被回过神来的老板刀了?
可能是世界听到了他虔诚的骂娘,在谢鄞贺骂完的下一秒,唐渊的目光便幽幽地落在了他的身上,怎么躲开视线都没用。
半晌,他听见唐渊来了一句:“阿贺,都怪你。”
谢鄞贺沉默,许久之后,他缓慢而又艰辛地把视线从天上挪回到了唐渊身上,有些不理解的反问:“我怎么了?”
唐渊又不说话了。
这回谢鄞贺反倒是来劲了,他追问:“我怎么了?”
又过了半晌,唐渊才吭声:“要不是你,我也不至于当爹,也不至于叫他哥。”
谢鄞贺沉默,谢鄞贺不理解,谢鄞贺震惊,谢鄞贺心情复杂。
而在谢鄞贺迷茫之际,原本就在笑的唐暝笑得更大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