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焚心似火

一直据守在河口村附近关门山青龙口的徐旅支队参谋长李天林，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自从十几里开外的西坪村开战，他就想亲自参与进去，无奈支队长吴子健有过严令，要他率领三营7连和二营6连原地死守，未接支队长本人的亲自命令，不得做任何擅自行动。

李天林当然清楚自己镇守的防区的重要性：这里的青龙口山口与关门山内红星峡之间的直线距离，也就二十余里。假如此地失守，日军就有可能进山，直接威胁徐旅支队最后栖身的大本营。

然而，心里很清楚不等于心情不急躁——从西坪村传回的战报，是日军出动千人左右的部队发动猛攻，而支队长手头控制的兵力不过区区两个营外加一个骑兵连，甚至从前可以倚仗的炮兵排也因为上次炮弹打光后、迟迟未能补充而无法参战。

兵力与火力对比如此悬殊，意味着西坪村那场战斗不会有太好的结局：要么力战死拼、损失惨重，要么全线撤退、丧失防区。

而最让李天林无法忍受的是，无论那边战况发展几何，自己这个支队参谋长都只能隔岸观火、坐视不动。这名从江西苏区一路摸爬滚打过来的红军老资格指挥员，每逢作战向来是身先士卒，如今落到这个地步，堪称焚心似火。

这其间，友军中央军391团意外地派了一个连过来支援，令李天林鼓舞不已，连长朱星云上尉是自己的老相识了，他当即亲自遣出了一个排，引导391团二营六连火速开往西坪村助战。

但是自从送走这路援兵，河口村这边就再度陷入了讯息死角——除了隐隐可闻、若隐若现的炮声，再无半点消息传来。至黎明之前，彻夜未眠的支队参谋长再也按耐不住，下令派出了一个六人侦察小组，赶往西坪村打探。

结果，他等来了最不希望发生的一幕——天光大亮后，侦察小组跑回来报告，西坪村已经失守，村内外布满了鬼子兵。没有交火，也没有看到己方的部队。

“391团的二营六连呢？他们也没影了不成？！”李天林头疼欲裂，几乎是揪着侦察兵的衣服领子咆哮着。

“参谋长，堆在那里的鬼子实在是太多了，我们进不去村啊，啥都看不到……”

看着一脸哭丧表情的侦察组长，李天林最终悻悻地放过了对方。这种情况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候了，无论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还在夜间的时候，大榆树山的中央军391团曾经又派来一位联络官，询问八路军防区的战斗进展，并委婉提出如果不是特别需要助战的话，可考虑将之前增援过来的朱星云一个连放回——因为彼时，391团已经临时出兵至小榆树山东麓，与丰店县城的日伪军展开了交火。

李天林没有从友军联络官的嘴里，问出391团忽然夤夜出击的缘由——他甚至一度认为这是秦上校一如既往地以围魏救赵之计、声援关门山脚下的八路军盟友。

遗憾的是，他只能告知对方：朱星云上尉率领的391团二营六连，只在河口村附近做了短暂停留，便奔赴西坪村主战场了。至今未有音讯传回。

这个意外的插曲，也让徐旅支队的参谋长获悉了大、小榆树山之间爆发的战斗。他当即给驻守在青龙口上方营地的二营6连下达了战斗准备命令：一旦发现河口村外围有敌部队行军，立即实施侧击袭扰，不使其顺利通过。

李天林认为，中央军391团主力在丰店县城一带开打，或有可能招致正攻击西坪村的日军分兵一部赶往救援；那样的话，自己宁可冒着被支队长严责的风险、也要派兵拦截一下。

然而，实际情况却再一次让跃跃欲试的李天林陷入了抓狂的状态，整个夜晚河口村的外围静悄悄毫无声息，他派出去的几个侦察小组，均白白蹲守了一夜，日本人却连个影子也没出现。

北面的丰店县城，南面的西坪村庄，显然都在大打出手，唯独自己这里死水一潭，脾气向来火爆的徐旅支队参谋长，恨不能长了翅膀飞到战区去探一个究竟——说到底，还是八路军的战场通讯手段太落后了！人家中央军391团，好歹还有电台、有步话机，至少可以通联到营一级。可自己这边堂堂一个支队，通讯却只能靠人力传达。而人力传达的方式，在交火激烈的战场遭到阻断，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李天林，推算了一番支队长吴子健那边的行动时间——假如他们最晚坚守到了黎明时分才被迫退入西坪村后面的关门山大柏口，那么至少要到今天下午甚至傍晚，才会有通讯兵穿行关门山内、抵达红星峡大本营通报战报；而自己这里再辗转接到来自红星峡的消息，恐怕就得在新的夜间降临的时分了。

敌工队长肖俊平早就建议、要在文城地下情报站与关门山根据地之间建立电台联络——现在看来，即便是关门山的河口村、西坪村与红星峡之间，也需要尽快建立电讯联络。否则，战事一起，几个防区之间就都变成了各自为战的孤岛。

如今已官至支队参谋长的李天林，看问题的视野显然也开阔了许多。此时此刻，备受煎熬的他，下定决心此战过后要立即与支队长商议，不惜一切代价将电讯联络搞起来——记得上一次，敌工队长肖俊平从文城送回的情报当中，表明日军正沿着铁道线从太原向文城输送大批军火辎重；根据经验判断，其中必然包括电台、电话、步话机等军用通讯设备。

“他娘的，机关枪先不急着搞了！想办法先弄它几部电台过来！”李天林在自己的指挥部里，拍着桌子嚷嚷起来，听得周围的几个部下莫名其妙。

他所说的搞机关枪，其实正是肖俊平刚刚潜入文城建起地下情报站之际，吴子健交代的任务：争取利用当地地下军火黑市的渠道，购买机关枪等武器。后来，肖队长还一度亲自带领敌工队员，摸进了文城火车站的日军货场，准备盗取军火，可惜未能成功。现在，李天林重新想起这一段，顿时产生了让敌工队从日本人的辎重仓库中搞几部电台的心思。在他看来，徐旅支队眼下对通讯设备的需求，远要大于几挺机关枪。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傍晚过后，支队长那边仍然音信全无，而大榆树山的中央军391团却再次派来了联络官，传递了一个让李天林更为震惊的消息：根据第二战区通报，日军山西第一军调动了四个师团的各一部，正在沿着四条公铁路，从四个方向开始合围晋中南太行山区——昨天下午开始的对徐旅支队西坪村根据地的进攻，便是濑名师团参与这场合围作战的一部分！

好家伙！八路军支队参谋长禁不住吐了吐舌头，原以为只是鬼子要对徐旅支队实施报复性扫荡，却不料，是山西的日军第一军搞出的这么大的动作！

震惊之余，李天林愈发感受到了建立战场电讯手段的紧迫性和必要性：看看人家中央军391团，就是因为有电台，很快就弄清楚了日本人的这场大兵团作战的真相。而己方包括支队长吴子健那里，想必还对此一无所知。

391团派来的联络官是团部的一个少尉附员，李天林一面盛情款待对方，一面忙不迭地打听391团昨夜作战的情况。得知该团主力目前已经全部收缩回山、准备应对日军下一步可能发动的进攻，李天林松了一口气；同时表示，391团支援过来的朱星云连，一定会平安无事——吴支队长绝不可能拿着友军充当炮灰。

少尉团附在白天参加了391团团部的会议，这时就向徐旅支队参谋长转述了日军另外三路兵力进攻太行山腹地的情况，也将自己团座做出的分析一并告知。这让李天林感到忧心忡忡——即便如中央军上校分析的那样、日军另外三个师团所出动的合围太行山腹地的兵力将很有限，但毕竟是多达三个师团联合派遣人马，兵力再有限，也会远远超出同蒲路这边的日军规模。

“我们这个支队，就隶属于林师徐旅，专门派来关门山的；徐旅的主力如今都在太行山内，再加上一个刘师，合起来也不过是三个旅的兵力，能不能顶得住这次日本人的凶猛合围，还真不好说！”

391团的少尉团附也流露出了担忧之意，但同时强调，太行山内除了八路军，还有中央军曾万钟部，两军联手御敌，想必能增加不少胜算。

接下来，友军参谋又转述了振奋人心的台儿庄大捷具体战报，终于让愁眉不展的李天林露出了喜色。得知在台儿庄正面御敌的国军主力，系孙连仲第二集团军，他格外击节叫好——去年深秋，日军濑名师团沿正太路进攻河北山西交界的娘子关，拼死阻击者正是孙连仲部，那时的番号还是第一军团；而八路军林师陈旅，当时则在师长亲率之下，几度从侧背袭击进入娘子关的濑名师团前锋，配合掩护孙连仲部。

“当时，我们林师徐旅还在五台山一带，没能赶上那几场作战，可惜了！”李天林咂着嘴，不无遗憾地说道：“但咱们八路军林师上下从那时候起，就都知道孙连仲部是好样的——如今他们又转战第五战区，终于在台儿庄狠狠地干了日本人一道，真乃好汉本色！”

“李参谋长，人家第五战区打了大胜仗了，咱们在山西也不能光看热闹，”391团的少尉团附趁机说道：“临来之前，秦团座特意让兄弟转告贵支队长官，等日本人这波四面合围折腾完毕，咱们两家还应该联手出击，给小榆树山里的日军还以颜色看看！”

“那是一定的！”徐旅支队参谋长闻听立刻拍案而起，但旋即又露出茫然之色：“小榆树山？秦上校要打那里吗？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