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旧情难忘
夜幕加深,黄龙堂主华元与副堂主华芳在黄龙堂议事,堂下站在十位护法,堂外站着七十二地煞。
华芳斜坐椅子上,敲着二郎腿道:“贤兄,地老怎么说?”
华元抬眼扫视众人,铿锵道:“地老驳回了周君昊的提议,请圣尊重新拟定了三样。一是,按照原计划,三日后处死彭文博等人,当成议和的礼物送给天魔教。二是,撤回分堂精锐,并逐步撤换三大分堂护法以上。三是,全面审查教徒资质,凡是资质欠佳,肆意违背总教意旨者,全部清退或缉捕。”
“哦?”华芳又惊又喜道,“依照地老的意思,咱们是不是可以趁机拿下水圣相和火圣相?”
“不可!”华元阴笑道,“他二人是圣教元老,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他们;何况地老还想利用他们铲除圣尊派余孽,还不到动他们的时候。不过眼下咱们可以先动两个人,敲山震虎!”
“哪两个人?”华芳急道。
“左圣使郭嘉佑和右圣使汪道圣!”华元铿锵道,“二人是两位圣相的弟子,又多次缉捕圣童不利,动了他们相当于打了两位圣相的耳光。只要敲山震虎,逼他们有所收敛,两教议和才不会节外生枝。”
“好!太好了!”华芳笑道,“我这就去办!”
“不急!”华元不急不躁道,“抓区区两个圣使不用劳你大驾,派众护法前往即可。众护法听令,持我铜牌,立刻捉拿左右圣使。”
待众人离去,华元面色凝重道:“眼下你我还有大事要办,咱们得分头行动。如今四位分堂主和副堂主等人都在黄龙宫内,你务必派人严密监视,以防不测。另外,清查圣教账册,削减分堂财赋,免得他们尾大不掉。”
“那贤兄做什么?”华芳惊诧道。
“至于我嘛,”华元阴笑道,“审核众教徒资质,裁撤优劣,为两教议和扫平道路!”
“贤兄,”华芳愁眉道,“天魔教真会同意议和吗?最近几日江南不断传来消息,说天魔教召集教众准备北伐。依我看,事情有些不妙啊!要不要留着这些人,替咱们去送死?”
华元负手起身,幽幽道:“你糊涂啊!内忧甚于外患,就算天魔教真得兴兵北伐,咱们最多赔偿几万两银子,再年年朝贡;但万一让圣尊派卷土重来,不光圣教要易主,就连咱们苦心经营的钱庄银铺也会被夺走,说不定你我连性命都保不住。无论天魔教是否北伐,内忧都要铲除殆尽,外患只能委屈求和。为了解决内忧外患,你务必严密监视分堂众人,决不能让他们与圣尊派狼狈为奸,否则局势就会失控。”
听华元分析得颇有道理,华芳欣喜不已,笑道:“贤兄放心,我一定严密监视四位堂主,绝不会让他们与圣尊派眉来眼去。”
黄龙宫风云亭,三个中年男子端坐亭中,唯独右座缺了一人。亭外站在八个男子,个个英姿不凡,分别是四大分堂副堂主聂凌云、燕越峰、云天涯、封北海、杨耀武、单文轩、赵有为、魏无邪等人。
亭中面南而坐的男子年约四十五岁,一袭紫衣,八字胡,面相威武冷峻,令人不寒而栗,是紫龙堂主上官云。他左边坐着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子,一身黑衣,两眼眯成了一条线,唇下一撮胡,闪着金光,是墨龙堂主诸葛封。诸葛封旁边坐着一人年约四十三,身披红衣,剑眉凤目,胡须长长,面颊消瘦,脸上躺着一对小酒窝,是红龙堂主方中日。
抬眼扫视亭外,上官云似笑非笑道:“五师弟还没有来,莫非是去看望故人了?”
“什么故人啊?”方中日戏谑道,“不就是旧情人吗?”
旁边诸葛封笑得眼睛眯成了弯月,露出满脸猥琐样。
见二人言语调戏,眼冒婬光,上官云忙摆手道:“六师弟,对大师姐放尊重些。何况她现在是圣尊之妻,你们不可放肆,免得被人抓住把柄。说起来五师弟真是痴情啊,大师姐都疯了十五年了,他还心里惦记,甘冒风险前往探视,真是不可思议。”
“五师兄早就对大师姐有意思,”方中日笑道,“可惜大师姐心里只有二师兄,连大师兄都不曾正眼瞧一眼,岂能看上五师兄?要不是五师兄整天屁颠屁颠跟着大师兄办事,只怕连上前提鞋的份都没有。”
“嗯,”诸葛封阴笑道,“注定他这辈子只能吃大师兄剩下的。当初二师兄伤了大师姐的心,大师姐转而怒嫁大师兄;现在大师兄生死未卜,五师弟又可以吃人家的残羹冷炙了!”
“好了,不要再说了,”上官云边斟酒边道面色凝重道,“总教不比分堂,咱们是龙游浅滩,还是小心为是。等回到分堂,你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绝不阻拦。”
“唉,”诸葛封面色一寒,冷冷道,“咱们还能回到分堂吗?”
方中日大惊失色,急道:“四师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还敢裁撤分堂不成?”
“为什么不敢?”上官云捏着酒杯,目光如炬道,“如今圣尊派已经分崩离析,他们下一步就是解决分堂的事。分堂是咱们四兄弟的地盘,也是先圣尊的旧部,向来与圣尊不和。当初他们用咱们牵制圣尊派,如今兔死狗烹,还留咱们有什么用?何况天魔教即将北伐,地老却一心想着跪地乞降,这个关键时候留着咱们会碍他们的眼,坏了他们的大事。”
“怎么办?”方中日急道,“三师兄,咱们该怎么做?咱们之中就数师兄最足智多谋,我们听你的。”诸葛封也点头附议。
见二人心悦诚服,上官云俯身道:“等五师弟回来,咱们再共商大事。这次不管如何,咱们不能人财两空,赔了夫人又折兵。要么回到分堂,大家继续做一方之主;要么拥戴圣尊复位,再造山河!”
二人齐齐大喜,纷纷坐等蓝龙堂主关山月回来。
圣尊殿梦蝶阁,一个身穿蓝衣,面上无须的男子正负手望着阁楼。他年约四十四岁,眼神犀利,面露笑意,透着几分世故圆滑,正是蓝龙堂主关山月。抬眼望去,只见阁楼上站着一个中年妙妇,她目光呆滞,玉指划着栏杆,嘴里念念有词。两个婢女忙上前搀扶,不料妙妇回身挣脱,纵身从楼上跳下。关山月大惊失色,飞身而上,一把抱住她,飘然落地。
见怀中妙妇淡妆轻抹,秀丽迷人,关山月不禁心神一荡。望着那熟悉的桃花眼,闻着骨髓酥神醉的清香,关山月喃喃自语道:“大师姐,你还认得我吗?”
华平阳一脸傻笑,却目光无神,嘴里不住呢喃低语,仿佛婴儿梦呓般。
关山月无奈叹息,想起悠悠往事,更是痛心疾首。
二十五年前,那日他奉命去唤齐凤翼和华平阳觐见。那是他第一次直视华平阳,竟不知不觉看呆了。华平阳坐在秋千上,在空中荡来荡去,衣袂飘飘,宛如仙子般。那一刻关山月再也抑制不住长久以来的爱慕之情,忍不住步步逼近,伸手想去触碰她修长的香发。
刚迈进后园一步,又急忙缩了回来。望着远处朝着华平阳疾步走近的英俊男子,他心里明白,华平阳只钟意二师兄齐凤翼,对其他男子根本不屑多瞅一眼。此刻见齐凤翼前来,他只能悄悄躲在墙后,偷偷观望,暗暗神伤。
齐凤翼轻轻捂住华平阳眼睛,潇洒一笑,却什么都没有说。华平阳没有一丝慌张,轻轻依偎他怀里,露出迷醉的笑意,柔声道:“师兄!”齐凤翼轻轻抱起她,深情亲吻,缠绵许久。
望着二人缠绵悱恻,关山月心在滴血,却不敢上前打扰。直到二人浓情退去,他才飘然而出,恭敬道:“二师兄、大师姐,师父吩咐,命你们去圣尊殿拜见!”
华平阳回眸灿笑,轻撩香发。
关山月心神一荡,竟看呆了。那甜甜一笑深深印刻在他脑海中,令他久久挥之不去,为之意乱神迷。守在圣尊殿外,他脑海中依旧浮现华平阳的音容笑貌,不禁露出一丝呆笑。
自从入了师门,他就因为沉默寡言被众人称为闷葫芦,不仅师姐华平阳嫌弃他,连众师兄弟也都不待见他,甚至师父华恒启也疏远他。心灰意冷的关山月原本打算退出师门,但不巧撞见华平阳扑蝶,被她销魂的身姿迷住,逐渐打消了念头。后来又得大师兄上官甫提携,暗中指点,这才扬眉吐气,备受华恒启器重,与上官甫一起被视为左膀右臂。
每次上官甫前往拜见华恒启,总是带着关山月,无论大小事总是吩咐关山月去做。关山月虽然不善言辞,却心思不比旁人少,总是借着办事的机会悄悄绕道,故意亲近华平阳。虽然有时只是远远望着她秀丽的仙容,曼妙的身姿,关山月已经心满意足。好几次华平阳回眸望去,总觉得有双眼睛在偷窥自己,却自鸣得意,从没有深究。关山月也越发胆大,悄悄捡了她的手帕,奉为瑰宝,日思夜闻,辗转难眠。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华平阳心里只有齐凤翼,再也装不下第二个男人。有时他也希望华平阳能够得到幸福,也曾真心祝福过二人。但世事难料,这一次华恒启召见二人,恰恰成了二人决裂的导火索。
望着华平阳泪如雨下,瞅着齐凤翼有气无力地跟在后面,关山月暗觉不妙。待二人离去,上官甫从殿里走出,嘱咐道:“师妹气糊涂了,可能会做傻事,你悄悄跟上,一定要护好她!”关山月正要离去,上官甫紧赶两步,一把抓住他肩膀,小声道:“师弟,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你能抓住,日后有情人未必不能成眷属;否则天鹅肉就要被癞蛤蟆舔了,这么一朵鲜花插牛粪,岂不是很可惜?”
关山月似懂非懂,急忙追去。直到听到华平阳二人争吵,他才明白上官甫话外之音。
后园里,华平阳一如既往坐在秋千上,却双手捂脸,失声痛哭。齐凤翼站在旁边,神色哀伤,不住抚摸着她后背,轻声抚慰。
华平阳一头扎进他怀里,梨花带雨道:““你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要答应?难道你真想娶一个自己不爱的人?难道你真忍心丢下我?你就忍心看着他们把我往火坑推?忍心看着我嫁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师兄,你说话,说话呀!”
齐凤翼轻声叹息,哀伤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师父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能忘恩负义。眼下圣教危在旦夕,千万教徒生死悬于一线,我能怎么办?让我眼睁睁看着众教徒被杀,看着师兄弟离散,看着圣教灭亡,看着正道苍茫,我做不到。师父说得对,为小家之福而拼搏,终究格局太小;要争就为众人之福而抗争,这才是男儿本色。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可我别无选择,你也别无选择。”
“不!”华平阳一把抓住齐凤翼胳膊,凤目圆睁道,“我不要,我不要,我死也不会下嫁天魔教!”一瞬间又楚楚可怜道:“师兄,你带我走吧!我们私奔好不好?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一生一世不分离。什么圣教,什么师父,都与咱们无关!师兄,答应我,好吗?”
齐凤翼心在滴血,却低下了头,沉默不语。在华平阳再三追问下,他无奈幽幽道:“师父曾救过我,救命之恩,只能以命相还。你让我背叛师父,还拐走他的女儿,这是让我恩将仇报,我做不到。师妹,原谅我!”
“你……”华平阳失声痛哭,直哭得心力交瘁。
齐凤翼轻轻蹲下,扶着华平阳双肩,哽咽道:“我对不起你,不求你能原谅我,只希望你别恨师父,他也是身不由己。自从被师父救起的那刻起我就想好了,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报答他,这是我的命。你生在华家,是师父唯一的掌上明珠,现在华家百年基业就要毁于一旦,你若不挺身而出,谁能挽狂澜于既倒?这是你的命,也是华家的宿命。你我身不由己,师父也身不由己。”
“掌上明珠?”华平阳凄笑道,“所以连我最爱的师兄也要把我往火坑里推,是不是?回答我!”
齐凤翼再次沉默了,沉默似乎成了他无声的回答。
华平阳仰天凄笑,笑得心神打颤,笑得人毛骨悚然。回头无神地望着齐凤翼,声若蚊蝇道:“师兄,你……爱过我吗?”
齐凤翼心神一颤,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的沉默令华平阳绝望,也彻底激怒了她,她发疯般跑了出去,直奔东面悬崖。站在悬崖边,望着脚下万丈深渊,她露出一丝凄笑,眼神逐渐迷茫,步步逼近,一头栽下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