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不可能的心脏
夜里，爆豆般雨声突然将王凤美吵醒。
她翻起身，目光透过窗看向小院，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院子里的彩钢棚阻绝了雨水，噼里啪啦的声音让她心里有些烦乱。
黑暗中，她就这么坐了好一会，然后起身，开门。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王凤美看着跪在院子中的那道黑影，万千的感慨涌入心头。
悲伤、痛苦、怨恨直至这些情绪被遗忘，花了32年？
也许还要多，但那不重要了，已经看开了。
她声音一如那些黯淡的岁月，被暴雨声轻易冲散。
“你说，你还来是做什么呀……”
“我这些年……对不起你和梅梅……”
那道同样苍老的声音一度哽咽，啜泣声中透着明显的悔恨。
“我我真的好后悔，当年就……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哎，还能怎么过呀，日子就这么过来了，眨眨眼就快40年了……”
王凤美叹了口气，来到了黑影身边。
朦胧的黑暗中，她看着眼前这个狼狈、脏兮兮的老头，轮廓中依稀想起对方年轻时的样子。
也很模糊，怎么也记不清到底是什么模样。
但眼前的老头，像个流浪汉，但他叫周世同。
她脸上的皱纹很深，头上满是白发，粗糙的手放在周世同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我啊，原谅你了。”
周世同身子陡然一颤，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
“你，你不恨我了？”
“恨。”
王凤美声音透着疲惫，语气却像在说一个漫长的故事。
“你啊，还有我啊，已经这么大年纪了，风风雨雨经历了不知道多少。”
她目光散在周世同那如树皮般干瘪褶皱的脸上，即便暴雨如注，每一句话却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灵活避开了所有雨声，清晰传入了周世同耳中。
“所以我从你来就知道，你要走了，那就走的轻快些，别把我和你之间的那些事变成沉甸甸的包袱。”
“最开始啊，我看到你也很生气，但年纪大了，气就很快消了，虽然没跟你说话，但我就寻思啊，你要真有心就一定会坚持吧，所以大门给你留着了。”
周世同听着，每一句话仿佛针扎般刺入心中。
他张着嘴，眼泪鼻涕混成一团，从下巴乱糟糟的胡须，又从胡须滴落在地上。
当听到那句大门给你留着的时候，周世同像个孩子一样哇哇哭起来。
“对，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啊！”
“行了行了。”
王凤美也不嫌脏轻轻拍着周世同的肩膀，红着眼睛说道：
“世同啊……我还是恨你的。”
“我知道，应该的，应该的啊！”
“所以啊……”她抬头看着那些看不到，确能感觉到的暴雨，心中亦知这磅礴的冷暖。
“如果你走了的话，赶快点，赶在啊别人前面，早点投胎下辈子……再说吧。”
周世同用近乎包浆的外套，擦着鼻涕眼泪，失声痛哭道：
“我，我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啊！”
王凤美感到脸颊一热，抬手一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哭了。
她撑开周世同，扭过头道：“等雨停了……你就回去吧。”
“以后……”
“轰隆！”
闪电犹如一根巨大的火柴，照亮了天空，也照亮了小院。
周世同的声音被瞬间淹没，他浑浊的眸子映出那一瞬间苍白的天空。
以及彩钢棚上的一道身影，那是个人形木偶！
扭曲交错的四肢犹如蜘蛛般扒在钢棚一角，有着乱糟糟的头发，脸上却画着夸张的五官，黑洞洞的眼窝正直勾勾地盯着这里。
白昼的光亮熄灭，想被人突然关掉了电灯。
周围再次陷入了黑暗。
“咔嚓咔嚓~”
轻微的摩擦声突兀的响起。
“小心！”
周世同一把推开王凤美，旋即一道黑色的身影直扑而来。
王凤美陡然跌落在地上，她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人在半空中就看到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庞。
那是个五官俊美的少年，如含星般的眸子冰冷无比，嘴角上扬确实对露出了一个笑容。
下一刻，王凤美眼前一黑。
她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
正被木偶扑倒在地的周世同，拼命挣扎这，他的手指扣在地面上，鲜血溢出。
眼前的一幕让他双眼仿佛要爆裂一般，撕心裂肺咆哮声随着滂沱大雨宣泄而出。
时间仿佛被拉长。
半空中溅落的血肉凝滞，瞬间如暴雨般纷纷落地。
少年白色的外套上滴血未沾，他咧嘴冲周世同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轰隆！”
小院骤亮，在鲜血的淋漓下，那抹笑容显得格外妖艳。
“抱歉啊，她是无辜的，但我得收获你呀。”
语气没有一丝歉意。
话语间，那恐怖的木偶张嘴咬着周世同的肩膀，狠狠摔向左边。
“碰~”
重重的砸击声中，木偶并没有停下，它咬着周世同又砸向右边，如此反复了十数下。
周世同最开始还挣扎，慢慢变小，最后犹如破麻袋一般发出重重的“砰砰”声响。
一道黑色的影子，像脱皮般从周世同身躯中甩出。
时间再次陷入了短暂的凝滞，周围的一切仿佛被调整了速度，以极慢的速度缓缓播放。
但少年却不受丝毫影响，手腕翻转间已出现一柄闪烁血光的匕首，超周世同走去。
如果这时，有人旁观的话，只会发现少年的身影几乎被拉成了一道虚影。
再次出现时，他的手中多了一颗黑色的心脏。
而在半空中的那道黑影，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橡皮擦，正飞快将这道黑影擦除。
还未落地，黑影就已消散。
周围狼狈血腥的景色丝毫未影响少年，他愉悦地看着手中的那颗还在跳动的黑色心脏。
“背棺材的老家伙果然没骗我，暗影竟然真的能长出心脏来！”
暴雨中，小院散落的血肉中，少年笑嘻嘻看了眼那卷成一团的衣物，随后戴上了纯白没有五官的面具。
而那只木偶，则在黑暗中消失不见。
“轰隆！”
闪电的光亮下，那惨白的面具一角，有个极为醒目的红色图案。
那是一只啄木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