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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党派纷争

北京醉仙楼雅间内。

一个干瘦精明的中年男子被店小二殷勤地让进来:“汪先生,你看这个包间给你保持得怎么样?你是我们醉仙楼的常客、贵客,东家吩咐过,宁肯空闲仨月,也不能让汪先生有一时不便。”

汪文言:“好,你们东家够朋友,汪某人也不会亏待他。好酒好菜准备着,别替我省钱”。

店小二:“好嘞!有几位客人?”

汪文言:“三四位吧。”

店小二:“偤冒桑您哪!”

工夫不大,进来三个打扮风流儒雅的男子,汪文言起身恭恭敬敬地行礼,三人微微拱手答礼。

四人分宾主坐定。

汪文言:“三位大人拨冗赴会,汪某不胜荣幸。”

赵南星:“汪先生,你太客气了。如今这大江南北,谁人不知道你‘天下第一布衣’的大名!”

汪文言站起身来拱手道:“你赵大人官居吏部尚书,专司百官铨选升降,这样说岂不是要折汪某的阳寿?”

高攀龙、邹元标:“天下第一布衣,当之无愧,当之无愧。”

赵南星:“好了,咱们言归正传。汪先生唤我们来有何指教?”

汪文言:“不敢当,司礼监王安公公要我向东林诸公致意问候,并想听听诸公对组成新内阁有什么看法?”

赵南星等人肃然起敬,交换了一下眼色。

赵南星:“敢问汪先生,这也是圣上的意思?”

汪文言微微一笑:“赵大人如不愿深谈,咱们就饮酒取乐,来他个不醉不归。怎么样?”

赵南星还要说些什么,被高攀龙摆手止住了。

高攀龙:“汪先生果然是手眼通天。就请先生先谈谈对组成新内阁的想法。”

汪文言:“汪某放肆了。当今首辅方从哲是浙党领袖,年逾古稀,‘老而不死谓之贼’,应想办法把他赶回老家,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邹元标:“方从哲老奸巨猾,别人极难抓住他的把柄,怎么下手?”

汪文言:“现成的口实,还用费尽心机去找吗?”

三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口实在哪里?”

汪文言:“红丸案!”

赵南星:“红丸案怎么能扯到方从哲身上?”

汪文言:“向先帝爷贡献红丸的是鸿胪寺丞李可灼,但方从哲事先是知道的。饱读诗书,出仕多年,难道不知红丸绝对不能让危重病人服用?明明知道,身为首辅为何不严厉制止?没有制止就免不了事先串通、事中鼓励、事后掩护之嫌!”

这个“天下第一布衣”的一连串分析推理,把三个官场老将说得有点儿毛骨悚然,止不住互相对视,似乎在交流:照这种推理法,还有什么人不能随便安上滔天大罪?”

高攀龙:“怎么具体进行呢?”

汪文言:“东林三大巨头,两位在此;东林党内给事中、御史等言官遍布朝中,还用得着我这个布衣再多说吗?”

三人似乎恍然大悟,连连拱手:“对,对,对,一道一道弹劾奏折连连上去,还怕压不死他!”

邹元标:“只驱逐了方从哲,浙、齐、楚三党仍在朝中势力强大,汪先生可有良策削弱他们。”

汪文言:“待我再细细想想。”

夜晚,北京梅之焕宅邸客厅内。

梅之焕站在客厅门口,客气而恭敬地抱拳为礼,欢迎汪文言的到来:“‘天下第一布衣’驾临,蓬荜生辉呀!”

汪文言:“梅大人取笑了,汪某一个山野村夫,怎比梅大人出身名门、文武全才,特别是左右开弓箭无虚发,连久经战阵的军官们都佩服得五体投地。梅大人实在是我东林党翘楚,汪某望尘莫及。”

梅之焕摇摇头:“雕虫小技,不值一提。汪先生与黄尊素大人是我东林党两大智囊,梅某望之如泰山北斗啊!”

两人分宾主落座,仆人躬身奉茶。

汪文言待仆人退下,说:“之焕兄,可知近来朝中齐党首脑亓诗教上折,重提张居正十大罪状,要求开棺戮尸的事?”

梅之焕脸色大变:“竟有这样无耻之尤、落井下石的人?”

汪文言点了点头。

梅之焕拍案大怒:“张居正乃两代帝师,执政十年,推行一系列改革,有大功于江山社稷。万历爷受小人挑唆,待死后的张居正已是过于刻薄,张居正一案,自有重见天日的一天。亓某太过分了,我要参他!”

汪文言:“之焕兄应该联络官应震等人一同上奏折。”

梅之焕:“官应震?他是楚党领袖呀,和咱们东林党不是一伙,为什么拉上他?”

汪文言:“张居正不是楚人吗?之焕兄不是楚人吗?官应震不也是楚人吗?之焕兄不是替东林党说话,而是替楚人说话,更显得我东林党公平正义,官应震等楚党一定会起而响应。到时楚党攻击齐党,撕咬一番之后肯定是两败俱伤,浙党若再群龙无首,朝堂之上就只有咱们东林党独大了!”

梅之焕:“高明,高明,只有文言兄这绝顶聪明之人,才能想出这一石三鸟之计。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紫禁城乾清宫内。

天启端坐书案正中,下面文武百官肃立。

王安手捧黄绫圣旨朗声念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方从哲身为首辅处事不明,先帝病重之时,听任无知小臣妄进丹药,致使先帝殡天。此等昏聩之臣,岂能再立朝堂?着即革去一切差使,回籍休养。着叶向高升任内阁首辅。孙承宗出身翰苑,文韬武略堪称一流,且侍奉先帝有年,关键时刻,屡有建树。着即拜为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教导朕躬读书如故。钦此。”

方从哲神色从容地叩头:“老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孙承宗脸上露出惊诧之色,愣了一下,也叩头谢恩。

北京方从哲宅邸内,颇为幽雅的楼台亭阁,绿水环绕,柳暗花明。

青衣小帽的方从哲神情淡定地坐在客厅喝茶。

仆人来报:“老爷,孙阁老求见。”

方从哲眼中闪出诧异的神色,稍一停顿,即说:“请进来。”

孙承宗快步进来,十分诚恳地拱手道:“方阁老无端被逐,孙某人却步步高升,惭愧,惭愧!”

方从哲见孙承宗是真诚地为自己惋惜,便也推心置腹地说:“宦海沉浮,千古不变。方某年逾古稀,久立朝堂却能全身而退,已是万幸。孙阁老不必挂怀。请上座!来人,给孙阁老上茶。”

孙承宗坐下,仆人躬身奉上一碗茶。

孙承宗诚恳地说:“一月之内两代君王先后辞世,朝廷屡遭奸人摧折,若不是方阁老沉着冷静,调度有方,后果不堪设想。刚刚平定,圣上登基,急需阁老大展雄才,却骤遭罢黜,真是令人费解。”

方从哲:“稚绳兄真不明白?”

孙承宗:“愿闻其详。”

方从哲:“根源在于党争。近几十年大明朝廷党派众多,人人皆知。以齐鲁之人为主的齐党,以湖广之人为主的楚党,以浙江之人为主的浙党……,而势力最大人数最多的,是顾宪成、高攀龙、邹元标为首的东林党。人多了同声相求、同气相应也不足为怪,许多人私下里都称老夫为浙党领袖,稚绳兄不也与东林党人声气相通吗?”

孙承宗连连点头,又问道:“方阁老屡屡以大局为重,并未心存私见呀?”

方从哲:“官场之中,做什么不重要,做得怎样也不重要,关键看谁来做。几月来,老夫确实是尽心竭智,苦撑危局。”

孙承宗:“这是举国上下人人皆知的事实。”

方从哲:“可稚绳兄仔细想想,因稚绳兄、杨涟、左光斗等东林党人在拥立两代新君中,立下汗马功劳,故今日朝中东林党人遍据要津。党同伐异,历来如此,毫不足怪。东林诸公极力要把老夫这个浙党领袖、内阁首辅赶出朝堂,形成一党独大之势,早已在老夫预料之中了。”

孙承宗:“这对阁老太不公平,我要上奏万岁,据理力争!”

方从哲:“千万不要,千万不要!难得稚绳兄处事正大光明,不以党派取人,不以私见论人,颇有古大臣之风,老夫当然感激不尽,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孙承宗连连摆手:“阁老谬奖。”

方从哲:“以稚绳兄在圣上心目中的分量,替老夫说话肯定有利,甚至能保住老夫的名位,却一下致使稚绳兄在东林党中孤立,老夫罪莫大焉!倒不如稚绳兄在东林党中左右逢源如臂使指,还能为国为民多做些好事。”

孙承宗激动异常:“事到如今,阁老还能这样公正无私,真让我等羞愧!此日一别,山高水长,阁老有什么吩咐?”

方从哲:“老夫出仕几十年,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风光无限。如今行将就木,早已无欲无求。所担心者,东林党如日中天,如果不能善待其他党人,激起众怒,前途即很难预料。如果被小人利用,也许会酿成大祸。倘若老夫不幸而言中,不单单是东林党人的大患,也是大明朝廷的大难。稚绳兄若方便,请一定转告东林各位,慎之戒之,那就是国家的幸运,官员的幸运,百姓的幸运!”

孙承宗:“阁老金玉良言,稚绳牢记在心,一定会向东林各位反复宣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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