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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乳娘开府

紫禁城乾清宫东配殿内。

皇太后坐在椅子上垂泪。

叶向高、孙承宗坐在椅子上面面相觑。

皇太后掏出手绢擦了擦脸,说:“二位阁老,皇上无论如何不肯喝汤剂,每次都是哀家求告半天,王安等人再掰着嘴硬灌,才勉强喝上几口。三天了,郁结之症毫无起色。”

叶向高问:“皇上到底为何事伤心郁结?

皇太后面露难色,不好回答。

孙承宗:“首辅大人别再问了,事情很明白,都是为了客氏那个女人。”

叶向高:“客氏一个半老女人,真有那么大的魅力?”

皇太后:“唉,皇上一方面是心实心死,另一方面是与先帝相同,过于迷恋女人。”

王安:“男女之间的事啊,别人还真难琢磨。宪宗爷当年,想找什么样的女人办不到?可偏偏就迷上了大他十九岁的万氏,要不是当时的皇太后坚决阻拦,说不定就敢立万氏为皇后!勉强立为皇贵妃,却纵容她一生在后宫作威作福!”

皇太后恨恨地说:“妖孽,都是妖孽!”

孙承宗:“陛下当年没坚持封客氏为妃子,已经是做了很大的让步了。”

皇太后:“怎么太祖、成祖的子孙,都没有他们的雄才大略呢?”

孙承宗:“皇太后,恕老臣直言,在富贵温柔乡中成长起来的天潢贵胄,怎么才能具备雄才大略,确实是门大学问。”

叶向高:“往下咱们该怎么办呢?”

皇太后:“唉,总不能眼看着皇上不吃不喝,日渐消瘦。万一铸成大病,哀家怎么向列祖列宗、天下臣民交代?”

孙承宗:“咱们君臣一心,费了多大的劲,才把客氏驱逐出宫。难道,转眼之间就再把她请回来?”

皇太后:“二位阁老足智多谋,能不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孙承宗:“咱们再坚持三天,如陛下还是不吃不喝,就让他半步。”

皇太后问:“怎么让?”

孙承宗:“请皇太后容臣到时候再说出来。”

紫禁城内阁首辅签押房内。

王安神情沮丧地走进来,摇着头叹着气说:“难办了,难办了。”

叶向高:“公公不要为难,咱们商量着办。”

孙承宗:“是不是陛下坚持不吃不喝?”

王安:“孙阁老不幸而言中!皇太后命老奴来向二位阁老讨教。”

孙承宗:“事到如今,只好让陛下半步了。”

叶向高、王安同时问:“怎么让?”

孙承宗:“请皇太后下旨,在京师近郊建造奉圣夫人府,规格可以比国公府略高些。这,就给足了陛下和客氏面子,却又把客氏挡在宫墙之外,圈禁在夫人府之中。谅她也掀不起多大风浪。”

叶向高、王安同时赞道:“好主意,好主意!”

叶向高却又皱着眉头说:“国库本来就捉襟见肘,却再拿出一大笔钱建夫人府,雪上加霜啊!”

孙承宗:“与陛下的龙体康泰相比,孰大孰小,请首辅大人定夺。”

叶向高沉吟半天,才说:“王公公,向皇太后请旨吧。”

北京紫禁城东南侧。

一片楼房瓦舍拔地而起,亭台水榭初具规模。

尚未封顶的几座楼阁上,泥瓦工匠们挥汗如雨,不停地忙碌着,仍有几个凶神恶煞般的官兵,挥舞着皮鞭催促着:“快干快干,误了工期,老子扒了了你们的皮!”

边上站着一伙看热闹的闲汉,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一个红鼻子中年男子指点着说:“看看,给定国公徐大人新修的府邸,比皇上亲弟弟的信王府还气派!”

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男子迎合道:“那是,老定国公徐达大人,一柄大刀,打下了洪武爷的万里江山。他的子子孙孙,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一个文质彬彬的青年男子反驳道:“你俩说得不对,这明明是给英国公张维迎大人修的宅邸。老英国公张玉将军,随永乐爷参加靖难之役,一条丈八蛇矛枪,荡平了大江南北。他的子孙后代,同天并老与国咸休。”

一个俊俏伶俐的盛装女子哼了一声:“你们都没说对,这儿盖的是奶子府!”

众人大惑不解。

红鼻子问:“什么叫奶子府?”

女子撇了撇嘴:“就是给当今万岁爷的奶娘客氏盖的府邸。”

油头粉面问:“难道客氏的功劳比徐家、张家还大?”

女子不屑地反问:“他们给当今万岁爷喂过奶吗?”

文质彬彬问:“大明朝的赏罚,还有章法吗?”

女子理直气壮地反驳:“当今万岁爷的想法,就是大明的章法!”

一个军官提着宝剑走过来,高声骂着:“不准妄议朝廷,都他妈的滚开!再不走,把你们锁到顺天府吃板子!”

白天,奉圣夫人府内。

亭台楼阁簇新,奇花异石遍地,小桥流水别致,苍松翠柏林立。

魏忠贤搀扶着客氏缓缓巡视,一大群丫鬟仆妇紧随其后。

客氏皱着眉头阴沉着脸指指点点,似乎有许多不满意。

魏忠贤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解释着:“夫人,知足吧,为了给你修这座府邸,万岁爷可担了不少干系呀!”

看了几处,客氏的眉头舒展了一点儿,脸色好看了一点儿,说:“魏公公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请万岁爷来逛逛?”

魏忠贤尴尬地笑笑,不知如何回答。

客氏不高兴了,甩着脸子说:“你觉得我请不动万岁爷?”

魏忠贤:“老祖太太千岁,省省吧!”

客氏抓住魏忠贤的话头不放:“老祖太太千岁?这个称呼好,难为你想得出来!”

魏忠贤受到夸奖,喜出望外,立即大声对丫鬟仆妇们吩咐:“你们都记住了,以后对客氏奶娘,一律称呼老祖太太千岁。凡是忘记者,立即乱棍打出去!”

丫鬟仆妇们随即齐声高呼:“老祖太太千岁,千千岁!”

客氏笑得合不拢嘴,高声说:“赏,阖府上下几百人,统统有赏!”

夜晚,奉圣府小客厅内。

客氏一挥手,丫鬟仆妇都悄悄地退下了。

小客厅内只剩下魏忠贤他俩。

魏忠贤轻薄地笑了笑,问:“夫人,老奴的一招妙计,就使咸鱼翻身。夫人该怎么谢我?”

客氏:“咱们到床上大战三百回合?”

魏忠贤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咱们以后有许多大事要做,不能贪一时之欢。”

客氏:“做什么大事?”

魏忠贤:“如今万岁爷对你无限宠爱,咱们要通过万岁爷把军国大政牢牢攥在手心里。鱼水之欢,九牛一毛的小事,万万不能影响了大事。”

客氏:“抓军国大政?我哪有那本事?”

魏忠贤嘿嘿一笑:“只要你按我说的做,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客氏:“我听你的!”

魏忠贤:“如今,乾清宫掌事太监出缺,夫人得为我谋求这个职位。”

客氏:“我进宫去找万岁爷?”

魏忠贤:“那样动静太大,反而坏事。”

客氏:“怎么办?”

魏忠贤:“我想法让万岁爷来看你,以后就需要你施展神通喽。”

客氏:“咱们各显神通吧!”

紫禁城乾清宫内。

叶向高、孙承宗各自抱着一摞奏章进来。

天启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孙承宗固执地说:“这些都是辽东、西北紧急军报,臣恳请陛下立即审阅,司礼监才好批红,内阁才能尽快处置。”

天启哼哼唧唧:“朕今日头疼,先放在这儿,明天再说。”

叶向高:“军情急如火,一刻也耽搁不得。”

天启:“那就麻烦二位阁老会同司礼监处置吧。”

孙承宗:“这不合规矩。”

天启:“规矩还不是人定的,去吧去吧,朕相信你们。”

叶向高、孙承宗各自抱着一摞奏章,无可奈何地走了。

魏忠贤端着一个托盘,谦卑地走进来,将托盘举过头顶,柔声说:“老奴特意为万岁爷炖了一碗十全大补汤,喝下去一夜御十女!”

天启又气又好笑,骂道:“狗奴才,又来骗朕!”

魏忠贤放下托盘,说:“这回真是奴才找了个道家高人,讨来的经典秘方,万岁爷试试,十分灵验。”

天启:“朕再信你一回吧。你去看过客氏了?”

魏忠贤:“万岁爷不问,奴才真不敢说。客氏因为许久见不到万岁爷,哭的眼都快瞎了!”

天启一惊:“这么严重?”

魏忠贤:“万岁爷不信,可以亲自去看看嘛。”

天启:“朕去看她,大学士、言官们又该聒噪了。”

魏忠贤:“奉圣府紧挨着紫禁城,万岁爷多带些贴心的大内高手,换上便装,老奴陪着,神不知鬼不觉速去速回,万无一失。”

天启好奇而又兴奋地说:“咱们试试。你把大补汤给朕带上。”

夜晚,奉圣夫人府卧室内。

魏忠贤、天启一身普通人打扮,悄悄地推门进来。

客氏早有准备,却装出喜极而泣的模样,跪在地上抱紧天启的双腿大哭。

魏忠贤放下瓶装的大补汤说:“万岁爷,你们好好叙叙旧吧,我去府外监督侍卫们巡逻放哨。”

天启一把搂起客氏,仔细看着她的双眼,关切地问:“这么红,疼吗?”

客氏擦擦眼泪:“万岁爷再不来看我,真得哭瞎了!”

天启心疼地来回吻着客氏的双眼:“朕来了,别哭了,别哭了!”

客氏:“小祖宗,奶娘这回可真知道什么叫度日如年了!”

天启把客氏搂得更紧了:“朕也无时无刻不思念奶娘啊!”

客氏一方面拼命亲吻天启,一方面伸手在天启的身上摸摸索索。

天启兴奋难忍,一手搂着客氏,一手抓过汤瓶猛灌。

客氏仰着脸等天启把汤剂喝光,立即簇拥着天启倒在大床上。

一阵翻江倒海之后,天启虚脱一般仰在床上上喘息。

客氏仍然挑逗天启:“亲祖宗,奶娘的功夫如何?”

天启脱口而出:“天下第一!”

客氏:“万岁爷得好好犒赏魏忠贤。”

天启:“凭什么赏他?”

客氏:“要不是他一个又一个的妙计,咱们俩今生再也见不着了。”

天启:“怎么赏呢?”

客氏:“乾清宫掌事太监空出来了,让他补上吧。以后他也方便为咱俩牵线搭桥呀!”

天启欣然同意:“明天朕就下旨。”

北京孙承宗宅邸小客厅内。

孙承宗拍案而起,大怒道:“陛下竟然微服出宫,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就是将魏忠贤千刀万剐也没用啊!荒唐,荒唐!”

王安:“还有更荒唐的呢,第二天,万岁爷就命司礼监下旨,将魏忠贤升任乾清宫掌事太监。”

孙承宗怒不可遏:“乾清宫是陛下日常处理政务之所,掌握在魏忠贤这个小人手里,遗祸无穷!”

王安:“阁老,你能不能劝万岁爷收回成命?”

孙承宗:“堂堂大明天子,哪有朝令夕改的道理?”

王安:“以后,中间有魏忠贤隔着,司礼监、内阁办起事来,就不会像以前那样内外一体了。”

孙承宗:“幸好王公公担任着司礼监秉笔太监,还能对魏忠贤有所遏制。”

王安:“魏忠贤出身于市井,各种下流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想遏制他,很难!”

红霞走进来说:“他是市井无赖,咱们就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

孙承宗、王安同时问:“怎么治?”

红霞:“魏忠贤和客氏是菜户,为争风吃醋,还派人害死了魏朝。咱们找人在皇宫内外大肆张贴揭帖,揭露他们的丑行,使他俩臭名远扬。”

王安:“万岁爷早就知道他俩的关系,偏偏一点儿也不在乎,真让人想不通。”

红霞:“万岁爷原先可以装聋作哑,声势闹大了,也不得不顾忌皇家脸面。火候到了,再请皇太后出面,把魏忠贤贬得远远的,大概不难做到。”

孙承宗赞叹道:“王公公,我早就说过红霞是个女相国,今天验证了吧。”

红霞不好意思地快步走向后堂,说着:“先生又取笑人了。”

入夜,紫禁城慈宁宫内。

皇太后铁青着脸,把几张揭帖向天启面前的桌上一拍,严厉地说:“皇帝,你自己看看,那客氏和魏忠贤的丑事,已经在北京城传得沸沸扬扬。你还把他们当做香饽饽供着!”

天启拿过一张揭帖看了看,说:“永乐年间,发现菜户是要处死的。后来就成了公开的秘密,大家都见惯不惊了。这回肯定是有人想借机生事。”

皇太后:“皇帝,你好糊涂!你再睁大眼睛看看,魏朝是怎么死的?”

天启拿起揭帖,仔细看了看,说:“无凭无据,捕风捉影,胡乱揣测,谁能证实就是客魏杀死了魏朝。”

皇太后:“强词夺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帝竟然如此信任奸邪小人,皇家的脸面往哪儿搁?客氏对你有恩,朝廷前些日子又把她抬得过高,暂且放她一马。先把魏忠贤贬到昌平去守陵,无诏不准回京!”

天启还想争辩,皇太后提高了声调:“别再说了!”

紫禁城乾清宫偏殿内。

魏忠贤委屈万分地跪在天启面前,抽泣着说:“老奴忠心耿耿伺候皇上,不知道得罪了谁,暗地里给老奴下猛药。万岁爷是了解老奴的,老奴本来就是个乡下的粗人,不怕吃苦,更不怕受委屈。但他们这是给万岁爷头上泼脏水呀!”

天启酸酸地说:“皇太后盛怒之下,贬你守陵。暂且辛苦几天吧,一有机会,朕就派人去接你。”

魏忠贤放声哭着说:“老奴和客氏都不在万岁爷身边,万岁爷的饮食起居有谁会真正挂在心上呢?”

天启泪流满面:“魏大伴,朕会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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