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两条好汉
夜,北京奉圣夫人府密室内。
客氏穿着亵衣,魏忠贤光着膀子,二人搂抱着说话。
客氏故意问:“九千九百岁爷爷光临寒舍,有何贵干呀?”
魏忠贤淫笑着说:“贵干已经干完,说说闲话呗。”
客氏松开魏忠贤,披上外衣说:“老娘知道,你说的闲话才是你来此的真实目的。”
魏忠贤穿上内衣,说:“夫人是智多星,老奴想找夫人讨个主意总行吧。”
客氏:“你有什么麻烦?”
魏忠贤:“东林党人不识抬举,老子示好他们不理睬,干脆撕破脸把他们干掉。可这些家伙清正廉明,还真无处下手。”
客氏:“他们结交的人里面有什么问题吗?”
魏忠贤:“让我想想——有一个熊廷弼,两次出任辽东经略,却丧师失地。皇上一怒,把他抓起来关在大牢里一年多了。他就是个东林党。”
客氏:“他和你想整的那些人有联系吗?”
魏忠贤恶狠狠地说:“都是一伙的,想找出他们的联系太容易了。”
客氏:“你第一个想整的是谁?”
魏忠贤:“杨涟。”
客氏:“大刑伺候熊廷弼,让他咬杨涟”。
魏忠贤:“夫人真是智多星!大明祖制,大臣交结边帅,本身就是大罪;再给他加上几条纳贿擅权,足够砍头了。”
客氏:“你怎么谢我?”
魏忠贤:“给你介绍几个小白脸。”
客氏走上前踢了魏忠贤一脚,骂道:“放屁!咱俩来往,皇上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养小白脸?活腻啦!”
夜,北京奉圣夫人府外。
夜色中,两个太监搀扶着魏忠贤登上轿车,轿车开始前行。走了几十步远,又从胡同里出来两辆一模一样的轿车,一前一后夹着魏忠贤的轿车前行。
三辆轿车在几十个锦衣卫武士护卫下,缓缓走向皇宫。
没走出多远,忽然从两边的房上,射出一阵箭雨,护卫武士纷纷嚎叫着倒下。
紧接着,两边房上又跳下几个手持大刀的蒙面大汉,一眨眼功夫,就把剩下的武士砍倒了一大半。
几个蒙面人分别跳上三辆轿车,搜寻魏忠贤,哪里有一点儿踪迹?
为首的蒙面人抓过来一个车夫,正要仔细询问,却听一个蒙面人高喊:“大哥,官兵围上来了!”
为首的蒙面人一把推开车夫,高喊一声:“撤!”
蒙面人砍倒几个拦路的武士,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冲过来的锦衣卫头目爬上中间那辆轿车,掀开轿车中间的脚踏板,拉出蜷缩在下面的魏忠贤,诚惶诚恐地说:“厂公出来吧,刺客被我们杀退了。”
锦衣卫头目扶着魏忠贤在轿车上坐稳,说:“属下无能,让厂公受惊了。”
魏忠贤却说:“奸党行凶作恶,防不胜防,咱家还得感谢你们来得及时,回去有重赏。走吧。”
北京魏宅客厅内。
顾秉谦、魏广微围着魏忠贤嘘寒问暖:“厂公受惊了,厂公有惊无险洪福齐天。”
魏忠贤一摆手,说:“你们说,是谁指使行刺?”
魏广微:“估计是杨涟。他告御状不成,铤而走险。”
顾秉谦:“杨涟性情耿介,不会出此下策。依我看,极有可能是汪文言。”
魏忠贤问:“你凭什么认定是他?”
顾秉谦:“汪文言号称‘天下第一布衣’,平生交结的,上至公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数不胜数。策动亡命之徒来京城刺杀厂公,极像汪文言的行事风格。”
魏广微沉思着说:“怎么给厂公出这口恶气呢。”
魏忠贤却了然于胸:“这事好办得很,把杨涟、汪文言牵连到熊廷弼案中,还不是任凭咱们修理。”
顾秉谦、魏广微齐声说:“厂公神机妙算,无往而不胜!”
北京孙宅小客厅内。
赵南星:“孙阁老,不知是哪路人马,昨天半路截杀魏忠贤,没有得手,仓皇逃窜。”
杨涟:“自古以来靠暗杀成大事者,寥寥无几。荆轲刺秦王,张良刺秦皇,都无结果。反而激起更大的反扑,世人怎么不接受教训呢?”
孙承宗肯定地说:“这次刺魏,应该是汪文言主谋。”
赵南星:“咱们以前阻止过他呀。”
孙承宗:“汪文言历来行事诡异,很少听人劝。咱们赶快通知他出去躲避一时。”
汪文言一脚踏进来:“孙阁老让谁出去躲避?”
孙承宗:“说的就是你。”
汪文言:“汪文言三教九流朋友遍天下,躲出去,三五年魏忠贤也别想碰我一根毫毛。但是我一躲,连累东林党朋友,于心何忍?”
杨涟:“呆在北京,等着魏忠贤来抓你吗?”
汪文言:“正是!”
赵南星激切地说:“你这是找死!”
汪文言:“太史公曰,‘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汪文言半生浪迹天涯,交结了东林诸公,才活出人生滋味。为了正义,为了东林诸公,汪文言虽死犹生。”
杨涟深深一躬:“文言兄是杨涟的楷模。”
孙承宗、赵南星齐声说道:“我们会尽力救你的。”
汪文言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北京杨涟宅邸。
一个太监高声喊道:“圣旨下,杨涟接旨!”
杨涟走出屋子,跪倒在院中。
太监尖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左都御史杨涟,身膺国家纠察建议之重任,不思报效,却结党营私,交结边帅,贪污纳贿,实属罪恶滔天。着锦衣卫逮捕严审。钦此。”
杨涟从容叩头:“杨涟领旨谢恩。”
几个锦衣卫武士一拥而上,给杨涟颈项上套上锁链,脚脖子上钉上脚镣。
杨涟微笑着问武士们:“诸位拿杨涟当江洋大盗了。”
太监答道:“杨大人,我们怕江洋大盗半路把你劫走。”
杨涟微笑着问太监:“你们认为杨涟会勾结江洋大盗?”
太监:“前些天就有一伙江洋大盗想劫杀魏公公。”
杨涟义正词严地说:“杨涟一生光明磊落,岂能与鸡鸣狗盗之徒为伍。你们太胆小了!”
北京锦衣卫诏狱内。
汪文言大摇大摆走进来,守门狱卒拦住他问:“你是什么人?诏狱是你随便乱进的吗?”
汪文言笑嘻嘻地说:“我是来坐监的。”
狱卒惊疑地说:“嘿,真稀罕,还有大摇大摆笑嘻嘻主动来坐监的?”
汪文言大声说:“你们告诉魏忠贤,暗杀他是我的主谋,杨涟的奏折也是我的主谋。我就在这儿等着,让他来找我算账!”
夜,北京孙宅客厅内。
锦衣卫指挥使刘侨快步进厅,冲着孙承宗跪倒便拜:“门生刘侨,叩见恩师。”
孙承宗走向前双手扶起刘侨:“快起来,坐下说话。”
刘侨:“谢恩师。”
孙承宗微笑着说:“真是日月如梭、新人倍出啊,我的门生都成了威风八面的锦衣卫指挥使。”
刘侨:“这一切都是恩师的恩典。”
孙承宗摇摇头:“是你自己的造化,我只不过在你考卷上画个圈,说几句好话。”
刘侨:“恩师是皇上的师傅,画个圈,说句话,足够门生享用一生。”
孙承宗:“听说内阁中书汪文言主动去诏狱坐监了。”
刘侨:“确有此事。”
孙承宗:“你了解汪文言吗?”
刘侨:“听说他原先是安徽歙县县吏,机智敏捷豪侠仗义;因为在监狱里私放犯事的朋友,受到通缉,才跑到北京来混。却混出大名堂,王公大臣、贩夫走卒都与之交结。”
孙承宗:“这次,他为什么主动去坐监?”
刘侨:“他声称,策划刺杀魏忠贤、上折弹劾魏忠贤,都是他的主谋,不要再牵扯别人。”
孙承宗:“魏忠贤相信吗?”
刘侨:“门生不知。”
孙承宗嘱咐:“都说汪文言机智敏捷豪侠仗义,看来名不虚传。杨涟是大明朝少有的清正廉明、刚直不阿之臣。他们是好人,如今在你的诏狱里,你要尽力照顾他们。”
刘侨赶紧表态:“门生明白。”
夜,北京锦衣卫诏狱内。
几个武士押着杨涟、汪文言走进刘侨的签押房,里边摆好了酒菜。
武士们解开杨涟、汪文言的镣铐,安排他们坐在桌旁。
汪文言冲杨涟拱手道:“杨大人想不到吧,会在这里与汪某见面。”
杨涟一惊,忙问:“你怎么来啦?”
汪文言轻松回答:“来换你出去呀!”
杨涟怒气冲冲地斥责:“荒唐,糊涂!你以为诏狱是卖东西的商铺,允许你换来换去?”
汪文言:“我做的事情,凭什么让你担干系?”
杨涟:“你呀,以为北京城是你们歙县吗?”
汪文言:“差不多吧。”
二人正争论着,刘侨进来,问:“二位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杨涟很熟稔地对刘侨说:“刘兄,这人神智有些问题,一派胡言乱语,把他赶走吧。”
汪文言:“杨涟老糊涂了,你放他走!”
刘侨笑了:“今儿这是怎么了,一个左都御史,一个内阁中书,争着抢着要坐诏狱!都别争,先喝酒,我受孙阁老委托,私人宴请二位,与案子无关。”
杨涟、汪文言各自赌气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刘侨故意逗他俩:“吆喝,主人还没劝酒呢,客人就先喝上了?倒也痛快,再干一个。”
刘侨给二人斟满杯,三人一饮而尽。
刘侨忽然脸色一变:“二位刚才的争论,我听明白了。汪文言神志不清一派胡言乱语,来人,把他轰出诏狱,少在这儿给我捣乱!”
立即走过来两个健壮武士,不容分说,一人架着汪文言的一条胳膊,拖走了。
刘侨:“杨大人,你是钦命要犯,关你放你刘侨都做不了主。但在诏狱里衣食住行,刘侨说话还算数。以后呢,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只要大人说话,刘侨尽力而为。”
杨涟:“刘大人赶走汪文言那个疯子,杨涟感激不尽。我敬你一杯!”
刘侨喝干杯中酒,说:“杨大人,魏公公命我审讯你。杨大人是饱学之士,大道理比我懂得多,我也就不多问什么。等会儿我让人把纸笔,送到你房间里,和案情有关的事,想起来什么就写什么;不想写的时候就喝酒睡觉,绝不会有人打搅你。”
杨涟:“多谢刘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