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暴雨还未下
剧烈抖动着全身上下,孱弱的白茅被巨风牵引着,随风东倒西歪不成样子。
白叶茎蜷缩着一只淡红色的七星瓢虫,翅膀如同蝉折了翼,酷似禅院入定老僧,冬眠似的。
怒风卷起落叶与落英,在许多地方卷起了小旋风。黑压压的天空始终不见落下一滴雨,天在跟谁赌气一样,沉默使万物都陷入可怕的等待当中。
双熊道附近树木异常稀疏,且大都细小窄短。老叟们搭棚子的差事显而易见并非简易,然而老姜必辣,果不其然。
用老芦苇捆成一束一束的,再挪动十几块大石头成了简易的墙壁。这其中之难非常人所能猜测到的,在六位有着六七十年经验的情况下,牢固而大方的棚子终究是完成了。
为巩固底端,不容易让将要发生的狂风暴雨所掀开,其中一位白髯老叟执意去远地方找木桩。其余老人劝解,全部认为这种程度绝对能抵挡暴雨的降临。然而固执也是老人赖以生存的法宝,众人执拗不过,纷纷退在旁边,任其作为。
草棚依土包而建,路径也算空旷。东面可俯瞰整个平原,幽香不时被狂风刮来。
草棚收拾停妥,众老叟复四处搜寻树枝,为雨停时烤火做准备。老叟们认为这样做,便是有备无患了。
怒风里奔波劳累的并非六位白髯老叟,欧阳龙正苦着脸直叹气,痛怨自个儿受了个苦活。
然而另一方面,欧阳龙也极度满意自己的安排。首先,要除掉“九朵雪莲”实在困难重重,即使他已有良策成竹在胸。但是势态发展不容操控,可能在瞬息间发生千变万化的事情。因之以防万一,才以下策谋求林辰予的辅助。
林辰予乃四国中成名的人间女盗,寻常至极。然而,她的身世却足以使欧阳龙为之震魄。
当世八大流派中,除花派玲珑宫、冰派极蕴山脉瞿家、五行派镜土会上官家、墨派进仕会赵家、自然派天道山逍遥山庄、三教派、截派天极门外,便是盛极一时的西蜀火龙山林家。
四国间流传着一条谣言:
樊关之外,剑圣武林,承乾亲授,繁坤为宗。
玉龙入幻,气横千万。若寻根源,火龙山存。
传闻关外这位剑圣武林,便是火派老当家人林伯的长孙。有内幕消息称,当年当家人林伯长子林九龄相当出众。少年时就才华横溢,到了壮年更是盛名在外。林伯有两位儿子,二儿并非圣人高洁者,于是乎心生嫉妒用缓毒药害死兄长,迫使十二岁的小武林出逃关外。
远离双熊道了,所特有的白雾也荡然无存。树木逐渐繁多起来,但食物毕竟不好找寻。除了在草垛子里扒拉出两只蠢兔子以外,毫无所获。欧阳龙再看那兔子,一看就恼火,瘦弱得好像一位体弱多病的小女子一般。
扯出几段根茎,将两只小兔子后腿绑缚在一块儿,找个粗木棍挑在一端,扛在肩膀头。血色刺眼的红眼睛宛如这狂风里情绪高涨的小精灵,左摇右荡。
随处可见一些菱角、灯笼果、紫葡萄等,欧阳龙弯腰摘食,恼恨数量太少。强行抵挡着五脏府邸的攻击,硬是存下一口袋酸橙,终究抵挡不住五脏府恶声太息地呼喊。咬牙跺脚,以雷霆之速把小酸橙吃个精光。
不忘向乌云叆叇的天空伸出手,祷告道:“天神地仙、欧阳老祖们切莫怨恨小子,实在是美味不可错失,错失便不可再得呀!欧阳老祖们在天堂那是左拥右抱、佳肴珍馐,看我小子如此惨状的情况下,就宽恕我这可怜的小孩吧!”
一番慷慨激昂过后,爬过一个陡峭的山坡,竟然发现前面有位蒙面商人,货摊前摆放着牛腿萝卜等食物。欧阳龙喜拍大腿说到:“天遂我愿,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呀!哈哈哈哈!”
喜悦兴奋之余,向那蒙面商人招手。忽然,感觉小腹疼痛,知晓是那野酸橙闹了肚子,立刻奔到密林里出恭。
片刻了事,欧阳龙一面提裤子一面跑向蒙面商人处。却发现兔子不见了,佯装伤心。
那用烂粗布包裹着面部的商人,微微蹙额着眉毛。嘶哑着喉咙说到:“尊客想买些食物吗?”
欧阳龙发笑的面容和伸手抓鸡腿的动作,忽然在瞬间停止。面部显示出了一种极端的镇定,略略带些威严,没好气地说到:“此处方圆百里怕是渺无人烟吧!阁下居然在这里卖食物,真是位有胆量、有魄力的商人呀!在这里做买卖的人,将来一定在城里光着泥腿子乞讨。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裤子都输没了,哈哈!”
欧阳龙又笑道:“朋友,你娶老婆没?长得漂亮不?要是漂亮就便宜卖给我吧!反正迟早要卖,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呢?”
双眼似乎被打了钉子,一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商人坚毅的眼睛。欧阳龙微微抬起后脚跟,全神贯注地瞧着商人微末的变化。
而商人只淡淡地说到:“尊客不必猜忌,你和我一生都不可能成为敌人。我来此地,专为找人,找个大约八九岁的顽劣小童。”
欧阳龙陡然放松,笑道:“那童子莫非是天上的神仙吗?你不去繁华市集寻找,却来这深山老林,这岂非是南辕北辙吗?”
商人沉默一忽儿,淡然说到:“他现在只是个平凡普通的小孩,但将来的功绩无可限量。这里荒无人烟,那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冷淡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摄人心魄地问道:“盛传贞国孟氏灭亡,小王子孟纹在逃,你该不会和孟纹有关联吧!”
“放你七代老祖的狗臭屁,老子是风神欧阳龙,和那丢弃国家父母的狗孽障怎可有关联?”欧阳龙忍不住骂到,瞧那商人头往右面挪动,迅捷地抓着一只鸡腿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商人回头淡淡说道:“冤枉尊驾,万望恕罪!既然此刻荒无人烟,那便是非凡人才来的地方喽!阁下既然是非凡人,一定知晓那小童子在什么地方了!”
欧阳龙迟疑三分,泰然说到:“若是乡野无名之辈,恕在下不能成全之过。”
那商人若有所思,挪步身后冥想,欧阳龙顺手又抄起一块肉放进了口袋里。
神秘莫测的商人带着三分难过,回转说到:“也算有些威名,但并非小童创下的,是家族名望。”
欧阳龙自负道:“我辟山大本营有间,天下琐碎事情都了解一些,但请说那小童何姓?”
那商人依旧不慌不忙地淡然说到:“姓韩!韩蜗之子!”
欧阳龙闻听此姓氏,再度紧身的端详这位商人,由心而生出一份亲近感。因为他深深的怀疑,眼前商人便是威震天下的九耀帮帮主韩蜗。
韩蜗不避玲珑宫与天极门,全力帮扶贞国。欧阳龙略有所闻,诚心敬服。
欧阳龙当即庄重地回道:“原来阁下问的是韩少主呀!那次大战惊心动魄,韩少主为救萤昙公主,拖住了一代宗师盛老宫主,此情此义,真教我辈汗颜。真教天下英雄汗颜呀!”
商人的眼眶湿润了,迫切地问道:“他现在到底是生是死?傥若活着,究竟在什么地方呢?”
欧阳龙太息一声,遗憾地说到:“怪我不是神仙,实在揣度不出韩少主此刻的位置。盛老宫主功力非俗,传闻近乎一品。一掌之下自然是石碎钢断,所到之处那是无坚不摧,堪称八大流派第一强掌!”
商人心神为之一痛,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欧阳龙趁着这间隙,又往口袋里塞了两个鸭蛋。
欧阳龙上前扶稳,劝解道:“切莫劳心,凡事都有例外。你想想,这九耀阵乃韩家家传功法,十几代百余韩氏祖宗竟然没一个能学会的。然而到了韩蜗这代,居然父子都学会了,岂非是天意吗?”
“又说道:“天意让九耀阵重现人间,那天意自然不会让九耀阵平白无故的断送了续脉。而且据在下分析,韩少主十有八九尚在人间。””
商人那双眼睛仿佛在孤境中看见了生机,有些朝气地说到:“请尊驾说明缘由!”
欧阳龙担心鸡腿露出来,侧着身形将鸡腿抵进去,解释道:“阁下想一想,那老宫主修炼的破掌法不属于阳,也不属于阴。而九耀阵我虽未见其状,但传闻其功施展时,大放金光,则当属刚阳一脉的路数。两者相击,无半分阴玄劲道,自然丝毫不会受到外伤。激战处临江,我想,必然是韩少主功法不济被震于天空。在天空之中韩少主必然有些意识,施展九耀功法,摔落大江中。猛然坠江,盛阳遂弱,想必韩少主此刻是失忆了。”
商人和颜道:“不曾听闻欧阳大帅懂得阴阳学说,我倒是孤陋寡闻了。”
欧阳龙慌不迭说到:“也算灵验吧!邻居家的花黄不吃不喝,我摆个八卦便测出了那花黄思了春。从一座山上找来英俊威猛的蜗牛,才使花黄食欲大震。”
商人笑了笑,忍不住问道:“花黄是谁?她是你的姐妹吗?”
欧阳龙摇摇脑袋,很不情愿地说到:“它是一条霸气侧漏的泰迪犬!相貌算是万中挑一,阁下想必在梦中和它相会过。又何必问我呢?”
商人用食指揉揉双眼,全然不顾欧阳龙所说之话,淡然说到:“既然你是非凡之人,那终究有一天会见到孟纹,麻烦替我捎一句话给他。”
欧阳龙庄严道:“定当从命,绝不遗忘!”
蒙面商人说到:“复仇并不是一个人的职责,天下间所有的职责里都没有复仇这两个字,忘记仇恨是解救苍生的智者。”
目睹那比不伟岸的身形渐渐远去,一丝惆怅陡然从欧阳龙心头升起、放大,他记得离开元国时都未能见干儿子一面。
随手在摊在上抄起一根肥美的胡萝卜,精精有味地啃了起来。将能带着的食物都拿了个干净,反身而回,洒脱地哼唱起了民间小调:
“勤勤辛亲,星织日耕。涛涛白波,历岁十八!
坠玉俊朗,恭谦有节。劳母泪聘,花烛祥瑞!
三三诞子,圣娘卧榻。天麓撷药,赤足漭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