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损友(一)
罗杰坐在一个小酒馆的角落,摆弄着手上刚刚买来的两个魔法卷轴。
两个卷轴的结构很简单,都是由一个标准的储能模块、一个控制部件、以及与之相契合的脉冲调制单元构成。
唯一不同的是,在启用的时候,其中一个会按照预设频率源源不断地向外辐射魔法波动,直到储能耗尽;而另一个则会接受这种频率的波动。
这一套卷轴常常被用作法阵的触发结构,前者负责远程触发,后者则在接收到触发信号之后开启法阵。
罗杰想要的,不外乎也是这个“触发-接收”的功能,但却要对卷轴的设计方案进行一点修改。
手工制作一套“屋宇安防系统”是罗杰选修的《初级法阵学》的课程作业。框架早已被罗杰设计成型,只是这个系统的触发机制,却一直没有确定下来。
其实说起来也无外两种方案:其一是令发送端源源不断地传导魔法脉冲,当接收端收到的信号被干扰时——例如传导介质被损坏——则相关法阵自动激发。
这种方法的优点是灵敏、可靠,但由于卷轴不停歇的生成、处理脉冲信号,每隔一段时间,法师们就要为发送端与接收端充能,使用起来并不方便。
而另一种设计,则是采用“中断触发”的结构,发送与接收端之间使用的是“阻性介质”。当介质被干扰破坏的时候,触发端放出触发脉冲,激发法阵。
这种方法不需要定时充能,但是阻性介质的激发实在不稳定,使得整个系统的可靠性与灵敏性大大降低。
其实还有第三种方案:“微型化自循环法阵”。
这种自循环法阵可以从环境中获取能量并用于自身,配合第一种方案,无疑是最优的选择。
只是对罗杰来说,这个方案会使他不得不拿出额外一周时间去制作自己的自循环法阵——课程设计不允许使用任何标准结构件。
罗杰摇摇头,额外设计是不会得到学院经费支持的。而要让他自己出钱购置各种魔法原料,就跟婊子出钱养嫖客一样——不是不可能,但得是真爱。
两个魔法卷轴的独特设计很少,没用多长时间,罗杰便将它们的结构弄得一清二楚。将卷轴收进背囊中,罗杰看了一眼墙上那造型怪异的挂钟——下午四点,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早。
摇了摇手中空掉的橡木杯,罗杰打了个酒嗝,又瞅了一眼空荡荡的酒馆——周二下午,除了他这个不怎么着调的魔法学徒,只有几个更不着调的无所事事的醉汉分布在酒馆其他角落。
酒馆老板昏昏欲睡地靠在吧台上,让罗杰有种抽冷子踹掉他屁股下的长凳的欲望。
酒馆名叫“第八天”。据吧台上那个五大三粗的老板说,这个名字的寓意是,在本酒馆内喝酒,能让人忘记每周七天的烦恼,活在不存在的第八天之中。
罗杰瞅着那老板硕大的、却一个字都装不进去的脑袋,实在不相信这名字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第八天”就开在“杰尔曼高等魔法学院”的后门,价格便宜量又足,硕大的橡木酒杯跟个桶子似的,颇受学院内平民学徒的欢迎。
自从彼得大帝开始大力推行魔法修习,平民化已经成了无可阻挡的浪潮,埃尔斯特帝国内逐渐出现了各种魔法专修学院。这个“杰尔曼”便是其中之一。
“杰尔曼”本是埃姆镇一个贵族的姓氏。据说他老年丧子,又不愿意将自己多年经营的田产留给他那除了吃喝嫖赌就什么都不懂的侄子,便赶着魔法普及的浪潮,建立了这个魔法学院。
经由各任学院长的经营,如今的“杰尔曼”已经成了帝国内五大魔法学院之一了。
罗杰已经在学院里边待了两个年头了——他刚满十八岁便被身为中级法师的老爸给扔了进来。
实际上罗杰十岁就开始学习魔法相关的基础知识了,只是帝国律令限定,未满十八岁禁止习练魔法,所以才一直等到成年才接受系统教育。
总体来说,这条法令相当合理:让一个心智还不成熟的娃娃掌握着抬抬手就能灭掉一队壮汉的能力,想想就脊背发凉——毕竟熊孩子们还有着“未成年人保护法”不是?
不过法律归法律,但凡有点条件的,各家各户都会请法师给自己孩子做一些魔法的启蒙教育,美其名曰“不能让娃输在起跑线上”。
至于那些孩子们是不是有习练魔法的天赋,那些请魔法师的银币是不是打了水漂,总得试过了才知道。
对这种情况,各地的执法者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没有哪个小混蛋一个火球把邻居的房子给点着了,就当作什么都没看见——毕竟他们自己家也有不能输在起跑线上的孩子啊。
罗杰的条件更是得天独厚,他父亲本身就是个中级法师。
按说中级法师这个职称已经挺不简单了,整个帝国上亿的人口,也只有不到两万个中级法师。
只是罗杰的老爸混得惨点儿,一辈子最高成就是当了个名叫“三里堡”的村子的村长,管了百十来户人,唯一的正经工作就是跟一个混得同样不咋地的神术者跟收税官扯皮。
那个神术者是罗杰的教父,大名马格斯,俗名“章鱼脑”——当然,俗名是罗杰给起的。
“章鱼脑”从来没有教过罗杰神术,因为他说罗杰不够虔诚,但却和罗杰的老爸一起制定了严格的魔法学习计划。
凭借这些基础教育,罗杰在“杰尔曼”不费多大力气就能混个不上不下,相比较于那些每天学习至少十二小时的学徒们,罗杰的日子就像是在度假。
这不,不到下午四点,他就溜到小酒馆里买醉了。
酒馆的老板仍旧趴在吧台上打瞌睡,罗杰端着空杯走过去,踮起脚自己给自己灌了一杯麦酒。
老板听见响动,使劲睁睁眼,瞥了罗杰一眼,又趴了回去。他跟罗杰熟得很,根本不在意那家伙免费喝几杯廉价的麦酒。
话说墙上挂的魔法钟还是罗杰的手笔。
几个月前,镇政厅的某个家伙似乎是脑袋被魔兽踢了,给所有娱乐场所下了一条指令:必须在醒目之处悬挂计时器,美其名曰“寻欢之人不忘时间,则不会耽于享乐”。
为这事儿酒馆老板指天骂地的,毕竟一个魔法挂钟值不少钱,而机械挂钟则更贵的离谱。
正巧罗杰选了《初级法阵学》这门课,顺手帮老板做了个魔法钟。虽然准确度差了点,样子丑了点,时不时还需要给它充能,可它毕竟还在转着,酒馆老板还是很感激的。
喝了两口麦酒,罗杰又呆坐了会儿,心里在犹豫要不要狠下心来,做个“自循环”法阵。他现在挺缺钱的,但是他正在等的人,马上就会送钱来了。
钱不是很多,但却足够用了。因为魔法平民化的浪潮席卷而过,紧随其后的就是“魔法材料亲民化”,各种凡物被开发出来替换以往昂贵的材料。
比如说可以封闭传导魔力波动的细丝,百十年前需要独角兽的尾毛为基材,使用双足飞龙皮炼制的胶来粘连。现如今,马尾毛柔化,再配上牛皮胶,参上一定比例的石墨粉就可以替代了。虽然效果差不少,但是价格上简直就是天差地别。罗杰要搭一个自循环法阵,百十来个银币就差不多了。
送钱来的人是罗杰的朋友,全名是恩岚·萨维德拉,在杰尔曼待了四年,马上毕业了。他还有个“彰显其高贵身份”的中间名,只是罗杰从来没记住过。
那家伙最大的特征是“非常富有”,并且从来都很高调地宣扬他多么的富有,最典型的表现就是他总是随身挂着一个钱袋,里边装着至少十个金币。
金币这东西,罗杰在三里堡待着的十八年间也没见过几次,感觉那玩意都不是市面上流通的货币,恩岚却整天在指尖把玩着一枚。
和恩岚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罗杰才刚刚入学,闲来无事一个人坐在“第八日”喝点小酒。当时正是盛夏,麦酒暖得能用来洗热水澡。罗杰也不颂咒,只是将魔力灌注在手中,橡木杯中的酒水便顺时针旋转起来,随即冷气便将麦酒冰镇……
他这一手,可比普通魔法学徒凝出冰块再扔到酒杯中高级多了。当时恩岚和他的几个狐朋狗友就坐在邻桌,见状啪的一声,在罗杰桌上拍下一枚银币,然后让罗杰把他的“纯酿”也冰镇了一下。
罗杰和恩岚就这样熟络起来的。
恩岚欣赏罗杰魔力使用的细腻,感觉发现了个人才;罗杰的心思则简单得多,纯粹是艳羡恩岚的财大气粗。两个人关系逐渐升温,恩岚便在课程方面让罗杰在其力所能及的地方做枪手,每次都报酬不菲。
第一次罗杰还不好意思收钱,结果恩岚便收起他那张笑脸,一本正经地说道:“不收钱的帮助在我看来就是施舍,你觉得让我欠人情合适么?”
罗杰一拍脑袋,“谁他妈的跟钱有仇?”于是就开始了“你情我愿”的良性循环。
两年了,罗杰的施法仍旧是细腻有余,力量不足。若说织个电网抓个苍蝇,他比谁都利索,但是论及放个霹雳闪电去击碎标靶,他却总是成绩平平。鉴于此,罗杰一直在犹豫以后要主修电系魔法,还是转过去研究法阵学。
罗杰老爸修的是电系魔法,所以他的基础足够扎实。并且电系能够从四大主系魔法中的气系中独立出来,自然有其独到之处,毕业后总能找到相对不错的安身立命的职位。
而后者……难不成找一家成品卷轴作坊呆一辈子,亦或者在流水线上给各种附魔器具铭刻符文,再或者给哪个富豪当个看家护院的打手,每天想着怎么设计法阵抓贼?
恩岚的建议很简单:跟我混吧,保你有肉吃。罗杰总是痛快地甩给他一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