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帝都（三）
帝国草创之时，境内有四家最大的钱庄，对整个国家的金融业拥有着强大的话语权。彼得大帝一代雄主，怎能容忍帝国经济操控于商人之手？于是他联合众多小钱庄，以举国之力搞了个“埃尔斯特皇家钱庄联合会”，跟四大钱庄叫起板来。
四大钱庄眼看不敌，果断放弃了彼此竞争，组成了一个被后世称为“四大”的组织。四大虽然被联合会打得节节败退，但还是守住了最后阵地，并没有成为纯粹的历史。
而萨维德拉家族，便是这四大之中最弱小的一个。
很多年过去了，帝国渐渐趋于稳定，彼得一家觉得四大虽然有些威胁，但也搅不起太大风浪，便放弃了将它们彻底铲除的愿望。
随着时间的流逝，四大渐渐忘记了当年的血雨腥风，又开始了窝里斗。最为弱小的萨氏不得不分出一部分人力投入政界，以便成为主家的后盾。当然，估计萨氏当年的决策者也抱着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想法。
彼得一家乐得四大自相残杀，乐不可支地接过了投诚的萨氏分支，这就是恩岚父亲成为帝国魔法部部长的历史原因。
而留在商界的萨维德拉家族虽然实力更加弱小了，但是在帝国有意无意的扶持下，另外三家也没有什么机会将其吞下肚子……
而薇瑞娜投奔的，就是四大之中实力最为强大，在帝都拥有大量产业的理查德曼家族。
而且，用“投奔”这个词未必准确，因为恩岚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个叫作薇瑞娜的女人到底是野心驱动，背叛了萨维德拉家，还是说她本就是理查德曼家的奸细……
恩岚其实还是很小心的，他从未向薇瑞娜透露过任何与“发行纸币”相关的口风。但是这个女人之所以被重用，就是因为她很聪明。她聪明到仅靠手中的账目便推断出了恩岚的战略目标，然后暗中搜集了她能接触的全部资料，在恩岚快摸到成功门槛的时候直接跑路了。
此时，财政部长已经准备再次向内阁提交纸币化的提案，而被恩岚串联起来的政要都在暗地里考虑这次能赚多少……
理查德曼家惊讶于恩岚的进展，不由对这个看似顽劣的萨氏子弟刮目相看。不过对于核心实力集中在帝都的理查德曼家来说，也不过是惊讶了下而已。他们立即扯动自己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将恩岚费尽心力构建的同盟体系给瓦解了。
“啧啧，这个女人够狠的……”罗杰感慨了一句，顺口问道：“你没把这个设想透露出去，把其它两大家族也拉进来，拼个两败俱伤？”
“理查德曼家跑来跟我们谈判了，最后的决定权便落在主家手中。”恩岚耸着肩说：“他们并没有将萨氏排挤在外。相反，他们提供的条件很优越，萨氏未来的收益甚至要超过我们独立做成这件事。我们丧失的不过是主导权而已，所以我那位伯父就答应了下来。”
“就这么认怂了？不是男人啊！”罗杰随口评价了一句。
“在商言商，意气之争又有什么意思？”恩岚不以为然道：“两家争利，总比四家分食要赚。”
“至少理查德曼家又多了两个敌人。”罗杰无所谓地说道。
“早就是敌人了。”恩岚笑道：“不过这一仗之后，恐怕我们三家绑在一起，才有可能跟理查德曼家斗个旗鼓相当吧。所以他们根本不在乎……”
“唉……有钱人的世界……”罗杰表示无法理解这个世界上的某一小撮人，所以转换话题道：“看来你们认输喽？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听到罗杰问了这句话，本来还有些蔫的恩岚终于来了点兴致。“我决定去参军，你跟我一起去吧！”
罗杰白了恩岚一眼，自动忽略了他后半句话，瘪着嘴问道：“那你不在皇家魔法学院继续深造啦？你也不管家族的历练啦？”
“家里说我这一票干得漂亮，虽败犹荣，万年老二的位置坐定了，以后用不着特意历练了。剩下的，求光明神保佑我那大哥长命百岁就好了！至于深造，有个屁用，脑袋钻进书堆里当个高级魔法师？那本来就不是我的爱好。”恩岚假装一脸鄙夷地说道。
罗杰当然能看出来恩岚的言不由衷，不过他的关注点也不在这里。
“这么说，你跟巧儿两个是专门诳我的吧？我跑了这么远的路，就为了听你说撂挑子不干了？回去的船票你是不是得出了？”罗杰抱怨道。
对于“打死不承认任何指控”这一招，恩岚也玩得很溜，所以他一脸正经地摆手道：“哪能啊，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怎么会诳你呢？至于回去的船票，我不出钱你是不是就不走了？”
……
罗杰到底没有拎上还没开封的行李原路返回。好不容易来了一趟帝都，怎么说也得四处玩玩再做打算。
尤其是，罗杰真没想好下半辈子该干些什么——在万神殿重新现世之前，最光明的出路大概是凭借神术，在杰尔曼旁边开个诊所，然而严格来讲持证牧师不得经营私产。
虽然很少有人会去追究这条规则，罗杰也不想为了点金币去冒丢掉牧师身份的险……
“真让人头大……”罗杰嘀咕着，将行李扔到了恩岚为他安排的房间里，然后找了个浴桶洗了个澡。不过他的心思很快就从“前程”这个主题上转移了，因为恩岚告诉他，晚上会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灯红酒绿。
……
帝都的夜生活，自然比埃姆镇丰富得太多太多了。满街绚丽的魔法灯将夜空中的第一月衬托得黯淡无光，不眯着眼睛仔细去找，没人会注意到今晚是不是满月。
尽管有些前景未明的小担心，过了两年清淡生活的罗杰还是兴致勃勃地跟着恩岚钻进了一辆华丽马车，满心期待地向帝都的风月场驶去。毕竟，临行前，恩岚信誓旦旦地对他说，就算他把所有想象力全部用上，也无法猜出帝都的女人是有多么出色。
恩岚为罗杰挑选的夜场，名为“阿芙洛狄忒的缱绻”。店如其名，走得是温婉柔情的路线，跟对面的“维多利亚没有秘密”那种火辣奔放的风格截然相反。
恩岚知道罗杰中意云楼的莉莉安，所以寻的欢场也靠近她的风格，也算是颇为用心了。
罗杰下了马车，被面前这座占地颇广的十一层建筑吓了一跳，他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怎么也想不出来，这么一座楼里边得有多少个姑娘。
而在他半张的嘴巴还没有闭上的时候，一名身披轻纱的裙装女子就迎了过来，用柔嫩白皙的纤手在他小臂上轻轻一抚，做出一个“欢迎莅临”的姿态。
这名女子的容貌并不是十分出众，但是一颦一笑明显经过了严格训练，尽管一句话都没有说，那份笑颜便已经让罗杰身心舒畅了。
本来打算回头向恩岚感慨一下的罗杰，下意识地躬了下身，用微笑回应了女子的邀请。
直起身来，罗杰不由心中一阵感慨。眼前的女子，如果放在埃姆镇，凭借着这份出众的仪态，怎么都能混成个家喻户晓的交际花，而在帝都，却也不过是个门口迎宾的普通女子而已。这让他对“阿芙洛狄忒的缱绻”更加充满了期待。
恩岚跟在罗杰的身后下了马车。他对帝都的欢场熟悉得很，迎宾女子的仪态再如何出众，他也视而不见，只是将手臂搭在罗杰肩头，连拖带拽地把他带进了那扇两人高的雕花大门。
其他迎宾女子看到恩岚如此轻车熟路，自然也不会再上前叨扰，浅笑盈盈地侍立在一旁，给二人拼出了一条散溢着幽香的花巷。
所谓欢场，唯一的目的便是让客人欢乐。在这个目的之下，自然无所不用其极。在罗杰的想象中，欢场是个满足男人下半身的地方，所以这座楼内应该分割出很多私密空间，供一对对男女——尤其是男人——宣泄集聚的欲|念。
然而看到眼前的一幕，罗杰便知道，在满足下半身的激爽之前，帝都的男人还想要点精神上的欢愉……
进门后，罗杰的正面，是一个轻舞池。舞池内的人并不多，毕竟这里只是一个“缱绻”与“俗世”的缓冲之所。几个身段柔美的女子说笑着，时不时踏入舞池，踢踏几个舞步，再返回女伴身边，仿佛只是几个携手出游的女孩在练习刚刚学会的舞蹈一般。
如果有男士愿意先在这里放松一下，便可以邀请其中一位踏入舞池。几个女子的装束不尽相同，但是整体风格都倾向于贵族淑女的打扮，只是衣料更加塑身，将各自的身材曲线尽情突显，让男人心动的同时，却又不会被欲|火冲昏头脑。
然而，“阿芙洛狄忒的缱绻”毕竟是个风月场，来这里寻欢的男人并不想演绎一场经年累月的爱情故事。
舞池内的几个男人很快便对自己的女伴上下其手，女孩则恰到好处地红起脸，露出一抹娇羞。她们努力去阻挡男人不规矩的双手，然后理所当然地失败了，便将身体轻轻靠在男人身上，不露声色的将男人指引到该去的地方，从而完成一次你情我愿的、完美的交易。
“果然很专业！”罗杰感慨道。出身边陲小镇的罗杰哪里见过这种演技？他去云楼，都是脱衣亮枪直接热火朝天的。
“那是！”恩岚做出一副得意的样子，但是并没有让罗杰下场去体验一下那几个姑娘的演技，而是拉着他，向左手边一个闪耀着深蓝幽光的门口走去。那扇门前隔绝着一道风水两系混合而成的魔法，魔力很微弱，并不是为了阻拦不受欢迎的客人，纯粹是为了营造一种碧波荡漾的美感。
“哎，急什么啊！”罗杰被拖得一个趔趄。他还对眼前的所见有些不舍，倒不是几个姑娘有多么诱人，而是他看到了一桌制作精美的点心——晚饭还没吃呢！难不成一会儿饿着肚子在床上驰骋？
“没出息的玩意，带你出来见世面的，别这么不成器好么？”恩岚笑骂道，硬是把罗杰拖进了那扇水波粼粼的厅门。
一股柔和的力道在罗杰脸上拂过，他眼前景致一变，整个人便已经处在一座大厅之中了。在厅外，光线虽然有些昏黄，整体却还是一片光亮，而眼前的大厅却是以幽蓝为主基调，间杂着一抹翠绿。
那一道薄薄的魔法屏障将嘈杂过滤了出去，整个大厅中隐隐回响着波涛的声音，与背景中传来的带着慵懒气息的曲调相合，侧耳倾听，身心都会放松下来。
正想反唇相讥的罗杰突然感觉到这种安闲的气息，似是不愿破坏那浑然天成的氛围一般，调侃的话语已经说不出口了。
恩岚笑笑，这当然在他预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