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龙祸（三）
总攻开始了。帝国军压上的方阵由冰块转为流水，好像撒玛城是一块低地一般，水流尽数向其涌去。当雷云绝域的电网在夜空之中散作繁星点点的时候，撒玛城的城墙上已经贴满了攻城塔。
而在城门右侧的缺口附近，一个由二十余名高阶武士组成的战阵正像一条游鱼，引导着身后的水流，向低洼处那唯一没有阻隔的缺口冲击而去。
被雷云绝域笼罩的城头守军大部分丧失了战斗力，然而城内还有大量预备队可用。引导兵流的高阶武士战阵遭受了蒙斯特魔兽骑兵团的阻击，如水的兵流凝滞在缺口处，逐渐淤积起来，丧失了势如破竹的气势。
剑气凝成的光芒再次亮起，在那缺口处连闪数次，硬生生在狰狞的魔兽群之中劈出来一条血路来。藏身在士兵中的一名剑圣现出身影来，剑影织成死亡之网，在帝国军的士兵前斩出漫天的血雾。
剑光纵横，但却奈何不了忽然在夜空中飘下的无数点寒星。一个从容淡定的身影在寒星中若隐若现，手中长剑一抖，寒星如同得到号令一般骤然合拢，向帝国军之中的那位不知名的剑圣压去。而后者身影如山，只是手中阔剑大开大合，用舞动的剑光迎上了寒星剑的“碧落星空”。
战斗，在雷云绝域笼罩下来的那一刻，便进入了白热化……
看到战事一时不会扩大到自己驻守的地方，恩岚便悄悄拉着罗杰，脱离了大队，找了一个视野更为宽阔的观战点。
此时，他正负手立于山丘之上，远远望着在城头与缺口处拉锯的帝国军，眼神之中露出了一丝狂热的情绪。随后，恩岚伸出右手，捻出一朵小小的火苗，让它在夜风中活泼的跳跃着，好像在表演魔术一般。
“过一会儿，你会看到一辈子都难忘的场景。”恩岚忽然转过头来，对罗杰说道。
“哦？”罗杰的目光并没有从战场上离开。在那里，寒星剑的寒星舞动，正与漫天剑光之网纠缠着，斗得煞为赏心悦目。
“我还会看到几个魔导士与剑圣的表演？”罗杰问。
“那倒不是，不过却更具有震撼力。”恩岚笑着，卖了个小小的关子，便将目光重新投到了战场上。
而就在他转过目光的时候，十余道火光在撒玛城之中爆发起来，似乎一些建筑物被点燃了，并且火势蔓延的速度极快。看起来，帝国潜藏在撒玛城的暗面力量为攻城战做了一些辅助。
“那就是你说的‘震惊’？”罗杰笑笑，用下巴指了指照亮夜空的火光。
“呃……”恩岚的脸上显出一丝尴尬来。“只是巧合而已。”他说道。停了停，感觉被那火光搅扰了兴致，没心情继续卖关子了，恩岚便偏了偏头，问罗杰道：“你听说过《龙墓岛》这本书么？”
罗杰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战场，只是随口答道：“听说过。好像是几年前流行的一本小说，主角叫什么来着？”罗杰想了想，但却无法从记忆中找到那个奇怪的名字，不过那并不重要……
“好像是说主角找到了一个叫作龙墓岛的海岛，然后与众多美貌无双的驯龙人寻欢作乐。并且据说他不仅仅每天至少和两个不同的驯龙人上床，还偶尔会找一只小母龙，体会一下不同物种之间的欢愉。”
“就是那本书。”恩岚笑道：“不过你说的只是第二部的内容。关于他如何找到龙墓岛的第一部书，似乎没有人记得。”
“哦，还有第一部？”罗杰应了一下，并不在意。
“是的。不过第一部并非小说，而是纪实。”恩岚道。
“嗯？”罗杰的注意力终于被吸引了过来，他砸吧砸吧恩岚的话，诧异地问道：“难道真的存在龙墓岛？”
恩岚点点头道：“确实存在。当年墨卡托的船队误入一股诡异的洋流而被送到了龙墓岛附近。他们历尽千辛万苦，最终回来了，但却再也找不到去龙墓岛的那股洋流了。墨卡托将经历写成了一本书，当做一件趣闻发了出去，引起了很大反响。
“然而社务部觉得他的这本书是在鼓励人们无谓地出海寻找龙族宝藏，影响不太好，想封了它。可是当时书已经被大规模印刷，粗暴封禁反而适得其反，于是社务部便找人执笔，写了荒诞不经的第二部。墨卡托得了不少好处，也就没有出来辟谣。于是正经的航海纪实，就这样变成了三流色情小说。”
“还可以这样操作？！”罗杰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下来，顿时对社务部里边想出来这个主意的人敬佩不已。随后，他又像明白了什么似的，手指有些发颤的指着恩岚，惊道：“难道说，我们今天能看见龙？”
恩岚笑着回道：“其实最初龙墓岛的故事，还是从蒙斯特流出来的。据传，龙族年迈之后，便会到龙墓岛等死。而有些桀骜不驯，触犯了龙族法律的巨龙，也会被流放到岛上。
蒙斯特皇族的祖先便是凭借着一条从龙墓岛传送过来的老龙而在北方立足的。他们的后代仍旧有召唤巨龙的能力。”
“这消息确实震撼。”罗杰道：“不过他们要是能召唤巨龙，何至于被我们打到国都门口？”
恩岚笑笑：“召唤巨龙，怎会是没有代价的？之前他们只是心存侥幸，不想付出这代价而已。可是现在，他们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打碎了。恐怕，今天晚上我们真能看到龙。”
顿了顿，恩岚继续说道：“刚才，我感觉到了一股奇异的魔法波动。我猜测，召唤巨龙的魔法阵已经开始运转了。”
“这个……”罗杰的下巴有些合不拢了。“这个……”他连说了两次“这个”，但却不知道接点什么话，索性不再说什么了，而是将自己的魔力触须散出去，开始感受空间中的魔法波动。
然而因为两大魔导师的出手，空间中魔法力量相当凌乱，他分辨不出来哪一股是召唤法阵散发出来的。
放弃了尝试的罗杰忽然想起来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么，他们要是真召唤出来一条龙，那我们……”向四周看了看，罗杰压低声音道：“那我们是不是又得跑了？”
恩岚淡定地摇摇头。“下面有好几个剑圣与魔导士，甚至连教廷的圣器都来了一件。就算来的是一条成年巨龙，也未必就挡不住。”说完，恩岚笑笑，也压低了声音道：“要是真挡不住，我们立即跑路也来得及，路线我都想好了。”
听了恩岚的话，罗杰的心稍稍放了下来，然而还是有些忐忑。上次被一头龙巫妖灭了半个军团，要说心里没受影响那是不可能的。
二人说话间，撒玛城上忽然现出来一团黑漆漆的阴影。相比较于悬挂着第一月的藏蓝色夜空，那团阴影显得更加深邃，更加纯净。然而它和“暗之守护者”那纯粹的黑又不相同，它似乎更加晶莹剔透，在无尽的黑暗之中，跃动着一丝灵气。
它似乎是活的……
“来了！”恩岚轻喝了一声。他的话音刚落，那团阴影就猛然炸开，眨眼间便在夜空中形成一个似乎能够吞噬一切的硕大魔力漩涡。撒玛城上的阴影更加浓烈，一股强大而暴虐的魔法气息从那漩涡的无数旋臂末端挥洒出来，激起的狂风几乎令人站立不稳。
那漩涡快速转了几圈，很快便在中心凝结出一个深不见底的通道，将撒玛城上的空间撕裂开来。一时间，魔法在空间中肆虐，激荡出无数的电闪雷鸣。然而这些暴虐的雷鸣在那巨大的漩涡中却显得柔弱无比，纷纷被卷进那空间通道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么强大的一个魔法阵，得准备多少魔法材料啊……”罗杰弓着腰，抵挡着扑面而来的劲风，嘴里边嘟囔着。
“什么？！”恩岚没听清罗杰那句在狂风中走了音的牢骚。
“嗡！”一记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在那漩涡中炸开，于撒玛城上席卷而去。而那冲击波扩散开来之后，空间通道似乎稳定了下来，漩涡静静地旋转着，那条幽深的通道也不再激荡出电闪雷鸣，只有那似乎能够吞噬一切的气势仍旧没有变。
城下的帝国军起了一些骚动，整齐的方阵有些紊乱。然而牧师团及时施展了覆盖整个战场的圣慰术，将战士们的情绪稳定了下来。
被魔法加强了的号角声从中军响起，撤退的命令由号角声传递出去，顿时稳固的方阵中起了涟漪。
撒玛城上，正在交战的双方被天象所震撼，齐齐停下了手中的武器，随后在各自长官的命令下后退收拢成防御姿态。帝国军也放弃了夺下的城头，顺着钩锁以及攻城塔撤了下去。
而在缺口处激战的两个剑圣收起了各自的绝技，带领着自己人向后撤了回去。推进到城下的流水又如时间倒转一般，开始反向流回了帝国军的大营……
这里，已经不是普通人的战场了。
“吼！”一声低沉的巨吼从空间通道中传出，每个在场的人类的心都随之一颤。随着吼声，一个硕大的黑色头颅从传送门中探出，传送门受到扰动，激荡着空气，顿时再次电闪雷鸣起来，把黑色头颅上的尖角映衬得分外狰狞。
“吼！”又一声巨吼传来。这一次，与在遥远的另一个世界传来的龙吼不同，其切切实实将龙威播撒在这片土地上。龙吼声波所及之处，即便是北国的冻土上也被掀起一片砂石，还未来得及撤出战场的士兵全都手脚一软，几乎瘫倒在地上。
帝国方面已经撤到战场边缘的法师方阵不得不停下来，为全军加持抵抗龙威的魔法护罩，而牧师团则倾尽全力，将自己的圣力挥洒，帮助更多战士撤离战场。而中军号旗翻飞，令来不及撤回大营的军士自行寻找庇护。
此时，战场上已经一片混乱……
“竟然是龙族中最强大的黑龙……”罗杰感慨了一句。龙吼的威慑力传到他这里，已经不再有威胁了，不过他还是给自己加持了一道护罩，以防万一。
地面上一片忙乱与恐慌的时候，那头黑龙已经大半穿过了传送门，它巨大的羽翼展开，稍一呼扇，便让整个身体从传送门中脱离了出来。不再受到巨物穿梭空间的干扰，那传送的通道重新趋于稳定，任由漩涡将其能量带走，然后缓慢地，开始消散于空间之中……
黑龙振动了两下翅膀，庞大的身躯落在了撒玛城的城头上。两只锋利的巨爪轻轻搭在花岗岩砌成的城墙上，顿时一阵碎石翻飞。这座蒙斯特引以为豪的坚城，此时看起来似乎也脆弱不堪。
这只传说中的上古巨兽转动着脑袋，似乎有些慵懒地向四周看了看，然后从鼻孔之中喷出一团白气。
“符斯-洛踏！”黑龙轻轻抬起了头，从喉咙中发出几个晦涩难辨的音符，一道浩瀚的魔力便从它口中喷涌而出，成扇形扫向城下乱成一团的帝国士兵。这道足以摧毁整个战场普通士兵抵抗力的精神魔法，对这头黑龙来说，也不过在转瞬间便完成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