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剧变（四）
克里斯蒂安终于有些后悔了……
他起先低估了席琳的战意以及战斗力，随后又低估了地面上那些“蝼蚁”们影响战局的能力，以至于落到了现在这个局面。这一身伤，尤其是那无孔不入的翠绿剑气，足够他养上小半年了……
“我这是……老了吗？还是说，轻松日子过得太多了，已经忘记如何战斗了？”克里斯蒂安悬在半空中，有些自嘲。那浑身伤疤的身躯见证了他过去的辉煌，他本以为，身上不会再添更多伤痕了……
挥刀，纵劈。再一次将席琳砸到土坑之中，半空中的克里斯蒂安将一口带着绿色剑芒的鲜血吐在掌中。
他看了看血中纵横穿梭的剑气，无奈地笑了下，然后用长刀指了指刚刚挣扎着爬起来的席琳道：“你们啊，做得很不错哦！尤其是你，不知名的小姐，赢得了我的尊重。”
席琳活动了下有些失去知觉的右臂，一句话没有说，再次化成一道绿芒，射向了空中的刀圣。
克里斯蒂安叹口气，将长刀抛下，随即双手在胸前结成一个法印。斗气流转，他的双手爆发出一团刺目的光芒。随即那团光芒裹上了长刀，转眼间化成了一柄长达百米的巨刃。
刀光一闪，径直向冲上来的席琳砍去。
这一斩，似乎将封存在长刀之中的圣力全部激发了一般，威势比神意刀的任何一击都要强横得多！
席琳闭上秀目，双手持剑，全身斗气毫无保留地灌注在“永恒”之中。不过这一次，长剑的剑芒不仅没有见长，反而全部缩回剑身之中。对于成名圣域的爆发技，席琳丝毫没有取巧的想法，硬生生地抗了上去……
神意刀身影一闪，幻化出十余个身影。随即他的众多身影齐齐将法印前推，那气势滔天的百米巨刃凌空斩下，但却在即将击中目标的一刹那收敛了锋芒，重新化为一柄泛着乳白色光晕的长刀，然后“嗖”的一声，径直向战场之外飞去……
席琳积蓄了全身力量的一击落在空处，姑娘收势不及，像只穿云燕一般在空中急速向上，直到在夜空中变成一个小黑点的时候，才将翻涌的斗气平复。
她有些迷惑地在高空悬停了一会儿，直到远远看到神意刀众多身影收拢成一个，接住飞过去的长刀，这才明白自己被骗了……
克里斯蒂安咳了一声，手腕一抖，刀芒奔着早已无力躲闪的雷蒙德而去。他手腕再抖，便要发出一记横扫，杀向那些毫无散去意图的野蛮人……
罗杰睁开了双眼，圣剑熠熠生辉。白光一闪，圣剑隐没，下一刻，便出现在克里斯蒂安的胸口……
雷蒙德看着即将及体的刀光，感受着因为斗气威压而无法动作的身躯，眼神中有些不甘，又有些释然。他激发了护腕上的一个神术附魔，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剩下的，就听天由命了……
席琳一声怒喝，声彻长空，手中永恒激射而出。这一战，她的剑还是第一次离手……
“圣裁术”及体，迫使克里斯蒂安停下了斩向野蛮人的一刀。他斗气凝聚，左手轻拢，竟然捏住了无形无质、完全由源力凝聚而成的圣剑……
罗杰抬手轻点，圣剑断成十数节，除了被握在神意刀手中的那节，其余都在空中略一调整形态，纷纷没入刀圣的体内……
“啊！！”克里斯蒂安的痛呼盖过了席琳的怒喝。灵魂被灼烧的痛苦，即便是圣域强者也无力承担……
刀光斩破雷蒙德的圣盾，残余力量破开了他胸口的铠甲。雷蒙德有些喜悦的发现，好像不怎么疼，然后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永恒”袭去，碧绿色的长剑将空气激荡出一个亮绿色的尖锥形。剑气轰鸣，炸碎了克里斯蒂安持刀的右手。
长刀坠落，刚刚从烧灼灵魂的剧痛中缓过神来的刀圣来不及召回随身武器，身影连闪，向特卡城的方向逃去……
席琳嫌恶地看了一眼神意刀逃去的身影，在半空中虚虚盘膝而坐，双目紧闭，两手交叠，紧扣在一起。随即，一个半透明，与席琳一般无二的虚影从姑娘身体中走了出来。
姑娘也不睁眼，只是右手一指，那虚影倏忽闪过，片刻间便追上了正驾驭斗气玩命逃窜的克里斯蒂安……
虚影做了个竖中指的动作，一闪便没入了神意刀体内。那中年武圣似乎受到了绝大威胁一般，骤然将全身斗气运到了极致。然而那个虚影并不是好相与的，他几乎消耗殆尽的斗气再也抵挡不住席琳这一诡异的杀招。
虚影几进几出，在变得暗淡直到消失之前，克里斯蒂安浑身已经血泉喷涌，眼看着有进气没出气，斜斜地从空中栽了下去……
席琳像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头一歪，姑娘的身体似乎变得柔弱无骨，像片树叶似的从空中飘落而下……
被神术榨干了精神力的罗杰长长叹了一口气，用圣绝术加圣佑术压榨出自己最后一分潜力，在席琳不断跌落的身体周围凝练出了一片电云。他努力维持着那简陋的飞行术，争取减缓姑娘落下的速度。
他知道圣域强者的身体强韧无匹，但是像席琳这样毫无斗气护持地从高空跌落下来，就算是有“深邃”护体，也躲不开摔成肉泥的下场。毕竟深邃能够吸收能量，但是却吸收不了实打实的碰撞。
他只希望自己那不甚熟练的飞行术能起点作用，让那小婆娘落地之后还有一口气，能够被圣疗术给就回来……
“也不知道小婆娘死了之后，是会去神国，还是下冥海……”头疼欲裂的罗杰苦中作乐地想着……
……
作为战胜方，打扫战场的罗杰感觉却像是吃了一场大败仗……
哈克撒的肩臂倒是被接回来了。然而，虽然罗杰的圣疗术源力无穷，但是精度堪忧。那个野蛮人的左手现在基本就是个摆设，连斧子都握不住了。
缺了一只手，战斗力必定大打折扣，不过哈克撒倒是个乐天派，躺在平板车上嘻嘻哈哈地说自己终于可以退休回家娶婆姨了，听得罗杰满头汗……
克拉克情况要好一些，不过苦头而却没少吃。罗杰在精神力极度匮乏的情况下，能保证他小命不丢就不错了。
他那一身断骨，被罗杰的圣疗术接了七七八八，但是还有十几处需要敲断了重新接。这可把罗杰乐得够呛，在以后的几天里边时不时地就要拎起锤子给克拉克来一下，还一边敲一边数落他道：“吆，小样，疼么？你不是说不用我给你疗伤么？”
对罗杰来说，能听到克拉克杀猪一样的惨叫声简直是种享受。
三个高阶武者中，就属雷蒙德伤得最轻。被封装在护腕上的“圣护术”挡掉了大部分威力，克里斯蒂安的刀芒仅仅给他造成了一个狭窄的贯穿伤，并且没有伤到心肺。在罗杰当前的治疗能力下，几乎在瞬间便将他的伤口收敛了起来。
现在雷蒙德是这支队伍中唯一保持高阶战力的人了。
至于席琳的伤势，罗杰则有些摸不着头脑。姑娘被“深邃”保护着，身上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但是她却一直处于虚弱状态，就好像那个虚影带走了她大部分的力量一般。
此刻的席琳，估计连雷蒙德都打不过……
罗杰猜测那道虚影与“源力灌注”这个造就了席琳的神术有关。毕竟能“灌注”便能“抽离”。不过他现在忙得很，除了那两百个参与攻击阵的野蛮人都带着或大或小的伤，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工作要做，那就是，尽快跑路。
一个圣域强者阵亡在本国境内，用屁股想想就知道这件事会掀起多大波澜……
罗杰一边想着，一边叹气。
现在，这支队伍已经在路上跑了两天了。他们一路向西，丝毫不敢停留，甚至在路过村镇的时候，也只是进去抢点儿补给品，都没心情搜刮财物了。
此刻，罗杰正在给克拉克治疗，而克里斯蒂安的脑袋就放在他身边，被他用寒冰封了起来，当作这支队伍最华丽的战利品。
据说野蛮人小队找到神意刀的时候，他竟然还有一口气。虽然摔得不成人形，但是头颅还是完整的。于是野蛮人按照他们的传统，将那颗脑袋割了下来，交给最有资格拥有它的人——席琳。
不过，虽然人是她弄死的，席琳看到这颗血肉模糊的脑袋还是吐了出来，被罗杰好好嘲笑了一番……
将克拉克最后一块错位的断骨重新接好，罗杰一边想着要不要再敲断他几根完好的骨头，一边赶上了载着席琳的马车。这些天，他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恢复席琳的实力上了。
毕竟，万一还有圣域强者追上来，席琳就是那唯一的希望……
席琳的回复需要海量的本源之力，不用说，这些只能依靠罗杰从源海“借”了。要是让那姑娘自己慢慢恢复，估计到她老死也恢复不了先前的战斗力。这与普通人类的源力恢复规律相当不同，让罗杰对“源力灌注”这个神术又多了一分好奇，心说等安然退出阿迪娜帝国，一定要好好把它研究一番……
如同前两天一样，罗杰连通源海，然后将源力输送到席琳体内。姑娘自有一套手法将外来的源力吸收并转化，并且似乎也不怎么耗费心神。于是便和罗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
“唉，我说小婆娘，你为毛一定要干掉那个神意刀？”席琳刚醒过来的时候，罗杰就问那姑娘。对席琳这种杀敌一千，自损也差不多一千的做法实在无法理解。要不是他在维库族禁地练过两天飞行术，那姑娘妥妥地会被摔成一地血肉模糊……
“唉，你一个小流氓是无法理解高尚者的道德水准的。”席琳甩给罗杰一个嫌弃的面孔，用罗杰常用的语气回答着。
说实话，席琳的态度差点惊掉了罗杰的下巴。这种不着调的态度他用着很熟练，但是席琳那个被《圣典》教傻了的小婆娘……怎么也学会了？
罗杰知道自己一直在打击席琳的信仰，但是他却没有意识到这种打击有多严重，也没预料到自己那番关于“神不在乎”的说法给姑娘带去了多少冲击，所以，他也想不到席琳不再跟他较劲之后是多么畅快。
对罗杰这种从来都没有过明确方向、也就不会迷失方向的人来说，是很难懂心理基石崩塌之后会造成多大的创伤，也更加不会懂得重建心理基石之后的喜悦的……
所以罗杰对席琳的回答很不满意，所以他摇摇头，松开了对方的手，要求她付钱之后才能继续享用来自源海的源力……
席琳很痛快地把克里斯蒂安的刀送给了罗杰——现在那柄刀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着，背在了雷蒙德的背上……
不过很快，有些憋不住话的席琳便向罗杰解释了她不惜损伤本源也要杀掉克里斯蒂安的原因——姑娘只是看不惯他向弱者出手。
“拜托，你也杀过比你弱的好不好？”罗杰哭笑不得。
“以前做错了，所以要改正！”席琳很痛快地承认了错误，把罗杰堵得不知道继续说什么好……
把此次席琳需要的源力输送过去，罗杰揉着太阳穴，讪笑着下了马车。他大概能猜到席琳向神意刀下死手的原因，那是小婆娘真将保护这支队伍当作了她的责任。那个倒霉蛋在逃跑之前向雷蒙德和野蛮人出手的两刀，成了他的催命符……
“唉，本性挺好一姑娘，怎么就被教廷给洗脑了……”罗杰叹气道，向队伍前面的雷蒙德追了过去。
雷蒙德这两天也很忙。他的伤势刚刚恢复便趴在地图上校验起撤退路线来。对于这么早与圣域强者对上，雷蒙德始料不及。不过好在也是有过预案的。
带队的雷蒙德有些郁郁——虽然斩杀一个圣域强者是大功，但是这份战功大多归于席琳，而且这并不是他想要的战功。
脱离名为“家人”实为“家奴”的身份，他必须向帝国证明他有军事才华，才能凭借帝国军方力量脱离出身桎梏。
靠着这种“个人战斗力”拿到的功劳实际上是没多大用的……
不过当罗杰凑上来的时候，雷蒙德还是用笑脸迎接了他的朋友。毕竟，身后背着的这柄长刀可不是能用金币来衡量其价值。
“看来我们运气挺好啊。到现在也没人追上来。”罗杰笑道。急行军已经两天半了，不论前方还是后方，都一片风平浪静。好像阿迪娜帝国没有防卫的地方军似的。
这一路上他的圣衍术用得毫不吝惜，野蛮人一个个跑得跟两腿奔马一样。毕竟他们虽然不怕死，但是也不想主动去找死。打不过的情况下，能不打，还是不打的好……
雷蒙德笑笑，没有接罗杰的话，只是将腰间挂的酒囊扔了过去。情况他们几个人早就分析过了，对逃出阿迪娜还是抱有很大希望的。毕竟按理来说，能斩杀一个圣域强者，对方怎么也得三、四个圣域来埋伏。
阿迪娜那边肯定高估了席琳一行的力量，轻易不敢派出追击的圣域来。
再说了，圣域也不是遍地都有的大白菜。阿迪娜的高端战力基本都集中在以阿肯色平原为核心的主战场上，像克里斯蒂安这种因为其它任务而来到西北边陲的倒霉蛋还真没几个……
至于普通军队，面对拥有“数个圣域强者的精英部队”，那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所以雷蒙德这一行畅通无比，说不定他打个招呼，沿路的阿迪娜军民箪食壶浆夹道送行也不是没可能——赶紧把这群煞星送出边境，别为祸西北了……
“要不再抢一个城？”罗杰开玩笑似的问道。不过他玩笑中还有一点认真的成分，毕竟他此时觉得，抢得好像还真不怎么够——至少够不上席琳这个圣域强者的身份。
雷蒙德觉得罗杰并没有真想再客串一把“悍匪”，于是嘿嘿一乐道：“或者我们抢一把尤瓦乌姆再走？”
尤瓦乌姆是安科行省的首府，雷蒙德的目标有些大……
罗杰哈哈一笑，回身向队伍后面走去。他得补充圣衍术了，队伍中有些野蛮人已经显出了疲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