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思故我在

沈立涛做了一个好梦，梦见岳秋晨和他一起游泰山。醒来时她银铃般的笑声似乎在耳边萦绕，令他恍恍惚惚，但随即神清气爽，几欲奋飞，遨游九天。这是深度睡眠的奇迹，他几乎每周都会有一次这样舒爽的清晨，他是谁神。妈的！oh my God.我是谁？面对泰山娘娘碧霞元君，我说我是灵宝天尊。天呐，灵宝天尊是最高神之一，我是不是疯了？管他呢？最高神也不能无所不在啊！这意味着什么？你也是天尊呗！立涛摇了摇头。

整个套房都很安静，也许爸妈都上班去了吧。他看看手表，7:15已经不早了。他翻身起床洗漱，背了10分钟英语单词，来到客厅，母亲正在等他。

母亲微微一笑，笑的有点勉强：“快来吃吧，等你好久了。”

母子俩在饭厅里坐下，气氛有些沉闷。沈立涛忍不住问了一句：“咱爸呢？这么早就上班去了，难得这么积极。是不是有了供我上大学的压力不得不努力呢？何必！我能照顾好自己的，生活费不必太多，一个月300块左右。“

母亲既欣喜又心疼，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懂事呢？300块，刚好是她月薪的六分之一，可惜！

“学费和生活费不用你担心，我都准备好了，咱家又不穷，供你上大学绰绰有余。你要是想读研了，我照样供得起，只是——”母亲说到半途又中止了。

“只是什么？怕我没这个雄心壮志，读研还早着呐，我暂且不考虑，先把本科念好，打下职业奋斗的基础。妈，你又不是更年期，我刚考上大学，你就瞎操这份心干啥？”

“瞧你！”母亲微微嗔道，“还真有点大学生的心性，要是进了大学能扎扎实实读书，老老实实恋爱，我就心满意足了。生活费可以多给你一些，一个月600，要是谈了女朋友我还可以多加点。钱算什么？你妈虽然没多少钱，却从来没把钱当一回事！”

陈小冉还真是心高气傲，身为Icbc职员，月薪1800，天天与一扎扎钞票亲密接触，还能如此从容淡定，不愧是沈少侠的母亲！

“哟，看来我有一位伟大的母亲，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可笑可悲呀！”立涛喝完牛奶又咬了一大口苹果，一边嚼一边含含糊糊的说，“妈，你还别说，考上大学就是不一样，眼光，心胸，性情都大不一样，连做梦都有美神相伴，遨游九天。跟你坐在一起，我觉得有说不完的话，连早餐都不能好好吃，真是邪了门了！”

他没有说昨晚做的美梦，对母亲来说，这并不意味着爱神的眷顾，充其量只是一个桃花梦。

“先吃，吃完咱娘俩好好聊聊。”

立涛风卷残云吃了两个鸡蛋，一包牛奶，一个大苹果，一大碗面条，母亲吃的，还不到他的1\/2。他用餐巾纸摸了摸嘴巴，笑吟吟地说：

“说吧，妈，有什么正事？”

“你怎么知道有正事要聊？”

“当然！你儿子没什么优点，可就是直觉敏锐，比弗吉尼亚·伍尔夫还强。我清早一醒来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你一大早做好了早餐不去上班，在这等我就为了聊正事？”

母亲嫣然一笑：“你小子！明明知道有事，还能静下心来背英语单词，真有点古人临泰山之崩而不变色之从容冷静！孺子可为！”

这样的评语，可谓圣母对神子的傲娇评价，沈立涛越发凌云志了。

“妈，你今天才发现呐？你儿子是干大事的人，没点从容应对的气度，怎么在风云变幻的当代中国立足？你就说吧，到底有什么难事？没准我能帮上你。”

“不用你帮，你只要做好份内的事就行了。”母亲顿了顿，用无比慈爱的目光看了看儿子说，“以后家里少了一个人和一份工资，咱娘俩相依为命，挺过这几年就好了。我是说你爸走了。”

立涛脸上的笑容凝固了，过了好一会才说：“他走了？去哪，你们俩不会是离——”

“对，我跟你爸离婚了。昨天你去填志愿，前脚刚走，我和他就签了离婚协议，然后去民政局领了离婚证。本来嘛，我是想——”母亲说着说着又中止了。

“本来你是想跟我商量的，可最后你还是不管不顾离了婚！妈，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成年人？我知道离婚是你俩的权利，我无权干涉，但我至少有知情权和建议权嘛。”

说着说着他的泪水已模糊了双眼，她眼中的母亲像是另一个女人，嗯，更像是幼儿园阿姨，与他毫无血缘关系。母亲慌了，伸手去擦他脸上的泪水，但立涛转过了脸庞，不让她擦。

“儿子，你听我说，离婚这件事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且不可更改，无论谁劝，不论今后生活有多艰难，我都要离的。而且这事早在4年前就定下来了，妈妈之所以忍到现在，就是不想让父母的错误影响到你的前程和幸福。现在你考上大学了，你长大成人了，我就没什么顾虑了，请你谅解！总之妈妈不会把一个陌生人引入到这个家庭，但是——”

立涛在泪光中听见自己说：“但是什么？我能为你做什么？”

“我是说妈妈可以照顾你，供你读完研究生。你不要再跟你爸联系，就当他从来就不存在。”

立涛的心脏一阵紧缩，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也就是说，你是因为他出轨才要离婚的，他侵犯了你的尊严，你永远不会原谅他。”

“对，儿子，你的思维很清晰，我很欣慰。现在也用不着我跟你解释什么了，事情本来就是如此，面对背叛你别无选择，只有彻底分手斩断一切联系。”

陈小冉并没有控诉前夫的罪恶，事实上，他出轨已有四年了。

“不！妈，还有一件事，既然他出轨了，他是过错方，就得为自己的过错承担责任，至少在经济上应该补偿我们，这是我们合法的权利。”

“法律是法律，但我有我的解决方式。我并不缺钱，关于经济补偿，我只要了这套房子，其他财产都是平分，我不想让一个无聊的人恨我咬牙切齿。今后我每个月有工资1800块，养活咱娘俩不是绰绰有余嘛，你不用担心。”

“妈，你这样子不好。你以为你很坚强，但他会以为你很软弱，所以才选择妥协。属于我们的，为什么要放弃？”

沈立涛当然不甘心，他有点倔，对于原则问题还挺较真，更何况父亲沈铭德事业顺风顺水，风头正劲，年收入50万以上。他虽然还未满十八岁，但理财意识已相当于金融系大学生，这也是母亲的功劳。

“儿子，你就别管了。跟你交个底吧，家里还有35万多存款，房贷也在三年前还清了。你好好读书，钱不是难事。”

“好吧，钱确实不算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好好休息，不用太用功，该玩就玩，妈妈去上班了。”

立涛站在窗前目睹楼下母亲略显单薄的身影渐渐远去，一阵凉意慢慢袭来。

从今以后我是单亲孩子了，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没爸的孩子像什么？天知道。我还是我，我成年了。我沈立涛是压不垮的，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与我无关。我不是骆驼。可我究竟是什么，我是龙，真龙天子，我是虎啸峰峦。我是男人，男人是何种生物？男人是有底线的，尽管这根底线比女人低很多。男人是该养家的，照顾妻子儿女，赡养双亲。男人是该报效祖国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沈立涛，你究竟算什么男子汉？母亲被侮辱了，这个人却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空有一腔热血却无能为力。沈铭德！这个小人，你为什么要背叛我的母亲？天底下的男人都可以出轨，唯独你不能。因为你有陈小冉，因为你有沈立涛这个足以傲视苍穹的儿子。等着吧，你会为自己的鲁莽而羞愧终生。

等着，我该如何面对残酷的现实？Face change and make a difference（直面挑战，成就不凡）。对，无论多大的挑战，对我来说都蕴藏着成功的机会。宁都师大，我未来的母校，在全国大学中足以排进前20。这给我逆境中奋起，长风破浪的底气。我学的是中文专业，就业没有边界，几乎任何体面的，不需要纯技术的工作我都可以干。然而没有边界，还意味着迷惘，迷茫，在时代的洪流中迷失自我，一事无成。也许我可以确定两个方向。一，专注中文的独特魅力，成为一等一的文学家。二，专注中文为基础的学术魅力，成为一等一的大师级教授，至少得是长江青年学者。

天哪，这究竟对我的命运有何决定性意义？男人是不能一事无成，坐吃山空的，吃软饭更是奇耻大辱。男人必须奋斗，幸福是奋斗来的。人生是战场。男人必须在战场上厮杀，所谓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我不是百夫长，却可以一呼百应、号令群雄。不是武林盟主，而是一流的文学家，真正的文豪。托尔斯泰，雨果，泰戈尔，你们这些文坛上的巨人祝福我吧。

oh my god.等等，我是天尊，是灵宝天尊！妈的！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沈立涛思索了整整一个上午，然后才上餐馆吃午饭。母亲有个习惯，每个周末给他20块零花钱。昨天用了9块2加上之前攒的，他还有82块8毛钱，足以过完这个暑假。一顿便饭只需要三块钱，一个面包只需要4毛钱。

车流如潮，人气巨旺，宁都作为二线城市可不是浪得虚名。沈立涛蓦然觉得自己如豪气干云的诗仙李白挺立时代潮头，傲视苍穹。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