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凌波燕

五一长假到了，沈立涛上午在飞涛公司上班，下午自由支配，要么泡图书馆，要么打球，听音乐，散步。吴灿回家了，她说暂时不想跟沈立涛靠得太近。岳秋晨跟朱一飞泡在一起，对他爱搭不理。董千寻整天泡在图书馆写小说，连中餐都顾不上，只拿烤面包充饥。没有了女神的陪伴，沈立涛难免有些郁郁寡欢。

这天是五四青年节，他无需上班，刚吃了早餐就往宁都科大跑。直到到了女生公寓楼下，他才打电话给萧南燕。她说她还没起床，让他等半小时。沈立涛故意装作气急败坏的说：

“不行！我最多等20分钟，你马上起床洗漱，别化妆了，我挺喜欢你那张甜滋滋的素脸，现在开始计时，8:13。”

不等萧南燕回答他就挂了电话。出乎他的意料，萧南燕居然提前一分钟下来了，气喘吁吁，满脸通红，不过并没有披头散发。上穿白衬衣下穿白色牛仔裤，根本没化妆，连口红都没擦，纯粹一个素颜出镜。沈立涛笑嘻嘻的说：

“燕子，你挺出镜的啊，没化妆还这么漂亮！这不是重点，关键是你没迟到，没让我白疼你哦，你想死我了，女神！”他张开双臂想给她一个拥抱。

“谁让你疼了？你是我干爹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够狠的呀，让我20分钟出现在你面前，是想给我一个惊喜，还是跪下给我求婚呀？”

“还求婚，你我到法定婚龄了吗？”沈立涛笑吟吟的瞅着她，好像在看自己的女朋友。不，爱妃！

“到了，我刚满了20岁不久，你呢？”

她笑盈盈的问，好像他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但还不是白马王子。她这样的女生独立而自信，并不希望遇上又帅又优雅又高贵的白马王子，也许像沈立涛这样的高中同学加未来精英才是她的最爱，无需仰望，但爱到深入骨髓。

“明知故问，我比你小三个月，六月初六，还差两个月满20岁，让你失望了吧？”

“对呀，你明知我的生日是三月初六，却对我不理不睬，不闻不问，整天泡在图书馆和飞涛公司里。明摆着对我厌倦了，连电话都懒得打，我问你，你花钱给我买手机干什么，不就是为了联络方便吗？”

手机是朱一飞买的，她不是健忘，而是说一飞是在他授意下才买的。说到一飞，沈立涛居然竭力为他辩护，说他不是没心没肺，只是大大咧咧而已。

来到科大外面的天美早餐店，沈立涛给她买了一杯小米粥，三个榨菜包。还没开吃，她就逼沈立涛吃两个榨菜包，美其名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她一个人吃不下。这一顿早餐，足足吃了25分钟，萧南燕习惯了细嚼慢咽，而且她好久没跟沈立涛一起吃早餐了，她想好好享受这段时光。看着沈立涛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两个榨菜包，她开心极了：

“你胃口挺好的呀，我还以为你又要忙公司，又要忙学习，又要忙享乐，作息颠倒，新陈代谢都紊乱了呢，还好！”

沈立涛心里很感动，嘴上却不依不饶：

“你还说我，我可是作息很规律的，早上6:10起床，晚上20:20睡觉，中午还午睡40分钟。哪像你，8点多了，还赖在床上，这可是阳光灿烂的夏日。”

接着二人谈到为何不旅游也不回家。萧南燕开玩笑说，早该回家看看，还可以躺在妈妈怀里撒娇。

“小燕子，你都到了法定婚龄了，还要在妈妈怀里撒娇呀，你弟弟会嫉妒的。”

“管他勒，他不敢跟我斗，无论斗智斗勇斗狠，他都不是我的对手。你知道吗？他至今还管我要零花钱，我一回到家他就黏着我，一会儿让我讲故事，一会要让我帮他写作文，一会儿让我带他逛街，买这买那，完全一个混小子！”

“你妈给他的零花钱不够吗？不对呀，你一直说你妈重男轻女，不待见你。”

“那是从前！现在我上大学了，还是校花，我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她以前严加管束的招数不灵了。所以改变了策略，一味惯着我，哄着我，目的是让我嫁一个富二代或王老五，给她的宝贝儿子留条后路，因为我弟弟明显不是能自力更生，天天向上的主儿。”

沈立涛惊着了：

“你太多心了，做母亲的怎么会这么偏心呢？而且拉拢女儿，宠溺儿子，不计后果，也是没见识没出息的父母才有的狡诈和阴险，我不相信你母亲有这么坏。”

“不是，我不是说她坏，她就是身不由己。我奶奶爷爷宠孙子，唯恐不能为他上天摘星星，摘月亮，还对他寄予厚望，以为他不是大老板也是大官大科学家的料。他们都老了，脑子一根筋，像下了魔咒，谁能跟他们计较！”

“真没想到校花居然诞生于这样一个无赖的家庭！可是我看你一直乐观向上，无忧无虑，满满的正能量哦，你怎么做到的？”

萧南燕一口喝完了杯中的小米粥，用手帕纸仔细擦了擦嘴唇，沉吟片刻才说：

“这就叫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正因为我没有优越的家庭环境，我才要独立向上，向阳而生，对自己负责。”

“你什么时候开始明白这一点的？”沈立涛话已出口，才明白应该在她八九岁的时候。

“大概8岁时吧，那时我弟弟才两岁多，可他的玩具已经堆满了小屋，而我才拥有一个布娃娃，一个小乌龟，一个存钱猪而已。”她笑了笑，“你知道吗？我存了5年才存了39块钱，而我弟弟一年的压岁钱就有1300块，这叫什么事啊。那是正月初三，我弟弟向我炫耀他的红包，还拿出两张百元大钞说要送给我。我被激怒了，也一下子明白了，唯有靠自己，我才能拥有自己的美好人生，哪怕是当一名普通的中学教师，一名普通的护士。那一天我在日记中写下了自己的誓言：即使所有的青藤树都倒了，我也要骄傲的站着，即使不能触摸蓝天，我也要成为无所畏惧的新月格格。”

沈立涛的眼睛湿润了，他转过头，人行道上人来人往，马路上电动车、自行车、摩托车、小汽车、公交车并行。这是热气腾腾的宁都，这是改革开放的中国，10年后它将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20年后它将迈入中高收入国家行列，而他沈立涛将是无所畏惧的灵宝天尊的使者。

“走吧，您可算惊着我了，为了回应你的誓言，让我们在图书馆待两小时，哪怕是看小说，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

两人肩并肩走出早餐店，萧南燕欣喜的说：

“你看，那是我的室友黎萍和她的男朋友，他多像她的跟班和私人助理呀，真是见鬼，谈恋爱干嘛要这样啊，没劲！”

沈立涛见20步开外的那位女生姿色中上，算不上女神，脸上还有雀斑，而那位男生却高大英俊面带微笑，只是牛仔裤有些发白和磨损。

“你说的黎萍，她家很富有吗？我觉得从外表上看，她太普通了，跟你不在一个档次。”

“也不是很富有，就是中产家庭而已。她也不是独生女，还有一个妹妹，但妈妈爸爸都很开通，把两人当做掌上明珠。所以她说找男朋友就得找听话的，懂事的，谦逊优雅，还有真本事。”

“还真应了那句话，男孩要穷养，女孩要富养。我将来要是有了女儿，一定好好宠她，爱她，像周国平对妞妞一样，你信吗？”

萧南燕严肃的看着他说：

“现在说这话还为时尚早，你还没恋爱没结婚，对女人还是一知半解，全凭直觉、印象、猜度。一个不懂爱情不能善待女友的男人，是无法成为一个完美的父亲的。”

“你太悲观了，男人是先从一个顽皮淘气的儿子成长为一个叛逆少年，然后才是一个爱女朋友爱母亲的男子汉。他并不需要先爱女朋友才能懂得爱母亲，人生没有固定的方程式，即使有也不是简单的一元二次方程。”

“那你现在是爱女朋友爱母亲的男子汉吗？你还没谈恋爱呢，只是懂得哄女孩开心，逗女生着急伤心而已，还不如顽劣少年贾宝玉！”

“说对了，只有纵身跳入爱的河流才能真正懂得怜香惜玉。贾宝玉可是天生的情种，我自叹不如，我能够超越他的只是不为情所困，找到属于自己的情人，陪她走过千山万水。”

说到这，沈少侠不知道此话是指神仙姐姐，还是面前的萧南燕。随即他自我安慰，她也是神仙姐姐，只不过话没说出口。

“矫情！现在就奢谈白头到老地老天荒了！”

“算了，别说这个了，此题无解。”

沈少侠桃花掌已练到第七层，知道何时踩刹车，见好就收。

两人在科大图书馆看小说，看到11点才出来，本来要喝茶的，但是萧南燕说别破费了，很快就吃午餐了，还不如喝下午茶。

“那就吃烤羊肉吧，别担心，你三串我三串，你早餐都没吃什么。”

羊肉摊前到处都是一对对情侣，有说有笑，还有一对对闺蜜，一对对的哥们，都是十几岁，20来岁的。但沈、萧二人太引人注目了，既像金童玉女，又像热恋中的情人，虽然他俩并没有手拉手，也没有搂抱，有两位男生却一直好奇的盯着他俩看。

“他们认识你，也许是你的校友。”

沈立涛一边等着羊肉串，一边小声说。

“校友多了去了，谁在乎？”

这两人拿了羊肉串，边走边吃边聊。吃完羊肉串，萧南燕突然扭头笑道：

“哎！大二快结束了，你为何还迟迟不敢行动？”

那眼中满是期盼，鼓励，沈立涛一激灵，不知如何应对，他知道她在试探也是抛出橄榄枝，期待他接过橄榄枝，顺水推舟。他回想起去年春天，在太阳广场的中心花坛，她给了他初吻。

“我呀，是想有所行动，但还在犹豫。比方说，你如何对待朱一飞，他对你始终是穷追不舍，不离不弃。”

“你别管他，我现在问的是你。”萧南燕柳眉倒竖，对他的明知故问不耐烦，却并未发火。

沈立涛一咬牙，淡淡的说道：

“多此一问，你知道吗？这个五一长假，我本来想跟吴灿一起去旅游的，但她回家了，真是好事多磨，你懂的。”

萧南燕被噎住了，她不是傻瓜，本来是不抱幻想的，可是今天沈立涛太反常了，一大清早就来等她，还说要陪她一整天，面对一对对情侣，卿卿我我，透支青春和激情，她不能不心动，也不能不抛出心中长久以来的疑问。一直以来她觉得沈立涛对她绝不是简单的同学情和友谊，里面始终蕴含着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情。更何况还有那个初吻呢，难道······看来是我自作多情，她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对视了三秒钟，然后掉头就走。

沈立涛追上去解释。她怒道：

“别装了！你可以虐待我，但我不怕，我无所畏惧，我是海燕！”她冷冷的瞅着沈立涛，眸子里的寒光让他胆寒。

他的心一软，低声道：

“我不是故意的，但我不想让你误会，而且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还有朱一飞，总之这一切都需要时间来消融和化解。我希望你看清这一事实，我不是胆小鬼，不是多情种，我要的也不是充满矛盾和冒险的爱情。算了，我们去吃饭吧，坐下再聊。”

“No no lunch。I don't need it。bye bye！”

萧南燕已满含泪光，不敢再停留，她怕再停留，就会扑入沈立涛的怀中。而她在冥冥之中确定不要让他为难，他爱的并不是我。她是多么善良的姑娘啊！即便在被心上人羞辱的关头，她也没有使用女人最擅长的武器。她不是不懂，而是不忍不屑。多么高傲的灵魂！于是她快步离开，跳上101公交车。

沈立涛待在原地足足有八九分钟，终于断定：我跟她之间完了，唉，毫无意义，世界是无耻的！沈立涛，你太无耻了！这就是你的下场！

想到这里，他跨上一辆摩的冷冷的说：

“去解放大道，飞涛公司。”

真是：神仙姐姐未督战，涛声阵阵凌波燕。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