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突破与失败

当那蓝衣少年争分夺秒修炼的时候，在陈玄的主持下，遣送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下面，我念到名字的人，走到台上来。第一个，张虎……”

话音落下，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便从人丛中走了出来。他故作镇定地迈着步子，努力做出风轻云淡的表情。

然而，四方射来的目光，像是根根尖刺般，令他的四肢有些僵硬。毕竟，在大庭广众之下，作为一个失败者，无论如何都是不好受的。

“陈莉……”

“王鹏辉……”

一个个名字，被陈玄从口中念了出来。于是，越来越多的弟子，从人群中离开，朝着前方的高台走去。

“余蚩……”

听到自己的名字响起，余蚩深深吸了口气，侧过身抱住了赵铭，双手轻轻拍了几下他的后背，说道：“赵哥，我先走了，你多多保重。到时候千万要来看我啊。”

“大余，你也保重。”赵铭鼻尖微酸，强笑着说道，“等到明年，我定会去见你的。”

余蚩用力点点头，旋即缩回手臂，转身向高台走去。

作为乾青门着名的废柴，又以二期新代弟子的身份，主动申请进入遣送名单，余蚩在前往高台的过程中，不出意料，也吸引了不少的视线。

不过这个时候，大多数人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那蓝衣少年身上。

作为修行等级的最底层，旋照境内的晋升时间，普遍算不上长。何况只是突破旋照境八重，半个时辰左右，必然能够得出结果。

从那蓝衣少年入场，到现在遣送会接近尾声，众人心里暗自估摸，也差不多半个时辰了。

陈玄拿着遣送名单，目光也望向那片灵气旋绕、真暗交叠的区域，就在余蚩前边，被跳过的那个名字，依旧没有念出来。

如此一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个盘膝而坐的身影上。此刻，广场里除了呼吸声，再也没有了别的动静，气氛被衬托得有些凝重。

这股无形的压抑感，似乎影响到了那蓝衣少年，令其面颊紧绷，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不过下一刻，那蓝衣少年嘴角一勾，脸上忽生喜意。紧接着，虚空中不断有灵气被牵引而出，并迅速没入蓝衣少年体内，笼罩在他身周的暗影，也忽然剧烈波荡起来。

“要成功了么……”见到这幅景象，众人心里想道。

很明显，那蓝衣少年此时，正处于突破的关键节点。

那些投入体内的大量灵气，进入经脉流转后，会得到初步的炼化。若是顺利晋升，这些灵气将瞬间化作灵力，灌注进入幽府当中，与从前的灵源融合，提升整体的质量和数量。

在这最后的时刻，陈玄好似有意成全。先前他正常主持遣送会，并未对那蓝衣少年有刻意的照顾，不料后者在他的声音影响下，依然触碰到了那层晋升的壁障。

要知道通常而言，修士突破境界时，最忌讳受到干扰，轻则晋升失败，重则身受剧创。然而，那蓝衣少年孤注一掷下，距离旋照境九重，竟然真的只有半步之遥了，实在是罕见的场景。

因此，陈玄并不介意，小小的通融一下，直到最终的结果出现。

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那蓝衣少年的蜕变仍在继续，并且愈加强烈起来。修行等级的晋升，已然近在咫尺！

“嗤嗤。”

忽然间，隐约有道异声响起。

临近的弟子愣了愣，正以为是错觉时，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嗤嗤。”

这回不少人听清楚了，旋即察觉这道声音，正是从那蓝衣少年身上传出。

众人愕然望去，只见那蓝衣少年脸色苍白，身体猛地一颤，伴随着“嗤嗤”声连响，如同泄露的水囊般，大股灵气不断从他体表溢散而出，又迅速隐没于虚空当中。

原先笼罩住他周身，象征真暗两界交叠异象的暗影，此刻正飞快地淡去。

蓝衣少年猛地睁开双眼，心中顿生大事不妙的的预感，目光中满是惊慌。他双手飞快结印，竭力运转功法试图挽救，但尽管如此，依旧没能取得成效。

就在下个瞬间，灵气溃散、暗影消退，那蓝衣少年已退出了修炼状态。

然而，本该扬眉吐气的脸上，此刻尽是茫然之色。

晋升失败！

目睹这幕场景，所有人的心中，都冒出了这个念头。

于是此刻广场内，再次传出了道道低呼声，大多充满了惋惜之意。

高台上的陈玄，眼眸中也不由得露出一抹失望。不过，站在他身旁的十余名弟子，却大多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那蓝衣少年和他们是同期入门，修炼进度却要快些，因此平常总有些优越感。

然而，当三年期满，那蓝衣少年的修为却不如预期，居然停滞在旋照境八重，没能达到最低的留宗标准，因此和他们一起进入了遣送名单上。

原本他们心里是有些快意的。但却万万没有预料到，那蓝衣少年在这最后的时刻，竟然抓住了那突破的契机。若是后者真的突破成功，那便是当着他们的面，上演了绝处逢生的戏码。

一想到那蓝衣少年得以重新留下，自己等人却只能黯然离开，几人的心里五味杂陈，顿时就感觉不平衡了。

当那蓝衣少年突破失败，几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继而，某种嘲弄的情绪，自内心涌现了出来。

各人的复杂情绪，陈玄全部都看在眼中，却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成王败寇，自古如此。若是今日那蓝衣少年顺利晋升，自然该其大出风头，但既然他突破失败，则必须承受旁人的冷眼。

“叶迅……”陈玄最终念出了，那个跳过的名字，“到台上来。”

声音远远传荡开去，那蓝衣少年叶迅，却好似未听见般，仍旧在地下呆坐着，时而露出狰狞的表情。

陈玄微微皱眉，再次叫道：“叶迅！”声音更加洪亮了些。

这次，叶迅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抬起头来，布满血丝的眼睛，向高台望去。

高台上的众人，同样凝望着他。

刚结束那艰难的修炼，叶迅感觉头颅传来阵阵痛楚，因此不免思维迟钝，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遣送会应当进行到了宣誓的环节。

叶迅嘴唇微微颤抖，说道：“我……”话刚出口，声音竟异常沙哑，令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到台上来。”陈玄再次催促道。

叶迅面露哀求之色，嘶声道：“陈长老，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可以突破的……”

陈玄板着脸，沉声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莫要再拖延了。”

叶迅凝视着陈玄古板的面孔，盼望其能有一丝松动，却始终未能如愿。

他惨笑一声，情知再无峰回路转的可能，于是挣扎着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向高台走去。

越过一个个静立的同门，叶迅的脚步虚浮而沉重。四周传来的凝视目光，如同两只无形大手，正慢慢朝他合拢，压迫得他呼吸都有些艰难。

叶迅卡在旋照境八重已有十八个月了，始终没有突破的迹象，而遣送会的日期，已悄然将至。

他曾想通过提交特殊申请而留宗，但却因为没有令人青眼相加的特长，而被陈玄拒绝了。所以，在最后的这段时间内，他的心情很是烦躁，脸上总像是笼罩着一层阴霾。

尽管晋升的希望渺茫，叶迅仍然心有不甘，故而随着遣送会迫近，他每日更加废寝忘食地修炼。

这般努力的付出，似乎得到了上天的认可。就在清晨时分，那修为即将突破的征兆，竟悄无声息地来临了。

然而，叶迅心情激荡之下，几乎将其错过，经过好阵子的深度修炼，方才将其重新捕捉。

但银刻石的刻度显示，遣送会即将召开，叶迅权衡之下，竭力保持这样的状态，飞速赶至广场，并当众开始了突破。

只是原本志在必得的晋升，却在最后关头化为泡影，本已升起的希望，转眼又被绝望取代，如从云端跌入深渊，转变之迅速，仿若梦境一般。

叶迅神情恍惚地向前走着，脑海中诸般念头纷至沓来，越想越是心酸，忽觉脸上冰冰凉凉的，伸手一摸，原来泪水已滚滚而下。

赵铭望着叶迅孤独的背影，眼中也不由得浮现出黯然之色。后者尚有最后一搏的机会，可是明年的自己，会拥有这样的资格么？

在赵铭思绪翻涌间，叶迅强忍着巨大的失落，费力地登上了高台，刚刚站定，虚脱的身体便摇摇欲坠，好像下一刻就要倒下一般。

然而，就在他即将倒下的时候，忽然感到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

叶迅侧过头，发现扶住自己的，并非是同期的少年，而是自己从前瞧不上眼的余蚩。他心中既是感激，又是惭愧，颇为尴尬地咧了咧嘴，冲后者露出了，有些难看的笑容。

这样的笑容，出现在泪痕未干的脸上，虽然有些狼狈，但却显得颇为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