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三章 会朝
“卫哲……不早了,卫哲,快醒醒。”
姒陌尘将酣睡中的托晨叫起,这时的托晨还未暴露,仍在伪装姒卫哲的身份。他现在熟睡的样子也是伪装的,身处这种地方,怎么可能安心地睡觉。
昨日的酒席,是为了黑蝰——陈仲光设下的,伯父姒文之以陪酒的名义也让他们姐弟二人留下,除此之外,不见其他旁人。
托晨因为天色太晚的原因,就在州王府的姐姐家住下。他从昨日酒席上的对话中得知,黑蝰应该是姒文之的卧底,并且二人在早年就已相识,然而其中的细节就不得而知。
‘真不知可离她们会调查出什么,也不知道光叔有什么打算……’
“醒了吧?醒了就快点起床。”
正当托晨胡乱猜想的时候,他的‘姐姐’姒陌尘已经来到了床边,“别赖床了,快起来吧!今天的工作还不少呢。”
托晨真的受够了,姒卫哲的身份他一刻都不想伪装了。
“你先出去啊,我得穿衣服。”
……
托晨穿好衣服,洗漱完毕,下楼走到客厅,姒陌尘已经准备好早餐等着他了。
姒陌尘和他的弟弟姒卫哲不同,姒卫哲自大,非要外出闯荡,姒文之也是宠爱他的这个小侄子,就给了他润州,并派遣政绩出色的姒佑协助他。一来润州就在长江对岸,凡事都能照顾到,二来也是想磨练磨练这个初出茅庐的臭小子。
而姒陌尘的性格和他的弟弟相反,陌尘为人谦逊,更有怜爱他人的胸怀,她也没有提出过任何任性的要求,就连伯父给她安排在州王府的家她都曾拒绝多次,一个女孩用不着这么大的房子,借此向伯父提出过外出租房的决定,可伯父总以‘又非无家’拒绝。她为自己的身世感到烦恼已不止一次,也不止一次为自己的身份感到幸运,除此之外的,她感到更多的是责任,是已故的父母交给她的使命。
姒陌尘倒了杯牛奶,递给托晨说:“有情报称,百兽会正向这里增兵,我们要做好一系列准备,这是今天的任务。”
“增兵?为什么?”托晨将牛奶一饮而尽。陌尘又接着为他倒上:“不知道,莫名其妙的就增兵了。”
“诶……这可真奇怪?不过,他们也掀不起什么浪花。”
“恃大而不戒,则轻战而屡败;知小而自畏,则深谋而必克。”陌尘通灵出一根戒尺敲着托晨的脑袋说。
“知道了知道了。”托晨不耐烦的将戒尺拍开。
“你什么时候才能改变这种狂妄自大的态度,变成一个成熟稳重的大人啊……”
托晨不想听这个假姐姐的训导,于是他将剩余的牛奶喝光,并表示吃饱了,接着收拾好自己的餐具,转身离开了。
姒陌尘对这个屡教不改的弟弟也是伤透了脑筋。
“润州那边有姒佑先生在,你今天就留下来,帮我处理扬州的事务,千万不可以偷跑哦——”
“这种事交给光叔不就行了,他一个人就能解决。”
“光叔身体欠恙,告假了。”
“啊?……”
“你听见了吗?不能偷跑啊!?”
“知道了。”
——
一上午的时间,姒陌尘和托晨都在忙着为扬州做战备。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午,一声门铃将他们从工作中吵醒,托晨自告奋勇前去开门。
“公子。”来者是一个执事,她谦恭地行完礼后说,“殿下有请您和公主。”
“知道了,退下吧。”
“是。”
托晨回到房间中将此事告诉姒陌尘。
“伯父叫我们?没说什么事吗?”陌尘问。
“没有。”
姒陌尘停下写字的笔,转头看了一眼钟表,刚好一点半,她又检查一遍文书后,确认无误盖下公章,接着拿起另外三篇文书一起交给托晨:“这四张令书交给警署。”说完,又拿起六张,“这些给中政部。”接着又是七张,“这些给灵枢院。还有一些备用的给光叔送去,这些是地方的……算了,我自己去吧。”
“啊?”托晨满脸问号。
“没听明白吗?”姒陌尘站到托晨面前,分别指着那三沓文书说,“这些是警署的。这些是中政部的,这些是灵枢院的。听明白了?”
托晨点头说:“明白。”
“任务完成后就去找伯父,我随后就到。”
“好的。”
——
兜兜转转,托晨终于完成了姒陌尘交给他的任务,然后坐上电梯前往九十一楼的东宫拜见姒文之。
以前,托晨陪同父亲拜访过东宫,所以这次独自一人来也不会感到陌生,只是对这一成不变的布局感到有些意外。
绕过小庭园,穿过外厅,顺着过廊再走百米,就来到了中厅,刚才传话的女执事见‘姒卫哲’到来,连忙出门迎接。
“殿下吩咐,请公子在此稍候片刻,待百官就位,去往上层明堂会朝。”
“知道了。”
托晨低头思忖,平常都是在黎明会朝,此时会朝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不一会儿,陌尘带着百官从外厅走来,与她并列在前的,是身体抱恙的张正光。
“光叔。”托晨上前问候,张正光没回应什么,只是点点头。托晨转而向姒陌尘询问怎么回事。
“先去明堂。”姒陌尘边走边说,“估计是有关妖族的,可能要爆发战争了……”
“不可能吧……”托晨倒吸一口凉气说,“无缘无故的。”
“白泽已经自顾不暇,神域也无法筹集军力,他们可能会趁此机会的……”姒陌尘说。
“他们就不怕麒麟吗?”托晨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麒麟曾凭一已之力,让整个妖族闻风丧胆,罢兵止战。
“你指望麒麟来做救世主?”姒陌尘质问的语气很奇怪,似乎她就是如此期待的。
“不然呢……”托晨的声音微弱,像是察觉到踩雷似的。
姒陌尘没有回答什么,托晨也便低着头跟在姐姐身后。百官见二人的谈话结束,一个个凑上来问好请安,托晨对他们也是爱搭不理的。
来到明堂,百官入列就座。
先说这个明堂,不愧为王者之堂,恢弘不凡,美轮美奂,上映北斗七星,下接四海龙腾,王座屹立宇内,独掌乾坤苍穹。
倘若在那上面的王座坐一下,谁不会感到热血沸腾呢。
王座之下,位于首列的是姒陌尘和托晨两人,其次的阶层是张正光,他们都无需介绍,主要是接下来的几人。左列于首的男人名叫龙孟宇,虽说名字霸气,可他的外表却平平无奇,现居灵枢院总司职位,这个灵枢院就是托晨送去文书的地方,是扬州最高的军事机构。在龙孟宇身边有些秃顶的国字脸男人,名叫宋书中,职位为左丞,灵察院的最高司令。右列于首的灰白发男人,名叫李舜,他的职位为右丞,是中政部的一把手,身边坐着的那位,看似慵懒,不着调的男人名叫林志,担任卫灵将军一职,保卫州王府就是他的工作。
其余人等不做太多介绍。总之,各个部门,各个厅院,正副官员全部到齐,有百十来人。
久而久之的等待让众人焦躁不安,他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逐渐,议论变成喧哗,让明堂的氛围变得十分烦躁。
“咳咳!”
姒陌尘佯装咳嗦,站起来控制住局面,百官都纷纷朝她看来。
“文书都已经交到你们手中,刚才的议论是对此有所疑问?”
下面无人回应,姒陌尘便指名道姓地提问:“龙总司,您觉得何处不妥?”
龙孟宇马上起立鞠躬回答:“公主之法乃为万全之法,何来不妥?您说对吧?左丞大人?”
宋书中立马起身对姒陌尘行礼说:“公主眼光独到,非常人所能及,我等听候公主差遣,各司其职,各谋其政,无所虑也。”
“不足之处,望诸位大人指出,不必油腔滑舌的。”姒陌尘说。
‘呵呵……’托晨在心中冷笑。
“公主。”台下一人高呼,姒陌尘朝那人望去,他这才起身行礼,“此等小事,何须费此心机,只需效仿冀州,一纸逐妖令,一劳永逸。”
“林将军,您真可谓既无远忧,又无近虑啊。”姒陌尘的语气一改平日的温和,变得冰冷许多。
林志身后的同僚见状,马上起身行礼为林志圆场:“公主莫怪,我等武夫粗鲁,一身本领只求忠君报国。”随后,他便拉扯着林志坐下。
“公主之策,我已详细阅过,私认为,龙总司与左丞大人之言,并非夸耀,公主明察秋毫,太师高瞻远瞩,对付区区百兽会,自然不在话下。”李舜也不忘奉承一句。姒陌尘无言以对,他们这群人,就没有一个敢直言进谏的,如果以后自己当政,一定要提拔个勇于直言的人。
“右丞大人,此言差矣,今日我身体欠安,这些都是公主和公子所为,对此我也不甚了了。”张正光插了一嘴说到。
“不得了啊……公主……”
“公主之智,实乃王公之愿,我……”
“公主……公主……”
下面的奉承声连成一片,令姒陌尘失望透顶。
“肃静!”张正光拍案责令他们,下面瞬间鸦雀无声,令明堂恢复庄严之象。太师张正光继续直言不讳地指出姒陌尘计策的缺点:“此计尚有不足,待我细细道来。”
话音落地,张正光就一言不发了,他的目光被殿门的一个身影吸引过去,姒陌尘和托晨早已做好洗耳恭听的准备,可两人发现张正光的神态不对劲,也跟随着他的目光朝殿门望去。
百官一齐跟随着三人的目光朝殿门望去。
是姒文之来了。
可随后,众人的瞳孔逐渐放大,最后凝聚在姒文之搀扶的那位老人身上。
老人白发婆娑,步履维艰,似已风烛残年,再细看他的相貌,面黄肌瘦,萎靡不振,已然日薄西山。反观他的打扮,锦衣玉带,绫罗绸缎,身份非同一般。
此人正是此地的主人,扬州州王——姒熙。
百官立即站起,整齐划一的鞠躬拜礼:
“王公万年!”
姒熙挥挥手示意众人免礼,然后由姒文之搀扶着一步步走向他的王座。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州王姒熙的每一步都诉说着时光留在他身上的重量。明堂的气氛变得庄严肃穆,百官都屏住呼吸注目着王公走上王座。
正当他距离王座仅有一步之遥时,姒熙突然在托晨的面前停下了脚步,一双空洞无物的眼睛朝托晨看过来。
‘糟了,暴露了……’托晨深知王公的本领,这下可完蛋了。
然而姒熙只是对他微微点头,并没有揭穿他,随后继续走向王座。
州王姒熙刚刚坐下,就听得大殿下面传来阵阵高亢的声音:“王公万年!”
“都坐下吧。”嘶哑无力的声音加之他虚弱不堪的身体,州王姒熙在所有人看来,都是风烛残年。
百官纷纷落坐,唯有太师张正光仍然站立着,他对王座之上的姒熙行完作揖礼后说:“王公闭关才两年有余,为何提前出关。”
“我怕继续待在那牢关中……”姒熙说话时的喘息声很重,虚弱的他没有办法一连贯地说完整句话,“就真的再无法重见天日了。”
“王公说笑了……”张正光说,“百官各司其职,各谋其政,不敢玩忽职守,愧于王公。”
“文之……”姒熙忽然叫到身边的儿子。
“儿臣在。”姒文之起身作揖。
“最近发生了什么?”姒熙问到。
“天下太平,一切如常。”姒文之回答到,可父王迟迟未做回应,他便咽口气继续说:“神域有些情况,不过与我们无关。”
“说说有关的。”姒熙说。
听父王的意思,那些事情他都知道了,自己再隐瞒下去就不好收场了:“卢府计划以神树扶桑之力复活羲和女神,不料能力不足,以至扶桑暴走,后果……”
姒熙打断他的话说:“刘长锡何在?”
“刘卿辞官回家了。”姒文之说。
“臣龙孟宇接替刘总司职位。”左列于首的龙孟宇站出来行礼说。
“文之啊文之……”不知姒熙是叹气还是呼吸,这种语气充满了失落感,“刘长锡是我唯一的旧臣了,你还要罢他的官……”
“父王息怒,儿臣……”
“罢了罢了……”
姒熙一转悲凉的语气,用自己能够发出的最温柔的声音对姒陌尘说:“陌尘,两年不见,又长高了?过来,我看看……”
陌尘有些拘谨,她小步走到爷爷面前。爷爷牵过她的手抚摸着,轻声喃喃道:“我可舍不得你嫁人,给你招个上门女婿怎么样啊?”
“您说什么呢!我才多大啊?这种事还早着呢!”姒陌尘害羞地推却着。
“过了年就二十五了,还当自己十八九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还等着抱曾孙子呢!还不让我在有生之年有点盼头?”姒熙这次一口气反倒说了不少话,他的疲倦似乎是对儿子和群臣特有的反应。
“爷爷~”陌尘更害羞了,这可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呢,这种家事应该私下说的。
“哈哈哈——”姒熙开怀大笑,老态龙钟之像顿然不见。
这时,一执事从殿门疾步闯入,行于大殿之下,半跪施礼说道:“她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