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米奥
今晚的史莱克城有些安静。本应在夜晚继续繁荣的大陆第一城市，其居民却在入夜后，便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米奥像往常那样伸出手，想跟母亲牵着手回家，但母亲却没有搭理自己，径直往巷子的深处走了过去。
“妈妈？”米奥今年五岁，过了年末便到觉醒武魂的年纪了。五岁的孩子还没有质疑母亲的能力，他没有多想，跟着妈妈走进了巷子里。
“妈妈，我们去干什么呀？”
“妈妈，天黑了，该回家了。”
“妈妈，上一次爸爸就因为我们回家太晚生气了……妈妈……”
然而，当看到巷子里的光景时，米奥疑惑的声音停了下来。
许多人，扎着头巾的阿姨、身穿正装的叔叔、邻居的小妹妹和她的父母，甚至还有平时妈妈不会让自己靠近的流浪汉，从年龄到身份都各不相同的人们此时正扎堆在小巷中。唯一相同的是，他们此时都保持着静默，脑袋低垂，和自己的妈妈一样。
除此之外，他还看见巷子的墙壁上画着一些深红色的涂鸦——他很少会来这条巷子，所以并没有见过这种图案，感到很新奇。
到底发生了什么？小米奥左看看右看看，见到妈妈也坐了下来，便也老老实实地坐在了妈妈的后面。他拉着妈妈的围裙，试图缓解一些不安——尽管他并不知道那不安源于何处。
天色越来越黑了。小米奥想，回去肯定又要被爸爸打了。他坐在坑坑洼洼的石砖地板上，手里攥着妈妈的裙子，心想，这样也不错，在这里跟妈妈待在一起，总比被爸爸打要好。妈妈肯定也是因为讨厌爸爸，才不想回家。
米奥把改变生活的希望寄托在明年的觉醒仪式上。如果能觉醒出一个好武魂，能够觉醒出魂力，以后就能保护妈妈和自己了。说不定还能把讨厌的爸爸赶出家门！
畅想着美好未来时，米奥突然揉了揉眼睛。
有点困了，他漫不经心地想着，慢慢移动位置，坐到了妈妈的旁边，像往常那样把脑袋靠在了妈妈的肩膀上。
但今晚妈妈既没有揉揉自己的脑袋，也没有和自己说一句话。小米奥眨眨眼睛，伸出双手，将妈妈的手拉到了自己怀里。
“晚安，妈妈。”他像往常那样和妈妈道晚安，在挤满人的小巷里陷入了沉睡。
……
渴，好渴。
双眼睁开，趴在冰凉的地板上，心里只剩这一个念头。
水，哪里有水？
遵循着这样的愿望，双手并用将身子撑了起来，向着大家都去往的方向走了过去。
光芒越来越亮眼，声音越来越嘈杂，但只想要水。嗓子好干，脑袋好烫，就连眼睛都要干涸了，水，水，水，水。
水，水，水，谁……？
那是谁？模糊的视野只能映照出模糊的画面，但本能地放大了这样的画面。
在眼前倒下的女人，穿着围裙的女人，那是谁？
“她”是被一根根金属一样的东西刺穿的，从那些缺口里面涌出来的，是很多红色的水……
水。我要水。
“他”想也不想地扑了过去。
然后，自己的胸口就被某种力量瞬间撕裂，视野快速后退，应该是被人打飞了出去。熟悉的遭遇，但并没有疼痛的感觉。
朦胧视野里最后剩下的，是那个涌出许多“红水”的、穿着围裙的女人，让自己本能感到熟悉的女人。
于是本性战胜了另一种本性，在最后时分，大脑获得了一刹那的清明。
“妈妈……”
眼睛里涌出泪水，嘴里咳出鲜血，爆发出的悲伤压过了无尽的干渴，曾为“米奥”的“东西”在还未感觉到疼痛前，就结束了第二次生命。
……
戴荣浩站在断成两截的男孩前面，人型巨虎一样的身躯僵直了一刻。
他方才冲上前，想把这个袭击朱映婕的丧尸彻底解决，结果却从对方嘴里听到了这样的词语：
“妈妈”。
……戴荣浩恍惚了两秒，猛然回神，跑回了朱映婕身边。他的话语比动作更快，就像本能一样：
“阿婕，你怎么样？没事吧！”
话虽如此，但谁都看得出来，朱映婕此时的脸色已经苍白到了极点，伸出利爪的手捂着胸口，似乎在竭力平复着呼吸。这位出身名门望族，从修为到品格都无可指摘的大小姐，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刻。
“怎么会有这种事……”熟悉的声音里却混杂着惊惧、厌恶与愤怒——戴荣浩完全陌生的情绪，这让他一时慌了神，嘴巴张了张，只能吐出一个名字：
“阿婕……”
“刚刚那个孩子，比我们家最小的弟弟都要小……”朱映婕抬起头，往日镇静的面容完全被情绪所统治：“他也是所谓的‘丧尸’？所有人都变成‘丧尸’了，这座城市是被诅咒了吗？！”
戴荣浩眸子一缩，却无法回答朱映婕的问题。
他们这一队人还算走运，中途撞上了七怪中的李飞虎与百里心蓝，但两个七怪肩负着清除敌人的使命，无暇护送自己这些学生安全到校，便指了条逃亡的路子——史莱克城的南门。那里正门户大开，便于组织城内居民撤离。而原因，似乎是城内满溢而出的“怪物”。
谁能想到，这些“怪物”竟然和他们在“不问天”中遭遇的“丧尸”是同一种。不过本体是从山贼变为史莱克城的居民罢了。
……是了，如果不是城市被诅咒，又怎么会出现这种状况？
战斗的对象一下子从山贼变为史莱克城的居民——即便那只是曾经的居民——难免让这一众年纪不大的学生出现应激反应。这大体上分为两类：一类是朱映婕这种，连带着人生观念都开始摇摇欲坠的；另一类也变得相当激动，但代表人物却是楚清风——想也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好反应。
然而，不管怎么划分，魏修平都是最镇定的那个人。在被丧尸群包围时，在学生们无法跨越心理障碍进行反击时，也是魏修平第一个开杀戒，带领他们突破重围。
解毒的学生有限，不能放出武魂的学生还是占了大头，在突破丧尸重围的同时还要保护其他学生的安全，因此每一个战力都至关重要。像戴荣浩和朱映婕这些战斗经验丰富的战魂师，绝不能出现“无法出手”的情况。
戴荣浩清楚不能在这里耽误时间，但他也知道，朱映婕的精神已经快到极限了。
平日里，朱映婕是较为可靠的那一个，那是因为她的理性与感性平衡得恰到好处，而不像自己那样自大且迟钝；但现在这个形势，反倒是自己的迟钝比较有优势了。
然而，迟钝如他，在听见那个孩子一样的丧尸说出“妈妈”这个词时也会心肝一颤，更何况是感情更充沛的朱映婕呢？戴荣浩完全能理解这一点，他甚至有点庆幸，迟钝的自己还能察觉到朱映婕的崩溃，还能成为对方溺水时攀附的浮木。
“阿婕，”戴荣浩用武魂附体的兽爪按住了朱映婕的肩膀，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你总是比我要聪明，也比我想得更多——‘这座城市到底遭遇了什么’，你比我更清楚这个答案。
“可现在不是解谜的时候了，我们要跑出这里，就像魏会长说的那样。但我真正想要的，还要更自私一点。
“就算这群人里只剩我们两人，就算拼上我这条命，也得让你逃出去。我就是为此存在的。”
一片厮杀声里，戴荣浩抱住了朱映婕。
“你的身心，你的力量，你的情绪，”他在她耳边喃喃道，“如果它们会让你悲伤，会让你失去理智，就全部交给我吧。仅此一刻也好，我想为你分担些什么。”
“……不，阿浩，”朱映婕的额头抵着戴荣浩的肩膀，她的声音仍在颤抖，但透出一股坚决，“这里的悲剧已经太多了……你说的情况绝不能发生，我们的力量是为此才存在的。”
她伸手，让戴荣浩与自己额头相碰，蓝绿色异瞳与重瞳四目相对，朱映婕闭上了眼睛。
“阿浩，我把力量都给你，但不能只带我跑出去，要让大家都出去，听到了吗？”
熟悉的语气。戴荣浩竟然咧起了嘴角——他在四面楚歌的情况下露出笑容，然后加深了这个拥抱。
“嗯，”他感受着女孩的温度，“我知道了。”
然后，身形交叠的二人身上，爆发出了浪涛一样的金色光芒。
……
向南门进发的学生群里，有几道身影尤为瞩目。
一个，是在丧尸群里七进七出，每一次的动作都必定会带起尸块和血液飞溅，如同在人海里搅起血浪的狂鲨——楚清风。他全身上下都是致命的武器：双臂、小腿上生出了锋锐的冰刀，身后的鲨尾一甩便能抽飞一群丧尸；若不是禁止用牙，他的那口森森白牙也能咬断几个人的脖子，事实上，他已经忍住了好几次上嘴咬人的冲动了。
魔魂大白鲨的攻击性本就极强，遇血的白鲨则更甚。沐浴在血海中，毫无顾忌地让敌人出血，楚清风已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战斗狂：冰刃断掉就用敌人的血重新凝聚，体力耗尽就靠魂力补充，不够的攻击力就靠魂技“锋牙”弥补；他从一开始就是冲在最前的进攻手，直到现在都未露出一丝疲态，其姿态之疯狂，连身为同伴的其他学生看了都心生畏惧！
不过是一群没有理智的丧尸，一堆活靶子！到底有什么需要顾虑的？鲜血凝聚而成的冰刀左右齐出，楚清风双目泛红，利落地砍下眼前丧尸的头颅，民夫模样的丧尸应声倒下，连像样的反击都没能做出。
然而，那尸体后却忽如其来地撞出一柄巨锤，径直朝他面门砸了过来。楚清风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战意正盛，他不仅不躲闪，还想着用冰刀跟巨锤来个硬碰硬，不过立刻就被腰上的蛛丝拉了回去。
“你不要命了？躲都不会躲？！”一把人拉回学生群中，郑明昊就对着楚清风来了一顿唾沫星子的输出。他的长发似乎能无限增长，几乎覆盖了学生周围的丧尸群，那些蛛丝可以随时束缚住丧尸的行动，大大降低了战斗的难度。
魂尊级别的控制系能为团队带来多大益处，在这时展现得淋漓尽致。
“婆妈！”楚清风抬手就要切断蛛丝，却感应到扩散而来的魂压，虎躯一震，看回了刚才自己站的地方。
那柄巨锤扑了个空，悍然扫飞了范围内的所有丧尸，巨锤的主人是个赤裸上身的光头壮汉，黄铜色的锤子上赫然飘着一白二黄三个魂环。
这是个三环魂尊。纵使魂环配置不是最佳配比，也是个魂尊！
而且，这壮汉挥向楚清风的那一锤充满了杀意，可知他绝对不是来救援的！
看到这群学生，壮汉从嗓子里发出了一声怒吼：
“怪不得二当家扑了个空，原来这帮小崽子跑得这么快！
“小的们！上！杀了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瘪犊子，这里的东西就都归我们了！”
他一声喝令，身后竟然又涌现出了一堆白、黄魂环闪烁的男人——全是山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