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53 杦栀

来到一间病房前，水凡尘确认了一下门牌号。

“嗯…我记得应该就是这里…”

他正要进去，结果从旁边来了一个人，先他一步，踏到了门前。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抢先了，那人歪过头，问道：“你要进吗？”

水凡尘点了点头，看了那人一眼，这才看清是个女孩。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她那暗棕色的狼尾鲻鱼头，随即便是她那卡其色风衣，与内衬的白色毛衣，下身灰白长裤连着棕色短皮靴。

她抬起头，暗灰色的眼睛透过金丝边眼镜随意地看着水凡尘，眼神中透露着一股锐利的光芒，缎光红唇中叼着一根棒棒糖又使得她显得有几分…天然呆？

“你好？”

见水凡尘有些发愣，女孩出声打破了他的呆滞。

水凡尘反应过来，忙摆了摆手，有些慌乱地说道：

“呃呃，你先进，我不着急。”

“……”

女孩见水凡尘这副莫名其妙的样子，挑了挑眉，然后点了点头，推开门进去了。

见她进去了，水凡尘舒了口气，突然想起了刚才自己的行为，忍不住骂了自己一声：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是傻了吗？”

有些懊恼之余，他呼出了一口气，还是再次打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他下意识地往墙角看去。

接下来，他呆住了。

只见刚才那个女孩，正坐在病床前削着苹果，而病床上半躺着的正是自己此次要来探望的同学。

此时，病床上的女孩正一脸安逸地跟身边的女孩有说有笑的，时不时还抬头看看窗外，脸边抱着的纱布也遮不住她的笑容。

“嘶——”

水凡尘暗暗吸了一口凉气。

而正在削苹果的女孩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侧过脸瞥了他一眼，略微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病床上的女孩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来，眼睛一亮，忙挥了挥手，惊喜地说道：“水，你来了！快来快来！”

“哈…”

水凡尘挑了挑眉，心说这下自己就算硬着头皮也得过去了。

于是，他便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脸上的表情，有些吃力地走了过去，僵硬地笑了笑，说道：“嗨…我就路过这里想着随便来看看，不知道今天有人来看你了…”

“奥奥，没事没事。”

女孩笑盈盈地说着。

看到她这么开朗，水凡尘松了口气。

这个女孩叫堇汐，在一个多月前，自己刚上高中时候，当时还是在另一所普通中学里，曾跟她分到了同一个班，后来那所学校中烧起一场无由的大火，在大火中，自己偶然地救下了当时被烧灼的吊扇砸中的她。

当时她被砸中晕在火中，几乎被火焰覆盖了全身，而水凡尘则因为当时在厕所，往外跑的时候经过教室瞥了一眼，才刚好救下了她。

堇汐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身边的女孩，然后为他介绍着：

“对了，这是我的好闺蜜，小栀——”

此时，女孩抬起头来，不爽地白了她一眼。

“喂，你好好说我的全名啊。”

“好的小栀，没问题小栀。”

“你……算了，你有伤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呃…”

这下倒整的水凡尘不知道怎么称呼她好了。

“哈，小栀，也给你介绍一下，他就是在火中救了我的人哦。”

闻言，削苹果的女孩终于完全抬起了头，那藏于镜片后的眼睛也认真地看了他一回。

“就是他么…”

女孩的声音非常低，几乎让人听不清。

“所以，我该怎么称呼…你的好闺蜜呢…”

水凡尘有些为难地开口道，心说怎不能自己也跟着她叫她小栀吧？

“哈哈，不开玩笑了，其实她全名叫杦栀。”

堇汐稍微正经了一下。

“杦…栀？”

听到这个名字，水凡尘愣了下神，总觉得有些耳熟，像是在哪里听到过一样…

“对了对了，还有，杦栀，他叫水凡尘。”

堇汐又继续向名为杦栀的女孩介绍水凡尘。

“水…水凡尘？”

让水凡尘觉得意外的是，那杦栀竟然也是一副很耳熟的表情。

就像是同时想到了什么，两个人的表情瞬间变得阴沉起来。

“水凡尘…”

“杦栀…”

他们的瞳孔在那一瞬紧紧地瞪着彼此，很快又分开来。

这下，轮到堇汐一脸懵逼了。

她不解地问道：“你们俩…认识？”

听着她的疑问，水凡尘却沉默了。

“不。”

杦栀缓缓站起身，将还没削好的苹果放在一边。

她的语气十分坚定，又极其淡然，像是在叙述一个不争的事实。

“我不认识他。”

她的头再次底下，垂下的刘海遮住了她的脸庞，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水凡尘则沉默着，不去看她的脸。

“小汐，我突然想起来了还有这事，就先不陪你了，急着回去一趟。”

“啊？”堇汐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转来搞的一愣，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应道，“哦……好…”

接着，杦栀径直走向水凡尘，然后肩膀贴着他，直接擦肩走了过去。

水凡尘则一直看着前方，没有再看她一眼。

……

纯白的纸张。

黑色的笔画。

勾勒出了一座座城堡。

王子与公主幸福地站在城堡前，旁边是他们长着翅膀跟独角的白马。

骑士们守护着他们，整个王国都在祝福他们。

精灵在歌唱，唱诗班的孩子们在咏颂着他们的故事，一切都仿佛美好童话的终章。

天空中满是状的白云，七色蜡笔画成的彩虹跨在云端。

这是她的梦想，这是她勾勒的世界。

……

漆黑的圣龙。

白色的盔甲。

黑白的龙骑士在天际翱翔。

魔王也俯卧在他的脚下，神为他披上圣衣，嘉奖他的英勇与无上荣光。

任何魔物都被他征服，任何人都在传说着他的史诗。

他是天地间最强者，他象征着属于最强者的一切。

这是他的梦想，这是他勾勒的世界。

……

然而，这些被附着了梦想世界的纸张，最终被撕碎，被当作垃圾，被当作废物扔在角落里，被人践踏，被回收，被唾弃。

暗棕色头发的女孩抬起头，问着男孩。

告诉我，水凡尘，为什么…

为什么我只是把我的梦想画下来，就要被唾弃，被撕碎呢？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

我做错了吗？

女孩站在天台边，凝视着男孩。

男孩默默不语，看着女孩，低下头去，黑色的头发遮住他的脸庞，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女孩的塔罗牌散落在天台各处，随风飞舞。

她曾经那么相信那副牌所给她预示的未来。

哪怕那个未来，是她一遍又一遍的洗牌，最终从里面抽出来的自己所相信的未来。

但是她还是一直相信着。

相信那个自己无数遍洗牌之后所抽出来的未来才是自己真正的未来。

男孩不语，缓缓张开手，伸了出去。

他咬着牙，沉寂了半天。

才从唇缝中挤出话来。

不要死…

在所有让你走到这步的人还活着的时候…不要死…

你要死在他们的后面，直到…

他那黑发之下，暗蓝色的瞳孔中透露着幽幽的微光。

直到…

他的手想要拉住她，却触及不到。

直到…

你能够看到他们所有人都不幸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