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重叠之境（一）
浮华的心似是被这记忆中的每一句话都戳出一个窟窿，如筛的心脏还在跳着，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所有不甘都在试图填补这些窟窿。
云层汇聚的黑影似是变成了一道淡然的目光，浮华与那目光对视，逐渐捕捉到了一副极其和善的表情。
“多谢凌掌门成全。我会照顾好他。”
那一日，浮华与他擦身而过，他与浮华微微欠首。凌乘云将捏得咯咯作响的拳头背到了身后，表情虽波澜不惊，却已被浮华捕捉到了他的痛恨。
“是他——对，一定是他，一剑封山——尘——潇——”
浮华脱口而出这句话让听雨一惊。忽地坐起身来，小桃断裂的枝丫滑落在了地上。他心上一疼，似是自己被折断了手臂。
刚刚见浮华掷出的雷电击向自己的颅顶，他也没有犹豫，伸出小桃挡了上去。他内力几乎耗尽，才让小桃受了折损。
浮华还瞪着眼睛躺在水洼里。听雨稳了稳身子也浑身一阵疼痛。虽然两人都有损伤，但是至少他阻断浮华自我内耗的行为。
听雨拾起小桃的枝杈看向浮华问道，“你怎么样？”
见浮华没有反应，听雨勉强凑到了他的身边，这才看到他眼中布满血丝，眼神涣散，似是没有恢复神志。
听雨探了一下他的脉，竟是吓了一跳。浮华经脉被一股奇怪的内力缠上了枷锁，流速极其缓慢。他的内伤不仅没好，刚刚应该是又加重了。
探到这里，听雨也没犹豫，聚集灵源便向着浮华胸口灌了进去。
“唉！半条命能度我们两人，总能拖些时间来想办法。”听雨嘟囔着，小心探索起捆缚浮华经脉的那股力量。
“如果早知道爱你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我定不会选择和你在一起。”空中的虚音缥缈难辨。
听雨心中吃惊，蹙了一下眉头。他当然记得这是那鲛人在公审当日对浮华说的话。
浮华五官皱了皱，痛苦在他脸上氲开，经脉流速开始逐渐加快。似是要挣脱那捆缚的力量。
“不要听它的。”听雨急促道。
“一个懦弱得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人，怎么保护所爱之人？你不仅蠢到不能保护我，也懦弱到连死都做不到。”
这句话一出，浮华浑身开始惊颤。他紧紧闭上眼睛，将口中的咸腥咽了回去。
“我做得到——”浮华狠狠道。他一挥衣袖把正在输出灵源的听雨弹到了一边，忽地坐起身来。
一颗鲛珠从他的口中飞出，将整个晦暗空间照得骤然一亮。一团黑雾从骤亮中冲出，缓慢将光明压下。
听雨已经再提不起力气，他想阻止浮华，却连话都说不出来。眼睁睁看着浮华喷出一口鲜血，将掉在他脚边小桃的枝丫染红。
听雨手中持着的小桃有所感应，一阵微微颤抖便在他怀中引出一团魔气……
眼看鲛珠欲要被黑色邪物吞没，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厉喝，“你够了——”
满天黑气微微一颤，微弱白光如被含在了欲要闭合的巨兽口中。
“老家伙，你管不了这闲事——”邪音愤恨道。
只在这时，从晦暗深处走来一人，正是田老伯。他先是看了听雨一眼，问道，“你没事吧。”
听雨勉强摇了摇头。
他又一看浮华微微一蹙眉头，便向着他走了过去。一边道，“你快把鲛珠交出来。你得了这东西，也出不去。”
田老伯扶了一下浮华手臂，表情有些震惊，对空中又吼道，“你若不交出来，我真烧了你——”
“老东西，既然你自己找死，就去给他们俩陪葬吧！”那邪物说着，倏一道黑光向着田老伯头顶击了过去。
田老伯本没有武功法术，自然是躲不过这一击。只是那团黑光并没有攻击力度，如一团黑雾扑在了他的脸上，裹上他的全身。
此时鲛珠的白光也彻底被吞入黑暗。
……
“烧了它，烧了它——”
“妖邪魔物没有好东西，烧了它——”
“对烧了它——”
听雨和浮华被周围吵吵嚷嚷唤醒，发现自己周围围了很多人。两人都虚弱地站不起来，紧张地望着人群。
围上来的人手中都举着火把，欲要丢到两人身上。
“不行——”一嫩一粗混织的声音划破嘈杂传了过来。众人一起顺声回过头去。只见一个中年男子肩上扛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急匆匆向人群跑了过来。拦在了听雨和浮华前面。
“这树有灵，镇压邪魔，不能烧。”中年男子对众人道。
男子将男孩从肩上放下，男孩慌张从听雨和浮华中间穿过，跑到了桃树前面，双臂一展道，“你们不能烧它，它是神树。”
一个人举着火把蹿上前来，“什么有灵，什么神树？有人看到这树上附了魔气。最近咱们村民都开始做噩梦，孩子们都病了。恐怕都是这树闹的。今天，必须烧了它。”
男子焦急道，“难道大家忘了，是谁引了海水灭火的，是谁镇压邪魔保住我们和这泽林的。我们答应过他们要好好守着这桃树。这桃树，可是注了种树人的灵源。烧了它，就等于在伤害种树之人。别人用命守护咱们，咱们怎么能伤害守护之人。”
“我们也不想伤害谁，既然是用灵源注入树中，这树染魔气，恐怕就是这种树之人入了魔。既然是魔，就必须毁了。不然，就是等着它毁了我们。”
“你们这明明就是忘恩负义。”男孩跳到前面大声道。
中年男子刚要说话，一个老者站了出来厉声道，“忘恩负义？你一个小娃娃懂得什么是忘恩负义？邪魔屠戮了我们的亲人，烧毁了我们的家园。是谁引起的这灾难，还不是那些修道之人。他们一手毁，一手救，哪来的恩？我们为了生存下去，又负了谁？”
“你胡说，你倚老卖老。为了掩饰自己的恐惧和私心，你黑白颠倒。当时那些修习法术的人为了救你们，牺牲了多少？无惑哥哥和无尘姐姐是为了纪念他们的英灵，也是为了封印他们的怨念才在这林子设了阵法。用自己的灵源来镇压邪煞。你们答应过，不动邪念，守护这树的。现在又不守承诺。若烧了这树，把真正的魔放出来，是会遭到报应的。”
男孩话说到这里，众人都开始戚戚咕咕起来。中年男子一把将他拉到自己怀里对老人一拜道，“族长，小息是着急才顶撞您的，他还小，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男孩听了这话一下挣脱了男人愤怒道，“你也觉得我说的是错的？”
“小息——”
“你这小娃娃本来就是外族的，现在又为魔说话，没准也是一只小魔头。”一个女人在后面高声嚷道。
“对呀，这孩子才多大，能说出这种话来，也是没人教养。”
“甭管他，抓起来就是了——”
男人奋力挡在了男孩面前高声道，“你们不能碰他，他只是个孩子。这树，你们也不能毁。”
这边正在推搡，男孩已经跳到了树旁迅速爬了上去大声道，“你们若烧这树，就连我一起烧了。”
男人哪里抵得过众人围困，已经被扑上来的人按在了地上。
“烧了他——”
“烧了它——”
人群虽喊着，却并没有人敢真的烧人。
那老族长已经愤怒到了极点，用拐杖戳着地面道，“你快下来”。就在此时，忽然，一只火把从人群飞向了桃树，当啷一声砸在了男孩的脑袋上。
“不要——”男子惊恐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