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剜心之痛
落叶被秋意惊落，在寒凉的水洼中颤抖。旋转的波纹推开洒入月光的水面，渗出深水中的漆黑。
一声嗡鸣打破沉寂，惊起一片鸦鸣。
琴音附上的混乱情绪被这一声震碎，随之丝弦开始在轻盈与厚重之间徘徊。古韵遗音婉转低沉，使沉睡中的人在惊梦中渐渐沉静。
迷迭香雾配合安魂之曲才让烟罗暂时安静下来，这不禁让灵苏感到吃惊。他先前投出的魅灵无法侵入烟罗的思绪，亦不能让她混乱的神经平静下来。他有些不可置信，这才使用上了迷幻安抚的法子。
灵苏望着烟罗，沉沉叹了一口气，便匆匆离开了草棚。
……
连续数日的鞭响终于停了，堆叠的草药已经分批运往九州各处。最后一批药材鞭完，芜幽向齐峰峦提议自己也要去五彩神池看看。
齐峰峦自然有些担心，但是芜幽执意要去，他也没有阻拦。如雪和琴箫都不在五彩神池。只有采桑带着芜幽去看了一部分病患。
芜幽见到五彩神池越来越多的病患被运输而来，其惨状使她心中着急。若可以使用荒村的治疗方法，病患倒是能减轻一些痛苦。还可以节省一部分药材。
只是，伏羲针的使用确实会冒一些风险。而且，那甘露是灵苏体外邪灵的极阴与凝飔崖极阳结合所生，想得到也没那么容易。
她心中虽然为难，但在这种境况中，芜幽都会顺应自己的本意。
她沉定片刻，决定冒一次风险。只在这时，忽然一声熟悉的铜铃声飘入耳朵，芜幽心中一惊，又同时一喜。转身去找到采桑，告诉她自己要先回凌潇阁休息，便离开了五彩神池。
五彩石山外的暗影中立着一个黑色身影。芜幽见四下无人便走了过去，匆匆道，“正好我要找你帮忙。”
灵苏一愣，心中也是升起喜悦。见芜幽态度，想是她已经将自己利用她的事忘在了脑后。果真，她这种个性倒是不会对任何事耿耿于怀。
想到这，灵苏微微一笑，“看来，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
两人正欲要继续说话，忽然远处呼呼啦啦传来喊叫声，“快让开——”“快来帮忙——”又有一批病患被运入五彩神池。
那边嚷着，已经有人匆匆向两人走了过来。芜幽心下吃惊，本能地将灵苏掩在身后。
“还不去帮忙，在这愣着干什么？”来人还没走到跟前，便急着道。
芜幽还没说话，灵苏便一把扯住她的胳膊，一挥衣袖，那人似是中了幻术，转身便回去了。
芜幽叹息一声，她本想去帮忙的，但是灵苏冒着风险来此找她定是有事。她看了他一眼，对他刚刚的玩笑有些莫名不舒服。随即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灵苏微微一顿，轻叹了口气，这声音虽然细微，却还是被芜幽捕捉到了。她有些惊讶，原来他也会叹气。
“先随我去看看烟罗。”灵苏说着，已经拉起芜幽向黑夜深处跃去。
……
九针同时化形在灵苏面前让他有些吃惊。这不禁让他又对芜幽的身份增加了一份疑惑。
琴音雅韵顿挫，似是在寻找一份安寄之所。使得芜幽数日来不得安宁的心神也随着寻找沉静下来。九针泛出白光入了烟罗的穴位。芜幽眼前瞬间闪现一片血红。
一个模糊人影躺在她的面前，她感到自己黏稠湿冷的双手正握着一把匕首向那人刺去。她心里无比痛苦，想要挣脱，却连呼吸都不受控制。
眼泪在眼角滑落，咸涩辛苦。芜幽急忙闭上眼睛，试图将附上来的情绪引入胸口，进入虚无。只是，这无数情绪似蠹虫在她血液中穿行，她不仅不能引渡，反而欲要将她吞噬。
她反应过来时，手中的匕首正对着自己，猛然一个用力匕首刺入了胸口。
她倒在了那个模糊的身影上，与他合二为一。
那个拿着匕首的自己，还跪在自己面前，高高举起手中的匕首，再次向着自己的胸口刺来。
只是匕首在滑落中，变成了一朵绽放的冰莲。她感到自己胸口在抽搐。冰莲被抽出时，喷溅的血液瞬间凝固。她胸口一空，寒凉迅速将生命瓦解。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死了。只是意识携着一股强大的力量迟迟不肯散去。
痛，太痛了……
这种痛无法形容，无法冲破，也无法消失。无数的画面在意识中飘过，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叹息，有人呐喊……她的意识对这些画面应接不暇，她在混乱中寻找平静的方法。
直到“轰——”一声巨响随着数道银光“乒乒——”下落。她终于痛到了极限——
那躯体之上浮出一层红雾，将痛苦凝聚出的一股恨意压入意识最深处，印入躯体的额间……
一声琴音飘扬而至，似是被红色雾气隔在了远处。那声音在顿涩中试探冲破红雾，却屡试突破不得。
“你可知印入天罚是什么后果？你将再无自由。”
“我们本来就没有自由。更何况，我并没有错。”
“哎！你不这么倔，他自会念顾师生一场，不会重罚。”
“我是他的老师，当然要以身作则。是非对错，容不得半点妥协。即使如今为仙神，就应该凌驾于芸芸众生之上么？他的选择，便是天意。我只是顺应天意罢了！”
“我们是不是不会再见了。”
“有缘，终会相见。”
……
琴音突破红雾钻入芜幽的耳朵。她重重呼出一口气来。那飘离的意识瞬间回归身体。
“芜幽——”一声清晰无比的呼唤，将她唤醒。
芜幽睁开眼睛时自己正躺在灵苏怀里，刚刚那种难以形容的疼痛还绕在身体的每一寸。
灵苏见她惊颤，在她指尖一推，一股暖流顺着手臂灌入她胸口，让她缓解了不少疼痛。
“你这是？”灵苏急道。
芜幽缓了片刻坐起身来。为自己施了一道清明诀和固魂术后，才将那剩余的疼痛压下。
“没事。我看不清她意识中的幻影。不知是她有意隐藏，还是刺激所致。她到底遇到了什么？”芜幽道。
灵苏见她没事，悬着的心才算落定，叹道，“我也不知道，我醒来她就这样了。”
芜幽见此，又盘坐在了烟罗身前，用伏羲针为她施展了固魂术。封印了她几个神穴。
“解铃还须系铃人。她这是被心魔所困，恐怕，要找到那个刺激到她的人才能医。”
灵苏思考了片刻道，“不可能有人刺激到她。”
芜幽抬头望了他一眼，“凡事没有那么绝对。我为她施展的法术，三日内便可使她醒来。再结合一些固魂稳魄的草药，她神志可以恢复。只是心结一日不结，指不定会受到什么刺激而疯癫。最好快点找出根源。”
灵苏坐回琴旁，手指轻抚起琴弦。声音悠悠然，如水流击石，叮咚脆响。在暗夜中流涌，抚慰草木，融入烟尘。使人心神归思，恬淡虚无。
灵苏的手停在琴弦上，琴音余韵追逐而回，弦弦扣覆，渐渐归入琴中。
芜幽借此浅入了一次虚无之境，还没有着落，便睁开了眼睛。
“我还有一事。”灵苏道。
“等一下——”芜幽打断了他。灵苏倒是有些意外，抬头望着她，等她继续说。
“你陪我去一趟凝飔崖。”芜幽道。
灵苏一怔，浅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