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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晓清落梦

北疆

漫天风雪。

车马飞速疾驰。

“报,君侧一品暗卫玄青携百名死士护太傅已至城外十里。”

消息层层递进,传到她屋子里头时,君侧所派之人已入城且落脚于王府正阁。

她阿父是镇北王,也是当朝唯一的异性王;阿母是相国嫡女,是以仰慕阿父赫赫战功,当然那是明面上的说辞,私下最主要是深陷于阿父的俊伟柔美,否侧相国嫡女也自当不会下嫁与已是娶妻生子且常年驻守苦寒之地的北疆少将,不过相国就是有相国的能耐,降了她阿父原配妻为妾室,也抬了她阿父为镇北王,如此一来,她阿母欢天喜地成为镇北王妃。

她有一兄长,名唤萧楚,阿父原配所出,不常相见。

说起她阿父原配,也就在她刚出生不久,不知何因消失在此间,依府里头年纪大的婆婆所述:头天还好好的,第二天就不得见踪影。

阿母同阿父情消怨起的芥蒂也归结于此。

如今北疆势力越来越大,大到直逼中原皇权。

眼下太子太傅亲临此处,可不是件好事。

她落于凡尘,在滋润顺遂中悠哉度过十五个年头,除过出生时那几声呱呱啼哭后,就没再哭闹过,不争不抢、不悲不喜,亦不骄不躁,恬淡静谧的深得丫鬟婆子们喜爱,与之相传出去便是闺中典范。

“天寒地冻的,朝中竟派身份贵重的太傅至此,不知所为何事?”贴身侍女紫兮往炉火里添了添红木碳,接着又沏了杯新茶送至她面前的榻桌上,继而眉间微蹙道,“听闻王妃昨夜又咳了一夜。”

她知晓这紫兮便是凤沙玉瑶身边的紫灵,按日子推算应是在他们被打入凡尘第三天,风沙玉瑶探知她所落之地,故派紫灵跟随投胎照护。

“阿父送去的汤药,阿母依旧没有喝?”她不紧不慢的接过话,继续翻阅手中的画本子,顿感故事陈旧俗套,甚是无趣,“阿母心性太倔,亦如当年倾心于阿父时,认定就不会转弯。”

“可万万不能这般说评自个的母妃,若是传至王妃耳里又不知要生起多少闷气来。”她的奶妈收起她手中的画本子,轻声试问道,“这雪一时半会的是不会停,现已是申时,咱披了狐裘去瞧瞧母妃可好。”

紫兮听此,立即去取了狐裘大衣过来。

屋里头的大丫鬟玲珑和雯芯也赶紧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起身,玲珑开门唤来院里的粗使丫鬟准备暖轿;雯芯添好暖手壶且于外又套件自己绣的锦袋,再又试了试温度刚刚好后,送于她手上。

她被护送上暖轿,出了院子,轻轻掀起厚实的窗帘,瞧见纷纷扬扬的雪花布满天地间的每一处空隙,她不喜于这种密集的风雪天,除过给人分外寒冷外还有份裹挟于心神的窒息感,在慢慢复起的零碎记忆里:她一袭红衣,红衣上染满鲜血,后背一只负伤的小狐狸,在密集的风雪里孤苦无依的站于一结界外,心境沉入谷底。

司命仙君的笔锋自来不简单,想必她于凡尘这一趟也不会一直顺遂下去,凡尘历劫无非是三种,一为:先苦后甜,二为:先甜后苦,三则是倒霉催的:一直苦。

而她,三种都不要,按常理她阿母与阿父闹得此般境地,为人子女的她,应是奔走于俩人间心力憔悴,心苦的不得言语,可现实她不染指。

只是不知子涵这家伙落至何处,还是他费心思弄来的青丘隐幻酒,结果因嘴巴漏风得罪司命仙君,定是没落得个好。

出着她的院子直走一段路后,朝东绕过几座假山和池子,再过着小桥,便直达后院的东阁,也就她阿母所居之处。

她的院子在整个王府的后院中央,而萧楚的院子在前院的西阁,所以在这些年里除过逢年过节就没有见过他。

原本阿母同她阿父在前院的东阁住,可因阿父妾室离奇消失一事闹了心,就此阿母离了阿父搬进后院东阁。

突然,她眼睛一亮,立于阿母院前的竟是云青,来的是云青,从配饰上便能断定他就是丫鬟们口中的一品暗卫玄青,他竟成了皇家死士,当真于他是历劫啊。

她的暖轿直接进着她阿母院子,下着暖轿时,恰巧在院外等候召见的玄青在她阿母贴身丫鬟云柔的引领下进着院子,眼神交集时两两相望,他竟不认识她。

也是了,于羽清境她是男娃着扮,现在是复以女儿身,他自然没得想到。

果然死士的历练不简单,小小年纪的他,举止间多了份稳重。

她同玄青前后脚进屋,云柔当即清场式清退了一众丫鬟婆子,唯留下她身边的紫兮。

屋内三大火盆的碳火烧得似同艳阳般通红,这使屋子内暖和的恰同春天,给着盘子里的花都生出错觉美艳艳的开出不合时宜的花朵。

每次来,她都不由自主的会数一数那摆满屋里每个角落的花又开了多少盘。

紫兮取下她的狐裘。

云柔立即送上一杯果子甜汤于她手上,且小声说道,“外面酷寒,姑娘只脚一踏出门,王妃便叫云柔赶紧上火温好,好让姑娘进屋子就能喝上卸寒。”

上次喝得是羊奶,再上次喝的是莲子百合炖血燕,再再上次喝得是东南鱼胶粥,反正一个月中不会重复,阿母自来对吃食很挑剔,对所居环境更为挑剔。

她朝阿母露以乖巧之态,喝下那果子甜汤。

阿母将视线从她身上收起时,也收起脸上那一抹清浅的笑意,继而转向立于屋中央的玄青。

玄青见此,方才出声向她母妃行礼道,“玄青拜见王妃。”

“你就是我阿姐身边的玄青?”阿母的声音孱弱无力。

“在下正是效忠于皇后,置力太子身侧,死士:玄青。”对比之下,这玄青的声音极为洪亮有力。

“听闻此行不分昼夜快马加鞭,只用了短短十日,可是朝中有异?”

“南荒藩王作乱,太傅已将圣旨送至正阁,意调十万铁骑前往镇压。”玄青呈出一封信笺交于一侧的云柔代为传递,“相国私下让在下承话于王妃:荣辱相生,休戚与共。”

“我能做什么,我小女有多大,便是有多久没同他叙话。”阿母叹着一口气,略加思绪后缓缓说道,“不承想,已在此苦寒之地十六载。”

“皇后与相国夫人也让在下承话于王妃:北疆苦寒,郡主殿下不宜长居此处,入中原相府,另择良辰进东宫,立太子正妃。”

“荒唐!”阿母听此,心口一惊,一口气不上来,脸一青,哇得一口血直喷而出。

云柔跨步上前扶住,并朝紫兮使了个眼色,“快命人请医!”

玄青立于原地,神情未变,似同一座冰雕。

她也立在原处,瞧着她阿母这光景,可是郁结出来怨气已成疾患深入脏腑,命不久矣。

“王妃,莫要气恼,先顾好自个身子才要紧。”云柔近于半抱住阿母支撑她身子坐着,且伸手轻轻顺着她的背,以让她平复情绪,又是小声道,“瞧都把姑娘给吓着了,若再气出个好歹,咱姑娘怎办。”

少许,她阿母缓过神来骂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打上她的主意,那皇城的宫墙几丈高,进去容易,怎出得来!”

接着气恼处又是一口鲜血直喷而出。

“相国夫人还有句话:昔年,小女不听劝,爱慕皮相,执意要去那北疆,终是落得身子骨积怨成疾,如今膝下只一女,如若万一,便是于荒寒之地左右无依,怎能一错再错无视父母血亲谋划。”

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玄青当即向她阿母行了礼,悄悄退了出去。

她看着玄青退出去,又瞧着她阿父带着药王进来,阿父脸色异常阴沉,不知是见着那一地血焦心她阿母,还是恼火调兵一事。

众人围着,场面很乱,阿母也被抬进里屋。

立于一旁的她,小小着移步至一柱子后,微微扯着帘子半遮住脸,静静瞧着面前凌乱的场面,心下思量这司命仙君的笔锋转得也太快了,敢情是要让她在凡尘历一场揪心的爱恨情仇。

没过几个眨眼的功夫,萧楚带着喘息破天荒的跑进来,他身后的侍从还捧了个盒子。

阿父瞧了一眼那盒子,问道,“几年的?”

“百年,老道说是观里最后两根。”萧楚话毕,立即朝侍从使了个眼色,让转交给云柔。

阿父结于脸上的脸沉之色稍稍褪去,缓和着口气对萧楚说道,“这几年也难为你了。”

“为父母解忧是身为儿女的本份,每年为寻这上好药材都跑死好些马,只希望这药材于母妃有益,才好。”萧楚压抑着声量,看了一眼蹲在地上擦血的婢女,又放眼往里屋瞧了瞧,试问道,“今天怎吐了这么多血?”

“她自找的!”阿父没好气道,“用金山银山供着她,还时不时寻事挑事派人过来闹上一场。”

“啊湫”。

太不合时适了,她竟然打了个喷嚏。

由此引来阿父和萧楚的眼睛,他俩顿然发觉,原来柱子后还立了这么一个人。

萧楚怔怔的看了看她,又转向阿父,很是疑惑道,“这是吓坏了?”

阿父的脸当即抽搐式抽了抽,且又轻嗯了嗯喉咙以调整自个的声色,继而温润如丝的对她讪讪而笑,“我的清儿,为父在,不怕哈。”

她而此名唤萧晓清:雪晓清笳乱起。梦游处,不知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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