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一介凡人
小怨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中。
牧北微微低下头，摆弄着明暗不定的篝火。
与不喜之人相遇，谓之怨憎会，小怨的能力和苦都很明显与厄运有关。
八苦……并不只是个称号。
牧北想到了她曾提到过的试图袭击他的死苦。
小怨说她无法理解死苦的想法，但牧北却觉得——换作是他，大概也会作出同样的选择。
她跟他说起过其他人的能力，一开始时牧北觉得死苦的能力简直莫名其妙，跟其称号八竿子打不着边，直到她提起死苦的性格，他才忽然意识到这其中隐藏着的残酷。
看得到尽头的生命拥有永不满足的求知欲，这本就是一件无比残酷的事情，但更残酷的却是【混沌参数】这个能力。
这个探究万物的能力给了那份求知欲希望，也给了他最大的绝望。
正如那首小诗所言——“假如我没有见过太阳，我也许会忍受黑暗；可如今，太阳把我的寂寞照耀得更加荒凉。”
死亡的阴影投下了痛苦的种子，于岁月流逝中不断成长、变形，最终化作一头无形的怪兽，躯壳里塞满了遗憾和不甘。
可以说，死苦的背叛是必然的。
牧北甚至觉得他可怜。
……
在牧北处理好狐狸腿，用篝火烤着的时候，小怨回来了。
他仔细看了两眼，觉得她应该没有遇到敌人。
小怨倒霉是时不时的，一般而言跟她有没有使用能力并无关系，只不过一旦她过度透支能力，就会引发巨大的灾厄降临。
当初刚苏醒没多久时险些被人造卫星砸个正着，无疑是她招来陨石所引发的后果。
那时她大概有不详的预感，所以才独自跑了出去。
……
见她无事，牧北收回了目光。
铁签串着的烤肉在篝火的炙烤下，开始发出“滋滋滋”的轻微爆响声，空气中飘荡着一股诱人的肉香。
对面的影猫早已进食完毕，在夜色的助攻下开始打起了瞌睡。
小怨轻巧地落在牧北身旁，在安静地注视了会儿篝火后，她忽然说道：“其实就算不用能力，小怨也很能打的。”
闻言，牧北愣了愣，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小怨在说什么。
最近一段时间，他一直用各种理由将对敌的事推给影猫，又或者干脆自己揽下，而小怨显然注意到了这点。
老实说，这并没有什么意义。
因为只要不透支能力，小怨倒霉跟她有没有使用能力是没有关系的。
但牧北总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哪怕是没什么意义的事。
当年他在创造八苦时加入了一些想法，这些想法直接影响了他们的能力，也使得他们八人伴苦而生。
换言之，小怨厄运缠身，是他的锅。
这事小怨没提过，是他根据从她那儿得知的过往中推测出来的。
起初牧北并没怎么在意，但半年相处下来，他跟小怨关系亲近了许多，当看到小怨总是倒霉时，牧北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胖揍一顿以前的自己——你丫整那么多幺蛾子干嘛？！
见牧北没有说话，小怨以为他不信，有些急了：“小怨真的很能打的！”
“呃……”牧北笑了笑，他不太想谈这个话题，便接着小怨的话，想用玩笑的口气糊弄过去，“真的？”
闻言，小怨想说“当然”，但想到不久前待在主人身边的还是兔兔姐，便不禁有些没底气，声音也低了下去，糯糯道：“大，大概吧……”
但紧接着，她又立马振作起来，像是在给自己打气般，声音也高了一分：“小怨的肉身能力超过现在的返祖者很多的！”
八苦并不是作为战斗兵器被创造出来的，甚至可以说并没有创造他们的理由，非要扯一个的话，无非是兴之所至。
神明栽下一朵小花，需要特别的理由吗？
他们中有的自诞生之后便一直陪在牧北身边，甚至都没怎么跟其他生灵打过交道，比如小怨。
也有的整天沉迷研究，无法自拔，连牧北要给他起个名字都被拒绝了，说有“死苦”就够了，没必要也没兴趣记两个名字。
但纵然不懂战斗，作为神明的创造物，八苦的肉身能力是摆在那里的。
小怨扬了扬翅膀，一脸认真地说道：“小怨真的很强的，应该！而且，只要不透支，使用能力对小怨并没有影响，主人不用太照顾小怨。”
“……”牧北没有说话。
小怨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不好再矫情什么。
况且，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横竖都要倒霉。
但他抿着嘴专心转动着手里的烤肉，沉默片刻后，还是说道：“我想想办法。”
“啊？什么？”小怨微微一愣。
“我记得，兔子小姐的能力叫【九封】，对吧？”
“嗯。”
“【九封】将兔子小姐的实力和苦一同封印了，只要她不主动解开封印，便与寻常生灵无异。”牧北道，“按照这个思路，你的霉运应该也能封印。”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未必。
能不能复刻出【九封】这个全世界仅此一个的debuff能力，牧北也没把握。毕竟虽然从小怨那儿知道了不少事情，但他本人并没有记忆，不清楚以前的自己能做到哪些事。
“从他人处得知”跟“自己的记忆”终究是两码事，因为前者多了一层转述，多了小怨的视角，还因为很多事情小怨也不知道。
“放心吧，就算我做不到……”牧北揉了揉笨猫团子，道，“笨猫肯定可以。”
小怨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主人……为什么要费力做这些呢？”
牧北愣了愣，哑然一笑。
神明栽下一朵小花，不需要理由。
神明从小花上扯下一片花瓣，也不需要理由。
而凡人做事，往往需要理由。
若非亲近，牧北是不愿多花那力气的。
差别待遇就是凡人的理由。
但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他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我可不想看你这么倒霉下去。”
被揉着脑袋，小怨不禁有些恍惚。
主人上一次摸她的头，是什么时候呢？
是了，是她刚诞生不久的时候。
“小怨只要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就可以了。”那时候的话语仿佛又响起在耳边。
“主人跟以前不一样了……”她喃喃说道，“不对，是变得跟更早以前一样了……也不对，好像又有哪里不同……”
“是么。”牧北收回手，将烤好的肉拿到跟前，轻轻吹了几下后撕下一小片放进嘴里，“嘶——烫烫烫！”
他咀嚼了几下，将肉咽下。
或许在神明眼中，残缺的物品才更加美好，但牧北并不觉得自己是神，也不觉得小怨是物品。
他说道：“我想不起来你说的那些事情。当然，并不是说不相信你，而是说，我就是我，牧北，一介凡人，会吃饭，会睡觉，会上厕所，有喜欢的东西，也有厌恶的东西。”
闻言，小怨定定地看着他，愣了半晌后说道：“松松姐大概会不高兴，她觉得以前的主人是神，是仙，后来的主人则是爱，但小怨觉得……不管发生什么，主人就是主人！”
“听你这话，病苦大概是个超麻烦的家伙。”牧北笑道，示意了下手里的肉，“吃吗？虽然味道不咋滴。”
“吃。”小怨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