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白帝城
光大五年(571年)正月二十。
(二品)征西将军吴明彻至垫江(今合川)。
垫江城东、南临嘉陵水(今嘉陵江),时冬深水浅,周人立大木于水中,以阻其水面交通,筑营垒于陆上,四面困其城。
吴明彻既至,先立营垒于南山,使周人不得顺流东下,又募壮士乘轻舟进,持巨斧伐,于水面突其围。
周人新入蜀地,无舟师之用,夺民间小艇以拒之,而关中兵不利水战,为陈兵数击破。
正月二十二。
(八品)超武将军吕忠肃驱轻舟数十,与壮士六百人破周人水上之围,运军粮数千石入于垫江城中。
城中既得军粮,又闻南周入陈,援军在望,士气大振。
正月二十三。
周主宇文邕令尉迟迥驱巴蜀降兵攻垫江城,自将精兵二万连营垒于南山之下与吴明彻垒相望,以阻陈兵陆上之援。
正月二十四。
宇文邕遣使往吴明彻营,声言愿与陈国罢兵止战,并以遂州(今遂宁)为界,平分巴蜀。
吴明彻既欲立功于巴蜀,又恐周使之言为缓兵之计,遂斩周使,以示决裂。
吴明彻既杀周使,即命麾下紧守营垒以待周师。
宇文邕果然怒,命麾下邀战陈军,陈军早受将令,皆不出,两军遂相持不战。
正月二十七。
尉迟迥数攻垫江城,损降兵数千人,而城不能下,因与宇文邕议,筑堤堰于嘉陵水上游,使大水淹垫江守军及吴明彻军。
宇文邕急于求胜,从之,令众军止攻垫江,又秘遣军士筑堤堰于上游,而每日仍邀战,以示陈人无异。
二月初一。
(一品)车骑大将军章昭达至恭州,与(二品)中权将军周罗睺等议破周兵之计。
时恭州已有陈兵五万,故南周兵万人,兵势已盛,章昭达遂欲令吴明彻与垫江城中辛昂皆南撤恭州,以诱周主宇文邕深入,并于恭州城北决战。
诸将皆赞成其议,惟周罗睺恐其谋不能尽灭周师,请发偏师一部西行,假作收取大江上游故南周城池,实则密为北行,伺机取遂州、垫江,以断周人归路。
章昭达用其谋。
二月初三。
章昭达遣周罗睺与(三品)平南将军周炅领兵一万八千,沿大江西上,收取故南周郡县,并联络眉州陆腾。
二月初五。
恭州已集陈兵六万,故南周兵一万二千。
章昭达于是令辛昂及吴明彻皆弃守备,退守恭州。
二月初六。
陈帝陈伯宗过夔门,入居白帝城。
帝以故南周将辛昂守垫江之功,用其为(三品)安右将军,其余将士有功者,亦各加荣赏。
故南周上下文武由是争为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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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大五年二月初七。
信州,永安郡,鱼复县,白帝城。
白帝山顶的白帝庙内。
陈伯宗合十双掌,独自朝殿中供奉着的成家皇帝公孙述的石像拜了一拜。
人的年岁越大,便越容易相信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
他这副身体虽尚不及虚岁二十,可他来到这个世界已快十二年了,他的心理年龄也似到了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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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见得事情越多,便也越知道大事由不得个人的道理。
人事已尽之后,有时候似他这般求个心安,亦好。
迈出殿门,随驾而来的秘书著作郎虞世基递上一封自恭州发来的奏疏。
接过一看,原来是篇周王宇文训自请举族迁徙建康,求他赐给宅邸的表文。
陈伯宗在心中对宇文训的胆怯暗自一笑,吩咐虞世基转告随驾西来的中书舍人刘师知,拟个妥善安置的条陈,便看向侍在旁侧的安左将军程文季,道。
“少卿,骁骑、游骑二军之甲骑可皆登舟西上了?”
程文季道。
“禀陛下,今晨已运千骑西上,待午后恭州船来,余下各部便尽可登舟而西。”
陈伯宗点点头,继而看向白帝城东面,长江经行而过的夔门。
那里两岸高山险峻如壁,当中一条不过三十余丈(100米)宽阔的江面上,正往来着许多为陈军运送粮草军需的航船。
说来夔门东面那条不足二十里长的瞿塘峡,实是他由长江西上所行的两千余里的水路之中,所历最为凶险的一段。
且不说陈军入蜀两月以来,瞿塘峡里暗藏的礁石,已经从他的手里夺走了数百条人命和上万石的粮草军需。
前日他西来之时,所乘的座船亦是触了暗礁。
幸而那礁石不大,只叫船底的水密隔舱里多了些混着泥腥味的江水,并未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可便只是如此,那段经历,亦着实叫陈伯宗心里多了几分迟疑与后怕。
这才叫他有了今日往白帝庙中,找寻五百年前兵败身死于刘秀手中的公孙述,祈求安平的举动。
毕竟大家都是汉人皇帝,公孙述要是果真在天有灵,怎么着也得帮帮场子,保佑他平安赶走那个祸乱巴蜀的鲜卑天子宇文邕吧。
不过陈伯宗倒没真把生命安全寄托在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上。
今天一早,他便下了探明航道暗礁和修缮前朝路上驿道的旨意,大不了往后他回建康,这一段走陆路便是。
陈伯宗看着白帝城南的卷着白色浪花的江水又默默思索了许久。
忽而,虞世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只听他道。
“西行大舰已自巫县入港,陛下今日欲依旧计登舟,西上恭州否?”
陈伯宗一怔,望着大江对岸,耸入云天的白盐山,心念转动良久,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章车骑于恭州置陷阱,欲诱周主亲身相决战,而其饵或不足。”
“朕若不亲往恭州,周主安能舍身来?”
“虞卿何虑?舟舰既备,朕自当疾行。”
说完这话,他随即看向程文季。
“恭州凶险,程将军能为朕率中军勇锐临阵破敌否?”
程文季见皇帝满面正色,知晓他果真下了决心,便应道。
“周人攻战,所恃不过骑锐、甲坚,而今我师,骑卒劲于彼,铠甲坚于彼,众又多于彼,我破周师,其势必也,惟望陛下无忧。”
陈伯宗闻言,终于拊掌而笑。
“以强击弱之势,朕岂不知,若众军意气皆如少卿,天下何患不取?”
“且勿多言,舟在何处?朕即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