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第9章前人栽树后人乘
周雨仙马上堵住门。
“妈,噶哈去!”
老周婆子推开周雨仙,“妈去上吊,让你爹这个老王八,给你们找后妈!”
周雨仙哇哇哭起来,抓住绳子:
“妈,我不让你上吊!”
“啊……啊……你妈没活路了!”
老周婆子挣脱周雨仙的手往外跑,还张着大嘴干嚎,没一滴眼泪。
周雨仙没有多大力气,拖住老周婆子胳膊不放,喊弟弟妹妹们帮忙。
“你们还瞅啥呀,妈要上吊了!”
弟弟妹妹们这才反应过来,一拥而上,拽胳膊的拽胳膊,抱腿的抱腿。
“妈呀……”
“妈呀……”
顿时,老周家哭声一片。
周友也怕他这个疯疯癫癫的老婆寻短见。
虽然这个老婆不可心,但以他的条件,也就能说上这样档次的老婆了。
这个老婆死了,还有哪个瞎眼睛的女人,能嫁给他这个耍钱鬼呢。
六个孩子,大的大,小的小,已经被魏宝珠惯坏了,什么家务都不会干。
馇粥也能馇糊了,熬菜比咸盐还咸。
他呢,耍钱是强项,没有力气,扛二十斤苞米就上喘,做家务一窍不通,连饭都不会做,下地总是挨拉,铲地常把草留下,把苗给耪下来,被扣工分。
没了这个老婆,他这个家不就完蛋了吗。
可是,他总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也真拉不下面子,低三下四去赵志鹏家赔礼道歉。
忽然,他看到水灵灵的大女儿,一个好办法出现在他脑子里。
“宝珠,别嚎了,我有办法了!”
周友这句话非常好使,老周婆子立刻不嚎了,像老抱子一样,拖着一帮儿女回到屋里,一屁股坐在炕上。
“老周,有啥办法?”
“一个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雨仙跟我去!”
“她去能噶哈呀?干仗啊,你们爷俩儿也不顶一个!”
“你就知道干仗!”周友得意地说,“其实,大学士这小子还是挺好的,他很给老革命争气,考上了大学。他们一家,都是正经——”
老周婆明白周友打的什么主意了。
她打断周友的话:
“咋的,你要和老革命家噶亲呀!”
周友很认真,“对啊!我就是想和老革命噶亲。你想,大学士成了你的姑爷,他还能让老丈母娘大头朝下走路吗!”
老周婆子想了半天,终于表态:
“这事儿行是行,就怕大学士不干呀!”
“他有啥不干的。咱姑娘十六了,模样长得也好,他们家穷得叮当响,能说上个媳妇就不错了!”
“可大学士考上大学了,毕业就留在城里吃红本了,分了工作,就是工人阶级,是城里人了,能要雨仙吗!”
“咱不要一分彩礼,再给他家一麻袋苞米,不行再加五十斤黄豆,这便宜他家能不捡!就是不知道雨仙干不干?”
老周婆子马上问女儿:
“雨仙,你想不想嫁给大、不不,你想不想嫁给赵志鹏啊?”
赵志鹏被人歧视,就是因为他出类拔萃。
这样一位优秀的青年男人,哪个妙龄女孩不喜欢。
周雨仙已满16岁,春心萌动。
让她嫁给赵志鹏,她一百个愿意。
可是,同意这两个字,她说不出口。
她白嫩的脸面发烧,霎时布满红云,捂住脸,跑里屋去了。
老周婆子顿时喜笑颜开:
“哈哈,这丫头,害羞了。老周,明天我们娘俩儿去趟供销社,扯几尺布,给雨仙缝一身新衣服,你们爷俩儿就过去!”
周友想了想,“去找王大烟袋吧!”
王大烟袋,是远近闻名的媒婆,经常叼着一杆大烟袋,走东乡,串西乡,保媒拉纤。
因此,获得了这个绰号。
云桂芬和李经福就是她做的月老。
老周婆子忽然变脸:
“找她噶哈,还得给她送礼!一天天,叼杆大烟袋,扭着大屁股,踅哒踅哒的,上嘴唇挨天,下嘴唇挨地,一说话吐沫星子乱飞,黑的能让她说白了,死人能让她说活了!”
“见面就说,大妹子,你家六个孩子,终身大事她包了,我能用着她!都骂她八百遍了,脸皮厚,锥子扎都不冒血,还没个记性!”
“行,你这边抓紧,我也脸皮厚点儿,到时候我们爷俩儿去。”
……
黑石山脚下。
两间茅草屋掩映在绿荫里。
这是黑石沟大队一道独特的风景。
整个黑石沟大队,都是树木稀疏的荒山秃岭。
十三个生产队,队队都是光腚子屯。
每个屯子都没有几棵树。
只有这里的一小块地方,绿色盎然,花团锦簇。
这就是张慧琳的家。
那天,生产队散会,张慧琳回到家。
父亲张文礼正坐在煤油灯下,修改他编写的《园林工程》。
张文礼只有四十多岁,身体瘦弱,两鬓斑白,带着一副老花镜,像个小老头。
看女儿回来了,他放下钢笔:
“散会了。”
“散会了。爸。”
“传达什么新文件没有?”
“还是以前的文件,就是再传达一遍,讨论讨论。”
“读没读报纸?”
“读了,没有平反的新闻。”
“我们学校有好几个人平反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我。唉,都是因为这本书啊。”
张文礼编写《园林工程》,里面提到把中国古代皇家园林的精髓,应用到现代城市园林工程设计之中。
有人揭发这是封建糟粕。
他挨了批,被下放劳动。
那时,张慧琳才3岁。
妻子和他离了婚。
他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
本来,张慧琳在县里上高中。
今年春天,张文礼哮喘病加重,随时有生命危险,女儿便辍学照顾他的生活。
即使这样,他也没放下手中没有完成的《园林工程》。
因为烟会使他的哮喘病加重,所以,大队革委会根据身体状况,请示公社革委会,批准他可以不参加生产队开会。
于是,每当生产队开会,就张慧琳一个人参加。
张慧琳拿剪子剪去灯花,煤油灯烟小了,明亮起来。
“爸,会场上发生了一件特别有趣的事。”
“什么有趣的事?”
“咱家道南的赵志鹏,和老周婆子打赌了!”
“赵志鹏这个青年人会有出息的,可是,他怎么敢惹这个女人呢?”
“赵志鹏参加高考,认为他能考上,老周婆子说他考不上,两个人就将起来了,提出打赌。最后,全队的人作证,谁要是输了,就从生产队大院开始,大头朝下走到村头的老榆树那里!”
对这种事情,张文礼并不感兴趣:
“无聊。有这个时间,做点儿有意义的事,种种树,搞搞绿化。一个屯子,道路两旁一棵树也没有,就村头一棵老榆树,遮阴挡雨的树都没有。都在想什么呢?不明白。”
“还不是认为栽树来得慢,远水解不了近渴!”
“没有远见啊。”张文礼感慨,“俗话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就算这代人不受益,下代也受益啊。下代是谁?都是他们的儿孙。他们怎么就算不过来这笔账呢!”
张慧琳笑道:
“爸,不要小瞧他们。他们都不傻,什么账都会算,就是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