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父亲的眼泪
赵志鹏没考上大学的事,全屯子的人都知道。
但是,唯独赵支前家还不知道。
屯里锣鼓喧天放鞭炮,赵支前和沈淑娴没去凑热闹。
赵月、赵凤、赵岚学校午休,三人都回家吃饭。
听到屯里这么大的动静,这姐仨跑过去看了。
可是,看到她们来了,就没人说这件事了。
赵月还问了黄海,“黄叔,他们放鞭炮干什么?”
黄海随口说道:“庆祝牛郎织女相会!”
赵月说:“这也不是七月初七呀。”
黄海说:“提前,来个提前庆祝!”
赵月笑道:“骗人,我不信!”
杜地说:“庆祝你哥拿到录取通知书!”
赵月肯定不相信杜地的话:
“我更不信,你那么好心!”
杜地大笑,“我和你哥打是打,闹是闹,他拿到了录取通知书,该庆祝的,也要庆祝,他可是我们黑石沟一队的天才!”
赵月说:“你怎么知道我哥拿到了通知书?”
杜地说:“回家问你哥吧!”
赵月说:“我哥还没回来。”
杜地说:“早晚还不回来!”
赵月看这些人都没有准话,等他们放完鞭炮,她就和两个妹妹回家了。
沈淑娴正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赵月,咋回事儿呀?”
赵月说:“黄会计说庆祝牛郎织女相会,二地说庆祝我哥拿到录取通知书!”
以前,上面来个文件什么的就会马上庆祝,有的时候夜里来文件,也要连夜庆祝。
就是敲锣打鼓放鞭炮。
夜里,也要放鞭炮,还有空中明灯、空中伞灯,这两样是烟花。
但已经好几年没有这种现象了。
“这些玩意儿,都不是东西!”赵支前说,“他们搞庆祝,不可能和牛郎织女有关,更不可能庆祝你哥拿到录取通知书,我们都不知道,他们上哪儿能知道。是不是来什么新文件了?”
沈淑娴说:“谁知道了,咱们怎么说得准!”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歇晌过后,社员们又下地干活。
赵支前和董旭挨着。
董旭故作关心,“赵叔,志鹏拿到录取通知书,你家这些年也随往不少,是不是得安排一顿,对付点儿礼金啥的!”
“对付啥礼金,我们家没那个打算。到时候,他自己去报到就行了!”
一旁的人听了,嘿嘿直笑。
董旭忍着不笑,“赵叔,志鹏大学毕业,在大城市安排了工作,你和我赵婶不也得去吗!”
赵支前很认真地说,“看看志鹏发展啥样吧,发展好了,我们全家都得去,城市咋的也比农村强。”
“你的儿子可没白养,也没白供着念书,有大出息了,你借了大光呀。”
赵支前很自豪地说:“可不是吗!我家志鹏脑袋好使,学习用功,我供他上大学,不就是为了借光吗。我这辈子,还没去过大城市,就是去过清河县城。以后,借了我儿子光,我也能去大城市了。”
一旁的人,又是嘿嘿直笑。
赵支前很奇怪,为什么今天他一说话,就有人笑呢?
于是,他问道:
“你们有啥高兴事,还是我说得不对,你们觉得好笑?”
董旭说:“赵叔,他们祝贺你儿子考上了大学,拿到了录取通知书才笑的。你们说,是不是!”
一边的人都说:“是!”
赵支前很感动,“谢谢大家!这么多年的屯邻,都没少帮我,等志鹏有了大出息,我让他一定报答大家!”
董旭问道:“赵叔,晌午你听到放鞭炮没有?”
赵支前答道:“听到了,不知道要干啥?”
董旭说:“那是杜天他们家放的,为你儿子放的,庆祝他拿到通知书了!”
赵支前劝董旭,“你可别听他的,我们家都不知道,他咋知道的?”
董旭摇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你问问大天吧。”
“算啦。”就算这事是真的,赵支前也不能去问杜天。
俩家是旧恨新仇,老杜家不可能立地成佛。
丁兴虎隔着好几个人问道:
“老革命,你儿子拿回录取通知书,和魏宝珠打赌的事,咋办啊?”
赵支前说:“志鹏说了,不让他周婶做了,他来做!”
丁兴虎说:“行!你儿子替老丈母娘做惩罚也行!”
……
李文两口子,李经福李经玉哥俩,这一家四人也和赵支前一起劳动,他们都听到这些人戏耍赵支前,可是,他们谁也不敢去告诉赵支前,怕遭到报复。
而且,云桂芬把李秀芳领回来了,明显是要和赵志鹏断绝关系了。
他们两家,不说成为仇人,以后也不会有什么来往了。
因此,他们都选择沉默。
只有李经玉借口点烟,去沈淑娴那里找火柴,悄声说:
“赵婶,别听他们的,志鹏哥没拿到录取通知书。”
沈淑娴心里咯噔一下,“你咋知道?”
“我姐回来说的,有人举报,说你家老爷子当过胡子。婶,你就当不知道,志鹏哥回来就清楚了。”
李经玉点着烟,又去干活了。
李经玉离开后,沈淑娴心乱如麻。
看来,郭笔印没说假话。
可是,李秀芳回来了,儿子却没回来,应该是,是两个人弄僵了,儿子的录取通知书,可能真的出了问题。
问题严重啦!
咋办?这可咋办……
她急出了一头汗,哪里还有心干活,差点儿用锹戳了自己的脚。
好不容易对付到住工。
回到家里,沈淑娴放下锹就对赵支前说:
“支前,你还跟他们唠呢,志鹏没考上大学!”
“啊?!”赵支前?了半瓢水,正要喝呢,一哆嗦,水瓢落在地上,摔两半了,水迸得到处都是,“谁说的?”
沈淑娴埋怨,“真没用,咋连个水瓢还拿不住了!”
赵支前急恼起来,“快说吧,谁说的?”
沈淑娴说:“二玉在地里跟我说的,说他姐回来了,有人举报老爷子当过胡子!”
赵支前眼睛盯着地面,一动不动。
沈淑娴害怕了,“他爹,你咋的啦?”
赵月她们放学比生产队住工早,她们正放着桌子,在炕上做作业,听到水瓢落地的声音,她放下笔,下地查看。
她第一次看到父亲两眼发直的样子。
她很害怕,快步走到父亲面前,“爹!爹!”
听到妻子和女儿呼叫,赵支前才缓过神来,骂了一声,“这帮王八犊子,损吧。”
然后,他栽栽楞楞走进屋,一屁股坐在炕上,后背弓起来,眼角流出几滴浑浊的眼泪,默默拿起烟袋,装了一袋烟叼在嘴里,也没有点火,就一动不动了。
“爹,爹!”
看到父亲一下子就苍老了,赵月吓哭了。
她拿起火柴,划断了好几根火柴,才划着了一根。
“爹,我给你点着。”
赵支前突然扔掉烟袋,捂着脸,呜呜哭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