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层层反转
擦了擦陆成欢额上的汗,慕云卿幽幽道:“高盛不是傻子,若是由咱们将所有的线索摆在他眼前,即便眼下一时糊弄得过去,来日他回过神来必然觉得不妥,可要是由他身边的人自己提出来就不同了。”
就像她去牢里给陆成欢看诊,她自己主动去和由高盛请她去,这两者有极大的区别,也会导致不同的结果。
如今,端看那牢头是真机智还是假聪明了。
回到康王府,慕云卿表面上是让人煎了太医给陆成欢开的药,可实际上药煎好就被她倒了,陆成欢吃的是她一早配制出的解药。
那解药服下后立时三刻便会见效,只是做戏做全套,对外陆成欢还是在养病的状态。
三日后,京兆府的捕快从外地带回了被变卖为奴的沈妙菡,为保万无一失,他们还找到了孙氏。
沈妙菡一见到陆成欢,当时就疯了一般:“你居然还活着?!你不是已经死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状,季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来了句:“你不知道啊?她压根就没死,如今还更名改姓成了富家小姐,你们不是姐妹吗,怎的也不见她帮衬你一把?”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沈妙菡怔怔地摇头,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是真的。
她因为容貌被毁,即便被卖也只能去做最下等的奴才,不得在主子面前露脸不说,连其他下人也可以随意欺辱她,她唯一可以自我安慰的便是自己还活着,可如今陆成欢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叫她如何接受得了!
不止是她,孙氏也是一样。
侯府女眷虽都难逃被发卖的命运,却是四散飘零,她至今仍不知沈妙芸被卖去了何处。
她的女儿下落不明,而陆成欢却过上了截然不同的人生,她怎么可能甘心呢。
眼下的情况已经十分明朗,就是慕云卿害了侯府,未免牵连陆成欢这才安排了让她假死逃生,只要能证明陆成欢就是曾经的沈妙欢,那么不止陆成欢要被治罪,就连慕云卿也难逃干系。
想明白其中的关键,沈妙菡立刻神色狰狞地指着陆成欢坚定地说:“她就是沈妙欢!”
话落,公堂之上,众人神色各异。
孙氏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十分反常地没有立刻接话。
季莹倒是很开心,幸灾乐祸地看向慕云卿,企图从她脸上找到惊慌失措的表情,结果却是失望的,慕云卿表现得简直不要太淡定,就跟这事与她毫无关系似的。
高盛端坐在上方,视线一一扫过众人,沉声问道:“你说陆姑娘是沈妙欢,有何证据能证明这一点?”
“证据?”沈妙菡神色错愕,不解道:“我亲眼所见难道还不能算作证据吗?”
“这只是人证,还需物证。”
“物证……”沈妙菡双眉紧皱,一时没了主意,只慌乱道:“她是我亲妹妹,我绝对不会认错的,大人您相信我,快点将她抓起来,她就是沈妙欢。”
见高盛根本不理会沈妙菡的说辞,季莹这才意识到自己轻敌了。
她原本以为,慕云卿不过是使计将陆成欢给藏了起来,只要自己将这件事给抖落出来,京兆府的人自然会查明真相,没有想到,她们竟将“陆成欢”这个身份伪造得这样仔细,一时三刻竟未查出任何破绽。
堂上忽然陷入了一片寂静,慕云卿瞧着季莹暗自皱眉的样子,凉凉地扯了下唇角,淡声道:“季姑娘一蹦八丈高要状告我姐妹二人,想必是有什么充足的证据才是,此刻不拿出来还等什么呢?”
听出慕云卿话里话外的讽刺,季莹别提有多火大了,偏偏又无话还击,气得脸红脖子粗的。
而她越气,慕云卿笑得就越开心,她慢悠悠地说道:“季姑娘不吭声,也就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能拿得出手,如此一来,便算是诬告了,按律,是要处以杖刑的。”
“什么?!”季莹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显然并不知道有这么一出儿。
“怎么?怕了?”
“你、你少吓唬人,高大人明察秋毫,一定不会放你们逍遥法外的!”
虽说被这样称赞很开心,但高盛也不至于因为这两句话就迷昏了头,还是得公事公办,有证据他抓人,没证据那就是诬告。
捋了捋胡子,高盛又耐着性子问了一次:“季姑娘,你究竟有无证据?”
“我……”
“高大人,我倒是有证据能证明舍妹绝非是侯府的六小姐。”慕云卿忽然开口,话虽然是对着高盛说的,但她的眼睛看的却是季莹,眸中隐隐透出一丝挑衅。
果然,她这话一出,不止季莹,就连高盛都愣住了。
沈妙菡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怎么可能会有证据……她明明就是沈妙欢……”
闻言,慕云卿看向她:“我且问你,妙欢是你的亲妹妹,你们自幼在一起长大,那在她的手腕关节处可有何胎记?”
“……我、我不记得了。”
“她没有,但陆家妹妹却有,这足以证明她们不是同一个人。”
“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沈妙欢她在侯府向来没什么存在感,谁会去注意她身上长没长胎记,别说是手腕那里,就是长脸上都未必有人会留意!”
“是吗?”慕云卿微微眯起美眸,眼底有一抹锋芒划过:“她存在感如此之低,你确定你还能记清她长得是何模样?”
“你……”
收回目光,慕云卿不再理会她,径自转向高盛说道:“高大人,侯府旧人不止这二位,我记得当日二房的四公子被赶出侯府后因要继续参加科考而并未离京,不如传他一见,届时自会真相大白。”
“沈晏?”秋闱一战,一举拔得头筹考得解元,高盛对他有所耳闻。
“正是。”
“不知他现今住在何处?”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自他与侯府脱离关系后,我们素无往来,怕是还要有劳高大人的人去打听一番。”
慕云卿是故意这样讲的,省得被人怀疑他们串供。
好在之前沈晏每次来找她都是经由一两她们引着走的后巷,除了乐清瑶知道他们有来往的便都是慕云卿身边的亲信,倒是不必担心会走漏风声。
高盛手底下的人办事麻利,很快便带回了沈晏。
他一踏入公堂看到陆成欢,脚步便下意识一顿,眼神中的震惊错愕难以掩饰,显然是没想到会在这看到和沈妙欢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而他这般表现便愈发让高盛相信了慕云卿方才说和他素无往来的那番话。
“沈解元,不知你可认识堂下女子?”说着,高盛示意他看向陆成欢。
沈晏只匆匆一瞥便收回了视线,不卑不亢地回道:“观其样貌,很像是家中行六的堂妹……”
话音未落,他似察觉到了不妥,又改口称:“是昔日川宁侯府的六小姐。”
“只是像?不是她本人?”
“不是。”
“你怎会如此肯定?”
“启禀大人,昔日在侯府,六小姐并不得宠,衣裳首饰甚至还不如那些得脸的大丫鬟体面,我因怜她年幼,偶尔出门便会买两样回来悄悄给她,她最爱各种耳坠子,我也买得多,可这位姑娘却未戴耳饰,若我没有看错,她并无耳洞,这东西从无到有容易,从有到无虽也可能,但绝非一日之功。”
从沈妙欢离世至今,不过几月光景,那耳洞根本没有长死的可能。
沈晏说得有理有据,唬得人一懵一懵的,别说高盛他们,陆成欢自己都快要相信了。
可真实情况却是,她本来就没有耳洞。
沈妙菡她们都是自小穿耳,可她出生时大伙儿一见是女娃就都散了,压根没人管她,能记得让下人给她口吃的就不错了,哪里还想得起来穿耳这种事。
再说高盛想起之前慕云卿问的有关胎记的问题,便也依样画葫芦又问了沈晏一次,说:“那不知六小姐身上可有何胎记?”
眉心一沉,沈晏凉声道:“男女有别,这却不得而知。”
“额……是手腕关节处,你可有印象?”
“不曾记得有。”
“确定?”
沈晏坚定地点头:“我买过镯子给她,事先量过她手腕的尺寸,从未见过什么胎记。”
听到这话,陆成欢便适时略卷起袖管,当众露出了一截纤细白嫩的手腕,只见那关节偏上一指宽的位置有一个小拇指甲大小的红色印记,虽然不大,但很醒目。
她若当真是沈妙欢,同侯府那些生活十数年,即便再是不惹眼也总该有人见过,不可能全都没有印象。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情况已然十分明朗。
陆成欢就是陆成欢,而非昔日川宁侯府的六小姐,两人不过容貌相近而已,但天下长得相像的人多了去了,也不足为怪。
其实这件事不是没有其他的解决方法,而慕云卿定要耐着性子陪季莹唱完这场戏,也是想趁机证明陆成欢的身份,今日之后,她便不必再躲躲藏藏了,毕竟连京兆府府尹都判定了此事,寻常百姓又岂会有异议!
而且,她的目的也远不止此。
季莹既然敢出招,那就别怪她让她有来无回!
朝季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慕云卿忽然对高盛道:“高大人,此事摆明了是季姑娘诬告,我甚至怀疑,她诬告也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想要在牢中神不知鬼不觉地置舍妹于死地。”
听慕云卿提到了陆成欢中毒之事,高盛心里“突突”直跳。
那日慕云卿将陆成欢从牢里接走之后,牢头便向他承认季莹曾命人来牢中打点过,不止是让他们寻机折磨陆成欢,她甚至说,想让他们毁了她的清白,左右女儿家最在意名节,多半也不敢声张出去。
高盛听完都震惊了,不敢想象这话出自一位国公府的小姐,暗道这小女娃心思怎可如此歹毒。
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如今再说是季莹害了陆成欢,高盛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
好在此事不算是全无头绪,他已经命人在追查了。
说来也巧,慕云卿这边正讨说法呢,说法就来了。
原是前两日牢头手底下的一个狱卒忽然不见了,偏偏就是在陆成欢出事之后,是以高盛便命人四处搜捕,务必将人抓回来盘问,之前一直没有下落,不想今日落网了。
那狱卒名为陈四,是个年过而立的汉子。
他刚被压到堂上就将一切都招了:“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卑职实在是走投无路才收了季小姐的银两首饰,听她的话下毒谋害陆姑娘的……”
季莹一听整个人都懵了。
高盛怒目圆睁,一拍惊堂木,呵斥道:“是何情况,你细细说来!”
“是是是。”
陈四连连应声,将前因后果交代清楚。
原来,他素日爱赌,之前欠下一大笔赌债,这事儿不知怎么传到了季莹耳朵里,季莹便说可以给他银子让他还清赌债,不过前提是要帮她除掉陆成欢,也就是给她的饭菜下毒。
听陈四说了这许多,季莹可算是回过神来了,立刻反驳道:“你撒谎!简直一派胡言!本姑娘根本就不认识你,几时给过你银子,又何谈叫你去害人!”
“嘿!你居然还不承认!”
“你少血口喷人!”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也争不出个高低来,高盛拍了拍惊堂木打断了他们的话,皱眉看向陈四问道:“你说是受季姑娘指使,那你可有证据?”
“有!我有证据!”陈四眼睛一亮,立刻说:“她给卑职银子的时候,说现银没那么多了,给了卑职几样首饰。”
“首饰在何处?”
“有两样叫卑职去还了赌债,剩下的都在卑职家里炉灶底下藏着呢。”
高盛闻言看向左右,示意他们速去陈四家搜查,结果不出所料,还真就给搜出来了。
季莹向来喜好奢靡,她所戴的首饰多半来自玉瑶轩,那里的钗环首饰每种样式只有几个,有些甚至是独一份儿的,究竟都被何人买走了只消一问便知。
这下人证物证俱全,任凭季莹说破了天也狡辩不得。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没有说过话的孙氏忽然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