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一场二人传 第12节
☆、第16章 说不惯就不惯
南老夫人第一次伸着脖子,翘首以盼次子早早归来。
从南瑾在南府大门口下车那一刻开始,南老夫人立即遣人让儿子过来叙话,而被派去的人回来后,很抱歉地告诉南老夫人,二老爷说了,他携了一身风尘回来,面容邋遢,衣饰不洁,恐母担忧,故先沐浴整妆,请老夫人勿要着急,他一会就过来。
南老夫人能不着急么,她现在怀揣着的心情是,你这个死小子可算回来了,老娘正有一肚子话要问你呢,至于儿子在外头累不累,吃的可好,睡的可好,这种为儿担忧的慈母心怀,南老夫人大概……早就忘掉了,或许独独忘了南瑾。
……
热气蒸腾的浴桶中,南瑾靠着桶沿闭目养神。
一架四扇刺绣梅兰竹菊的屏风之后,康妈妈垂叠着手,有条不紊地禀告南瑾,他离府之后发生的事情,除了南娆将南娅推落湖中溺死一事,其余全部和盘托出。
南瑾一字未语,直到沐浴的水温微凉,才离水穿衣。
这期间,心焦难耐的南老夫人,又派人来请了南瑾两次,均被二老爷还在沐浴的理由给挡回去了。
……
南老夫人派人三请南瑾未果后,快被气到冒烟了,连连拍桌喝骂:“这死小子,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娘,一请不来,二请还不来,三请依旧不来,难不成还要我这个老婆子,亲自拄着拐杖去找他不成!”
陪着南老夫人的林氏,看似在劝南老夫人别生气,实则在火上添油道:“母亲别心急,二弟如今官大了,官威自然阔足些,多少人等着想求见二弟一面,还压根见不着呢。”
南老夫人冷哼,她是他老娘,能和别的人一样么!
其实,南瑾从迈进家门到沐浴完毕,一共时长不到……三刻钟,而对于心急火燎的南老夫人来讲,活似她已等了南瑾整整一天。
所以,当南瑾挑帘而入,躬身行礼问安时,南老夫人几乎是黑着脸,压着满心满肺的怒气道一句:“回来了?”
南瑾脸上冷冷淡淡,只轻轻“嗯”了一声,坐下之后问南老夫人:“母亲找儿子有何急事?”
南老夫人竹筐倒豆子似,连口大气都不带喘的,十分气愤加不平道:“瑾儿,娘问你,你大哥和三弟这回的考绩,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在吏部当差,职位又不低,你三弟没升职不说,你大哥怎么还被降了职,他们可是你的亲兄弟,这不看僧面还要看佛面呢,你们那吏部的人都是怎么办事的啊……”
待南老夫人自己砰砰砰说够了,南瑾才平静开口:“母亲,我回吏部交差之时,已知晓此事,特地去查看了大哥与三弟的政绩记录,部内人员确实是秉公评断,没有恶意擅断。”
南老夫人一拍桌子,蛮横着大怒道:“我不管他们是秉公评断还是恶意擅断,总之,你想办法,给你大哥和三弟都调个新衙门!”
南瑾语气无波道:“母亲,吏部调换官员,自有规章法制,恕儿子无能为力。”
南老夫人再雷霆震怒拍桌子,气呼呼道:“你少蒙我,你堂堂一个吏部侍郎,难道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南瑾看着满脸怒火的南老夫人,缓缓道:“母亲可是要儿子知法犯法,愧对圣上皇恩?”
这么一顶大帽扣下来,南老夫人直被噎得哽红了老脸,指尖颤抖个不停。
林氏接口过来,声情并茂道:“二弟这是什么话,母亲怎么会让你做枉法之事,不过,这官场上的托人情走关系,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兄弟手足情深,二弟就如此忍心看你大哥与三弟遭人暗地耻笑?”
南瑾看林氏一眼,又淡淡道:“正因为手足情深,我才多次与大哥三弟说过,要脚踏实地做事,有了好的政绩,擢升不是难事,如今大哥和三弟被评了如此考绩,大嫂以为我脸上便很有光么?”
再看向南老夫人,静静道:“母亲,儿子已劝过大哥三弟很多次,他们总也听不进我的话,还有劳母亲多劝劝他们,若再如此混沌下去,日后会被直接罢免官职也说不准。”
南老夫人仿佛一只斗败了的公鸡,惨淡了脸色,老泪纵横地凄声如诉了:“瑾儿,他们可是你的亲兄弟啊,你就不能帮他们一把么?”
见老娘又打出了苦情牌,南瑾直接沉声道:“母亲一定要让儿子做这枉法之事么,圣上对儿子恩重有加,儿子实在无法做出不忠君之事,若母亲定要儿子难做,儿子索性递了辞呈,这吏部的官不做也罢。”
南老夫人突然不哭了,颤抖着声音瞪着南瑾:“你说什么!”
南瑾言辞清晰道:“母亲,自古忠孝难两全,儿子对母亲全了帮兄弟的孝义,便是对圣上厚待的不忠,若儿子只念着圣上的隆恩,罔顾母亲的心意,便是对母不孝,儿子实在不愿做这不忠不孝之徒,也只能提前辞官致仕了。”
南老夫人呆了。
南家虽是官宦世家,却从未跻身入真正的上流行列,南家先祖最高最大的官儿,也只做到正三品,而南老夫人如今出门在外,个个都说她的次子年纪轻轻的,就已经官至正二品,以后定然前程锦绣啊,并且还这么孝顺她,说她福气可真好啊,南老夫人嘴上虽然说着哪里哪里,可心里却是极受用的。
若儿子当真辞官不干了,她诰命夫人的名头,自然也就没了,长子官级六品,幼子官级才七品,到时候,那群京城的贵族老太太谁还有空搭理她啊。
南老夫人顿时失声痛哭:“你这个不孝子,是要气死娘么!”
南瑾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儿子对圣上尽忠,便是对母不孝,若对母亲全孝,便是对圣上不忠,母亲说儿子该如何抉择?”
还能怎么择,南老夫人自然想要个……当大官的儿子了。
……
南老夫人大哭了一场后,也就慢慢死了心的心平气和,这次子是个扭脾气,辞官这种事儿,他还真能做得出来,当年,她说要把娘家侄女嫁给次子,次子不愿意,她强横着说不愿意也得愿意,然后,这死小子拎着书和衣裳,就跑去郊外的普生寺了,一连几个月,宁愿在外头吃苦,也犟着性子不回来,直到她用缓兵之计说不逼他了,这才跟长子回了家。
见最难搞的一桩事暂时了结,南瑾便与南老夫人说起了家常闲话,道:“母亲,儿子近两个月都在外奔波,不知夫人可有将孝敬您的体己银子按时送来?”
南瑾撂出来辞官这种杀手锏,连南老夫人一时都拿南瑾没了辙,林氏心里正郁闷,她还想着若是能劝得南瑾帮忙,好趁机拢回南珏的心呢,猛然听到南瑾提到了体己银子,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有种不太妙的感觉浮上心头。
南瑾不说还好,一提快两个月都没见着人影的温氏,南老夫人又立即怒发冲冠了:“还体己银子呢!我连一根羽毛都没见着!”
南瑾皱了皱眉,不待林氏张嘴说话,已扬声道:“阿黛,你进来!”
留守南府看家的康妈妈走进,对南老夫人、林氏、南瑾各施一礼后,等待问话。
南瑾冷声道:“夫人不在府里,没交代你送孝敬给老夫人的体己么?”
康妈妈欠了欠身,姿态不卑不亢,道:“回老爷的话,夫人为了这事,曾专门把奴婢叫过去吩咐,那几日小姐精神不太好,夫人实在脱不开身回来,便让奴婢转告大夫人,让大夫人拿房里该领的月例先抵上。”
顿了一顿,才接着道:“奴婢有去秉报过大夫人的。”
南瑾摆了摆手,康妈妈规规矩矩站到了一侧,南瑾目光淡淡地扫向林氏,开口道:“大嫂,阿黛所言,可有半分虚假?”
这件事儿吧,林氏压根就没放心上,二房以后想从府里支银子花使,不说她不高兴,南老夫人更是十分不乐意,若此时是温氏开口,她有多条理由给呛回去,林氏实在没料到,南瑾会突然直言发问,故而脸色甚是尴尬道:“这个……这个……”
南老夫人动了动身子,又开始摆老娘谱儿:“瑾儿,现在虽是你大嫂在理家,不过,娘也不是完全不管事了,你房里要从府中支银子使的这件事儿,你大嫂给我提过。”
目光定定地看着次子,南老夫人的语声却十分和气,慢悠悠道:“之前不都好好的,怎么突然要从府里支银子了,可是你媳妇给你抱怨了?”
南瑾微垂了眼眸,不急不缓地说道:“母亲,早些年,您说家里花费紧张,让儿子多帮衬一些,儿子与夫人都体谅家里的难处,便应下了,如今已过了好几年,您常说大嫂领家有道治家有方,南家的祖产田地与门面店铺,这些年不都盈利颇丰么,大哥与三弟两家,月月的开支都是从府里领的银子,儿子既没从南家分出去,也有五个儿女要养,府里的境况也已改善良多,儿子这房重新领该得的月例,母亲可是觉着有不妥之处?”
南老夫人还真说不出……不妥这俩字,只得强撑了微笑,道:“自然没有不妥之处,是娘疏忽了。”
却也没有明着吩咐林氏,以后温氏要银子,就痛痛快快给她的意思。
南瑾眼中划过极度的失望之色,再开口道:“母亲没有觉着不妥就好。”
扭头淡声吩咐道:“阿黛,夫人的妆台下压着的月银明细单,你现在去取来,拿给大夫人过目,然后去把这两个月的银子都领出来,包好两个月孝敬给老夫人的体己,给我送来这里。”
康妈妈福了福身,应了声是,便挑帘出去了。
南老夫人与林氏面面相觑,这也弄得忒面面俱到了,南瑾直接要了这俩月的,后头温氏开口,还真不好再押着不给,不然温氏扭回头给南瑾一说,这不成自己打自己的脸了嘛。
屋内肃静片刻,南老夫人轻咳了一声,而后笑道:“瑾儿一路回来,肚子饿不饿,府里新请了位做糕点的师傅,手艺很是不错,你也尝个鲜。”
南瑾神色淡定地应道:“多谢母亲。”
身旁的周老妈妈会意,欠了欠身,然后出去吩咐了。
南瑾再开口道:“母亲,下个月便是姗姗与毅哥儿的周岁礼了,周岁礼是孩子的一件大事,儿子想,应该办得热闹隆重一些。”
南老夫人眼眸微闪,热闹隆重些,就是要请的客人多些,请的客人多些就是要摆的筵席多些,筵席摆的多些也就意味着银子……也花的多些,自己的乖孙孙便罢了,她就算出银子如流水,她也高兴,可是南姗那小丫头,让她出一个子儿,她心里就堵得慌……
不过,为了一会要说的事儿,为免先惹了儿子不痛快,南老夫人便笑着应了:“行,娘都想好了,取八这个吉利数字,两个孩子都摆上八八六十四桌。”
这时,帘子被挑开,四个如花似玉的青葱丫鬟,一人捧着一碟糕点,低眉敛目走进,脸上都是面似桃花的嫣红娇俏之色。
☆、第17章 谁坑谁
四个年轻貌美的丫鬟,福弯身体呈二字排开,捧着糕点立于南瑾跟前,声音娇嫩温软:“请二老爷品尝糕点。”
盘中糕点做工精致,且香甜气味浓郁,南瑾瞟了含羞带怯的四人一眼,淡淡开口:“母亲忘了,儿子从来不吃甜点,不过夫人喜吃甜食,儿子代夫人先谢过母亲了。”
吩咐四个丫鬟道:“放下吧。”
温氏,温氏,老是温氏,温氏到底哪里好!
南老夫人抿了抿嘴,平复下不悦的心情,才软声道:“瑾儿,你媳妇这些年,一颗心尽扑在了儿女身上,都没有将你照料好,娘看你都瘦了好多,所以挑了几个可心的人伺候你,你瞧瞧,可还满意?”
南瑾眉心微蹙,却没多做争辩,只道:“挺好。”
没有拒绝,那便是收下了,南老夫人暗暗松了一口气,若儿子和之前一样态度,她还要费许多口舌,才能给塞过去,看来,温氏的年纪毕竟已大了,这天下,哪有男人不贪一点新鲜的,当下严厉地训诫四个丫鬟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仔细侍奉着二老爷,若惹了二老爷不快,当心我一个个揭了你们的皮!”
四人忙垂首恭应:“奴婢不敢。”
南老夫人挥了挥手,口气随意道:“出去,待会随二老爷一道回去。”
四个丫鬟姿态袅娜地离开,康妈妈脚步从容地进来,行了礼问了安,将二房每月该领的月银明细单子,递予林氏过目。
大户人家里头,每月的花销通常与身份地位挂钩,老爷与夫人的月例自比子女要多,子女之间,少爷比小姐的要多,嫡出比庶出的要多,再有嫡出子女配备料理起居的人员,自然也比庶出的多些,另有各等服侍人员的月钱不一而论。
当然,若是花超了标准,自个掏腰包贴补,若是没花使完,就当攒钱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言以蔽之,南瑾+温氏+南屏+南砚+南葛+南笙+南姗+两个徒有虚名的通房老丫头+一大票妈妈乳娘各等丫鬟,需要领的银子,让林氏有一种被放血的感觉。
待林氏过目完,南瑾开口问:“大嫂,单子可有问题?”
温氏的这张明细单,列的十分厚道,只有主子日常的吃喝穿戴,以及丫鬟仆役们每月该得的月钱,至于人情往来的礼钱,里头压根没写上这一条,林氏完全挑不出……任何毛病,只得起身道:“没问题,阿黛随我去支领吧。”
……
康妈妈随林氏去支领银子,南瑾继续坐着陪南老夫人说话。
南瑾不在府里快两个月,南老夫人还真有不少事要找他,质问完了长子与幼子考绩之事,塞走了四个用来夺回儿子心的漂亮丫头,又再说起了商映雪被悔婚之事,以及妹妹家大孙女的亲事。
出门奔波在外许久,南瑾也挺困倦劳碌,他其实很想睡上一觉。
若是温氏,定会让他先吃好、喝好、再好好睡上一觉,有什么话都会留到后头说,又不是砍头的要命大事儿,根本不急在这一时三刻。
而南老夫人呢,他前脚刚迈进家门,就迫不及待地叫他过来,先为长子幼子抱怨不满、又想法塞人致他家宅不宁,现在又拿长子的婚姻说事,南瑾心里头叠蔓起烦躁之意,纵然早有心理准备,还是有一种想甩袖离开的冲动。
南老夫人还在滔滔不绝不忿中:“……那起子踩低拜高、攀龙附凤、狗眼看人低的,当咱们非她们家不可么……”
(皮埃斯:请容南姗替她面瘫爹辩驳一句:南老夫人,请问您,有与南珏大伯同等官职的人家,上门来给南娴提亲,是谁嫌弃人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是谁以死乞白赖的态度,愣是要替南娴结上威远伯府这门亲事的,到底究竟是谁啊,您有没有踩低拜高、攀龙附凤、以及狗眼看人低呢,还有您那位好妹妹,你们林家也不是没有别的适龄小青年了,为啥老是要打南屏哥哥的主意啊,不就是因为南屏他爹官最大嘛,麻烦您老用词骂别人之前,先把自己和您的好姐妹摘出去好么,哎哟喂,给跪了,遁走……皮埃斯完毕。)
待南老夫人解气地骂了一通,又表露出自己的两条意愿后,南瑾摁下心头的不耐烦,道:“母亲,儿子已说过,屏儿的婚事,儿子自有主张,母亲好好享清福便是,您别为屏儿的终身大事费心了。”
南瑾就差直接说,老娘,您能别再乱配鸳鸯了么,前阵子还是姨母的大孙女,现在又换成姐姐的小闺女,下次是不是就该舅舅家的二外孙女了。
南老夫人一听,顿时急眼了,吼道:“你这是什么话!雪丫头是你嫡亲的外甥女,今年已十六了,现在被悔了婚,一时之间哪还找得到合适人家,说给屏哥儿,难道还委屈了他不成!她可是你亲姐姐的亲闺女啊。”
南瑾叹了口气,道:“母亲,屏儿真不成,我与他早有主张安排,至于雪丫头的亲事,我亲自去相问,看有没有合适的后生吧。”
南老夫人怒道:“不成!雪丫头都这么大了,你若相看上个一两年,岂不都把孩子耽搁了!”
软的不行,南瑾也只能硬着来了,语气决然道:“母亲,无论如何,这件事我不会答应,母亲若执意如此,才是真的耽搁雪丫头。”
南老夫人顿时捂脸痛哭:“我怎么生了你这么狠心的儿啊,你爹走的早,我供你读书盼你成才,你如今出息了,就不管娘的死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