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重伤
秦观月睁开眼时眼前是久违的一片漆黑,还有鼻间浓烈的血腥味,一瞬间以为自己回到了上一世车祸的场景。
她那时也才不过三十多岁,人生刚开始好转,似乎各种不幸终于离她而去,却没想到那半生的不幸就已经是她的一生。
人死后没有灵魂,只有无尽的黑暗,她没有看见自己的一生,也没有听见秦飞羽的哭声,她那奔波忙碌的一生到头来连个回忆也没有,以至于在沧澜的这些年来她都很少梦到秦飞羽,反而多次梦到在新月城的情景。
她动了动手指,这才察觉到脚踝处蔓延而来的剧痛,以及全身各个地方的细微疼痛,应该是坠崖时留下的伤。
耳边隐隐约约能听见外面断断续续的雨声,模糊而真实,她轻笑了声。
“笑什么?”
身旁的黑暗突然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很低,很轻,像在耳边的呓语。
秦观月听出了那声音的主人,慢慢用手撑起身体,直接摸到的是干燥的枯草,再下面就是粗糙的石头,显然他们是在一个山洞里。
微微抬头,可以看见不远处隐约有些暗淡的月光,却非常弱。
“笑自己原来还活着。”她说。
耳边静寂片刻,随即便有人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拽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既然这么怕死,又为何一次次将自己置于死地?”
“……”
秦观月靠在他怀里,轻轻拽了下他衣襟,“我脚疼得厉害,是不是断了?”
“对,断了,你以后再也走不了路了。”
“是吗?”
她轻轻笑了下,“那我以后就走不了路了,不能跟你回雍州了。”
黑暗里抱着她的人沉默了许久,而后紧紧抱住了她,“……你就是双手双脚都没了,也要跟我回雍州。”
秦观月忍不住又笑,伸手去摸索他的脸,却被对方一把抓住了手腕。
“……别乱摸。”
“……”
她没说话,心里不安的却蔓延开来,她循着那血腥气摸到他后背,顿时心落到了谷底。
“我记得你随身会带火折子,为什么不点?”
“……”
她握紧了手,脑海里浮现起越闻天毫不犹豫跟着自己跳崖的场景,“……我有点怕黑,点燃火折子好吗?”
黑暗中寂静了会,随即响起一阵短促的窸窣声,一抹浅黄的火光自黑暗中出现,照亮了眼前的人。
火光映出了眼前人的脸,属于白禅的那张面具已不知所踪,此刻在她眼前的是属于越闻天那张俊美到带着锋利之芒的脸,像极了他的父亲。
可此刻这张脸一片惨白,脸嘴唇也因失血而泛着灰白,那双眼里的光已黯淡大半,却还是勉强对她笑着。
秦观月心头如利刃割过,低头看去,呼吸一滞。
那肩头被一根锋利的树枝前后贯穿,血染红了半身衣襟,而伤口的血已凝结发黑。
“别看……”他缓缓伸手去遮她的眼睛,轻声安慰。
秦观月用力眨了下眼睛,将眼泪憋回去,才抖着手拿下他的手。
越闻天眼里划过一丝无奈,“我已经点穴止血了……”
秦观月没理他,把火折子插在石缝里,低头脱了自己衣服,将其撕成布条,而后小心翼翼地撕开他伤口处的衣服,将随身带的止血粉全部撒在那处伤口上。
“……忍着点。”
她低声说了句,而后不等越闻天回应,便猛地拔出了那根树枝。
“唔!”
越闻天闷哼一声,脸色又白了几分,连眼神都涣散了几分。
秦观月连头也不敢抬,飞快将衣服堵在他伤口,再用碎布条紧紧缠住,用手死死压着那处流血的血洞。
不知压了多久,连双手都麻了,她才敢抬头去看对方。
越闻天也在看着她,微合着眼,苍白的脸微扬着嘴角,专注得像是眼中只有她一人。
前世今生,只有眼前这人会这样看着她。
昏暗的火光照不尽这方矮小的山洞,无尽的黑暗中只有这两人相拥的地方有一方光亮,火光微微摇曳,似明似暗。
“你不是还要救你母妃,还要报仇么,就这么跟着我跳下来,不后悔吗?”秦观月问。
“不跟着跳下来,我更会后悔。”
越闻天垂眸看着她,目光里没了笑意,“你呢?不是最怕死么,又为什么总要做危险的事?”
“霜寒洲的消息泄露出去了,有人想对我动手,索性将计就计,一网打尽,只是没想到来的不是抢图的,是灭口的。”
秦观月摊开手掌,露出掌心淡淡的红莲,“那个假无渺手上也有一朵红莲……”
她话还没说完,越闻天就猛的要坐起来,伤口瞬间又崩裂,秦观月眼看着手下按着的衣服又被血染红。
她心里一慌,连忙吼道,“别动!”
越闻天被她吼得一怔,抬头便见她红了眼眶。
他又心疼起来,只能乖乖躺回去,嘴上却还坚持着追问,“怎么回事?”
“那人名叫傅夜,就是当初叛出龙王阁伤了霜寒洲的人。他将我打下陡崖时,露出了手上的红莲印记。”
秦观月又加重了力气按着他的伤口,一边在身上找药,“他会秘术,在我抽签时就给我用了幻术,想从我口中套出那副《上元夜饮图》的秘密。”
“掌中莲与龙王阁有关。”
越闻天握住她的手,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掌心的那朵淡淡的红莲,忽然又道,“我会找到白龙羽的。”
哪怕他将要面对整个大夏与龙王阁。
秦观月听出来了他的潜台词,却没有说出话来。
她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人,明明上一刻还在与她生着气,下一刻就能不顾一切地陪着她跳下陡崖。
她清楚地记得,如果不是越闻天抱住了她,此刻的她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越闻天,”
秦观月捧起他半隐在黑暗里的脸庞,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答应我……不准死。”
越闻天嘴唇微动,“这可不是我说……”
他的话没能说完,便被轻吻住苍白的嘴唇,咸涩的泪水落在两人交叠的唇间。
那双藏尽天下权谋的眼睛,此刻藏不住一滴泪。
越闻天怔怔看着她的脸,看着她因害怕而微颤的睫羽,缓缓握紧了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好,我答应你。”
他在看到秦观月坠崖的那一刻就已经没了所有的选择和底线,甚至也忘了自己的母妃和仇恨。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停止。他像是着了魔,只要遇上秦观月,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就像此时此刻,一看到她的泪水,一听到她的恳求,他便恨不得将什么都给她。
即使她总在欺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