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腊八
那封信送进皇宫当晚,秦观月便被夜召入宫。
这是她被勒令停职后第一次进宫面圣,见面的地方还是龙泉寝殿。
城中下了一场夹着雪的细雨,落地就融成了水,寝殿外的地面积了薄薄一层雨水,那日老侯爷自刎时洒在上面的血被洗得干干净净。
王管家不在,寝殿前只有一个守夜内侍,低头提着灯为她引路。
她踏进寝殿内,看到宁昭一身常服盘坐在香案前,案上放着她让萧声送来的那封署名宫越的信。
“你可知朕深夜召你入宫是为何事?”宁昭抬头看向她。
秦观月低头,双手交叠在额前,“韩家一事,臣知罪。”
“你想为韩家求情,确实有罪,但今夜朕召你来是为了另一件事。”宁昭一双眸子在烛火下露出半片阴翳,“太子夜访帝师府,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秦观月神色从容而平静,缓缓回道,“太子他……找臣一起谋反。”
次日早朝,工部上禀司农寺所培育之丰水稻试种成功,若全国栽种,可令大羲粮食亩产量增长一倍多。
陛下大喜,当即封赏相关人员与献上稻种的百工官员,又因这丰水稻是正在外被通缉的韩征威之功,特地开恩免其连坐死罪,贬黜边疆,戍守燕门边关,无诏不得归。
这消息传出时,太子正在喝药,当即惊得摔落了药碗,“此事当真?”
他伤势未愈,一张脸惨白,这几日又如惊弓之鸟般辗转反侧,此刻眼圈发黑,犹如厉鬼一般。来传信的心腹被他这么直勾勾看着心中发骇,忙低头道,“御史台已拟旨,并无异议,此事应是定下了。”
宁辰双眼放空,往榻上一坐,喃喃道,“完了,燕门关是燕翎军的地方,父皇……这是要放弃本宫了。”
柳无心这几日早已看惯他这副模样,此刻只俯身在他跟前,定定看着他,“殿下,不能再等了。”
寒风愈冷,秦观月收到了来自北洲的一封信,写信的是女帝,先是因为帝侯陵一事将她骂了一通,又说四国皇室意识到上当受骗,已在暗查谣言源头,羲帝的羽林卫也在回琅琊城路上。
后面又扯了一通废话后,才在信的末尾叮嘱了句:风雪寒天将至,瀚海月牙花将开,欢迎来观赏。
秦观月看完信在烛火上点燃,又将一封信递给花勿空,“送去雍州。”
花勿空点头,转身要离开,又被身后人喊住了。
“等等。”
“嗯?”他回头看过去。
秦观月递给他一个物件,又道,“送完信,暂时不要回来。”
花勿空一怔,“你要我留在他身边?”
“嗯。”秦观月点头,“钦天鉴暗桩尽数被拔,宫越却一直没有动作,很可能会从他身边下手,还有那个文三。”
“你希望我怎么做?”
“保护他,拔除他身边的钉子,以及找机会杀了文三。”
“明白了。”
转眼几天过去便是腊月初八,妙妙一大早就煮上了腊八粥分给了府中上下,也给秦观月准备了份药膳腊八粥。
“这个粥除非能马上让我健步如飞,百病全消,否则我是不会喝的。”秦观月看着桌上那碗黑漆漆的粥认真说道。
妙妙自己看着那粥也心虚,便没再劝,索性转移了话题,“过了腊八到年底皇城内就撤了宵禁,奴婢打算和小萍去城外红棉寺上香,大人可要一道?”
“不用,你要去午饭用了便去吧。”
“这怎么行?今日是腊八,按例陛下要在宫中设宴,奴婢还得陪您入宫赴宴呢。”
“你家大人我还在闭门自省中,赴不了宴。况且今年事多,陛下也不一定再设宴,你去吧。”
妙妙应了,等午饭一过,便带着小萍一起离开了。
这俩姑娘刚走,皇宫那边就派人去各府上传旨进宫赴腊八宴。满朝文武去了大半,包括那躺在病床上的太子,除了秦观月。
妙妙对此事很抱怨,却也不敢多说,一边给她倒了热茶换了手炉,一边说,“冬天里昼短夜长,夜里更是寒冷刺骨,想来陛下是顾及大人身体不好。奴婢服侍大人早些洗漱上床睡吧。”
“不急。”秦观月依坐在窗前,托腮看着窗外夜空上的星星,嘴里吐出的热气飞快消散,“什么时辰了?”
“差不多戌时了。”
“戌时……”
秦观月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人”,又写了个“戈”,“这个时辰,皇宫禁军该换岗了。”
妙妙面露茫然,“嗯?”
夜静更阑,戌时刚过一刻,皇宫轮值守卫东西二门的禁军开始换班,禁军统领曹成虎扶着刀等着来人交接。
“今日怎么是你小子?”
曹成虎见到来人有些意外,禁军也有内外之分,内皇城军也就是俗称的四门禁军,平时职责就是负责守卫皇宫四道正门,而外皇城军负责外层接近住户区的守卫,多与巡安司、治安司打交道,也只有禁军那边有别的事忙不过来时才会调用外皇城军。
外皇城军的统领吴晓峰年近三十,两撇胡子耷拉着,显得懒洋洋的,“谁知道啊,上头下来的轮值班次,肯定这天冷了,你们这些内禁军想念家里婆娘暖的被窝了,就让咱们外城的来受罪呗!”
他抱怨的事倒也发生过不少次,谁让内禁军里不少都是世家将门子弟,外城军都是些没背景的平民子弟呢。
曹成虎管不了这事,也有些不好意思,拍着吴晓峰肩膀笑道,“辛苦老弟了,等你轮休请你喝酒!”
吴晓峰懒懒摆手,示意曹成虎赶紧滚蛋,曹成虎哈哈一笑,转身带人出了宫门。
吴晓峰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眯着眼看内禁军全都离开后,往后退了一步,对着宫门外的高处打了个手势。
下一刻,暗巷内走出来一个身披银色轻甲的青年,朝他举起了一块金牌,上面刻着一个“御”字。这金令吴晓峰这辈子只见过两次,一次是在上任帝师宫越腰间,另一次就是在帝师册封大典上。
他心中激荡不已,今夜之事在他看来已是成了七成,而接下来三成亦唾手可得。
身披银甲的杨斐微微侧身,露出身后的三千凌云骑,勾起嘴角道,“据可靠消息,陛下醉酒,已回了寝殿,吴统领即刻带领外城军围住寝殿,四门自有凌云骑把守,必不会扰太子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