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辨尸见端倪
南宫珏和林嫣如回到客栈时,天色已然黑尽。
客栈的众人也大都歇息下了,只有罗金仙和那位新来的赵侯爷主仆,还在一楼大堂谈笑风生,似乎心情甚好。
看到两人进来,罗金仙便招呼道:“小子,你今日不在,倒是错过了一件大事。”
南宫珏心中一惊,脱口问道:“难道又出了人命?”
罗金仙顿时“呸”了一声,说道:“胡说八道!今日一整天,客栈里都相安无事——哼,只怕本座之前的推测的没错,凶手便是那【穿肠剑客】。如今他一死,自然也就没了命案!”
对面的赵侯爷也接口说道:“倘若此间真有什么杀人凶手,赵某倒是想领教一二,否则此番千里迢迢,岂非太过无趣?”
说着,他伸手指向自家小童身边那口巨大的木匣,笑道:“赵某此来,特地从家中请出了这柄朝廷御赐的【紫金锤】,莫说区区蟊贼,纵然是诸天神佛,也要忌惮三分!话说这柄宝锤在赵某家中日夜供奉,少说也有十多年不曾沾染人血,早已是饥渴难耐,若是撞上那凶手,正好让它开个荤戒,哈哈哈!”
南宫珏这才松下一口大气,问罗金仙道:“那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罗金仙笑道:“方才太湖鬼门的人已经来过了,说最后一位买家明日上午便会抵达,届时便会开始竞拍。这便意味着此间之事,明日就会有个了解。至于你们二人,包括你们那位重伤垂死的朋友,太湖鬼门的人说了,既然来了,便请一并出席。”
听到这话,南宫珏不禁望向大堂另一端停放着的九具尸体,沉吟道:“太湖鬼门的人来了?那这一连串的凶杀,他们又作何解释?”
罗金仙冷笑一声,说道:“他们未作解释。只说等明日竞拍结束之后,一切自然会有分晓。”
南宫珏沉吟不语,心中却泛起阵阵担忧。
虽说太湖鬼门此番公开拍卖李九四藏宝的消息,包括此间接连发生的一连串命案,本是与自己一行人全无关系,但事到如今,无论是自己还是那位江三公子,恐怕已是身在局中,无法置身事外了。
况且明日的这场竞拍,究竟只是一场真金白银的买卖,还是太湖鬼门另有所图,如今谁也说不清楚。倘若这当中真有什么阴谋诡计,己方三人岂非无端受牵连?
所以当下最好的选择,还是要想方设法离开这间客栈,远离太湖鬼门和这一众买家的是非。
但这又引出另一个问题,那便是已方一行四人当日在湖州城外约好,是要在这间【如云客栈】碰头,小雨和开欣却至今没有出现,也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所以要是自己和江浊浪刚一离开,小雨和开欣却碰巧赶到,岂不是失之交臂?况且眼下朝野双方都在搜寻“少保遗孤”和什么【反掌录】,试问如此凶险的局势下,己方这一行四人不在此处会合,还能去哪里碰头?
抱着这许多担忧,南宫珏便不再理会大堂里的罗金仙和赵侯爷主仆,招呼林嫣如径直上楼,先把这本谷神子校刊版的【道德经】交给江浊浪,看看这位江三公子到底是何安排。
然而就在他上楼的时候,大堂里的罗金仙突然又说道:“话说那个小捕快,眼下已经疯了,你躲着些!”
南宫珏一时没听懂,问道:“什么?”
罗金仙冷笑道:“还能是什么?当然是他那相好的不见了,至今也没找到。”
南宫珏恍然大悟,知道罗金仙说的是那黄山派的许念卿失踪,导致同来的捕快小光惊慌失措,当即应答一声,带林嫣如来到【沧冥鬼医】冯老先生的房间。
不料敲开冯老先生的房门,却见那位江南富商白老太爷也在房里,正和冯老先生喝着闷酒,床上则是依然昏迷未醒的江浊浪。
南宫珏询问缘由,那白老太爷便苦笑道:“与我同屋那姓项的小捕快,就是那什么不要命的小光,今日为了寻找那位失踪的许姑娘,几乎把整间客栈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还非要求着我们帮他一起找,到头来却什么结果也没有。老夫实在没法和他同住一屋了,只好过来找鬼郎中喝酒。”
南宫珏默然无语
——如今太湖鬼门的人既已通知了明日竞拍,届时自然会有交代,这些个位买家身在其中,都已坦然接受,自己这个外人自是不必多言。
当下他便去床边,轻声唤醒床上的江浊浪。
过了半晌,江浊浪终于缓缓睁开双眼,迷茫的神情中满是痛苦。待到看清眼前的南宫珏,他才将这一丝痛苦强压下去,低声问道:“是南宫少侠……如今是……是什么时辰了?”
南宫珏回答道:“应当刚过亥时。”
江浊浪应答一声,缓缓喘息着,不再言语。
南宫珏只得主动说道:“昨夜先生让我去买的【道德经】——唐时谷神子校刊版本的,眼下已经买到了。”说罢,他便从怀中递出那边包裹着好几层羊皮纸的古书。
听到这话,江浊浪却是微微一愣,也不伸手接书,而是反问道:“你……买到了?”
南宫珏沉声说道:“是。请先生过目。”
江浊浪默然半晌,这才用颤抖的手接过书来,却不打开翻阅,继续问道:“敢问……此书……是在何处买到的?”
南宫珏便将买书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江浊浪只是默默听着,既不接话,也不置可否。
最后南宫珏见江浊浪无言以对,只好再次问道:“敢问先生要这本【道德经】,不知有何用处?”
江浊浪缓缓摇头,随即将这本书放入怀中,至始至终都未翻阅,甚至连包裹的羊皮纸也不曾打开。
南宫珏见他这般举动,显是不愿解释。再想到自己和林嫣如这一整日的折腾,难免有些愤愤不平。
他正待追问这本【道德经】之事,谁知突然间却有人推门而出,招呼道:“是南宫少侠回来了?”
南宫珏转头一看,原来是那黄山衙门的捕快项晓光。不等他开口应答,同屋的冯老先生和白老太爷已是眉头大皱,纷纷说道:“我等都已经帮你掘地三尺,还是没找到你那位许姑娘,想必是她自行离开了。你又何苦没完没了地来找我们?”
果然,小光随口寒暄几句,便要让南宫珏帮他去找许念卿的下落。南宫珏见他面容憔悴,眼中尽是密布的血丝,不禁暗叹一声。
然而正如众人所言,许念卿的无端失踪,大家也已尽力找寻,却一直未有结果。似小光这般穷追不舍,众人无能为力之余,难免心中生厌。
于是南宫珏便婉言拒绝。不料小光却不依不饶,差点便要在屋子里闹腾起来。眼见这般光景,那冯老先生突然说道:“小捕快,话说床上的这位病公子,昨夜曾说此间之事他已经了然于胸,想必也该知道黄山派那丫头的下落。你真心要寻你那位相好,不妨求他去!”
这话一出,屋里众人都是一愣,齐齐望向床上的江浊浪。
那小光愕然半晌,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发疯似地冲向江浊浪,却被南宫珏奋力拦住。他争执不过,情急之下,当场“噗通”一声跪倒在床前,声泪俱下道:“烦请这位公子出手相助,替我指点一条明路,否则我……我也不活了,这便死在屋子里!”
江浊浪本已是将睡未睡,被他这一惊扰,不禁眉头微蹙,睁眼问道:“这位……朋友,何事至此?”
小光见他答话,犹如溺水之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急忙滔滔不绝道:“公子救我们一命……好教公子知晓,黄山派这位许念卿许姑娘,其实……其实与我早有婚约。便在今年年底,我俩便要拜堂成亲了……”
原来照小光所言,他和许念卿二人,本是黄山镇上的街坊邻居,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自幼便是无话不说的青梅竹马,双双约定非要闯出些名堂来。
于是许念卿便上了黄山派拜师学艺,十余年来寒暑不断,果然闯出了一个【落英女侠】的名头,不但在江湖上颇有侠名,也深得黄山派一众师长的器重。
而小光则是留在镇上照顾两家老小,凭借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凑巧被衙门里的师爷看上,先是让他做了个替衙门跑腿的小吏,随着差事越办越多、越办越好,前些年也转正成了编制里的一名捕快,可谓芝麻开花,节节高升。
眼见双方的日子都有了起色,于是两人私下合计,让家里出面定好了亲事,准备在今年年底完婚。哪知眼看好事将近,不久前小光却突然从一个判了斩刑的江洋大盗口中,得知了昔日李九四藏宝重现黄山浮丘峰的消息,以此告知许念卿,这才引来两人前来庐州府的这一趟行程。
说到这里,小光不禁望了在场众人一眼,叹道:“所以不敢欺瞒各位,其实当日那【穿肠剑客】说的不错,我与许姑娘来此,仅仅只是我们俩自己的意思,与黄山派的一众师长全无关系,更不是什么奉师命前来。
是……是许姑娘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打算偷偷前来查明整件事的真相,从而避免百余年前黄山浮丘峰上的那场血雨腥风重现,也是替派中立下一桩大功,以便成为其师【儒剑】陆长河的关门弟子,谁知……谁知最后竟是这般结果……”
听完小光这番解释,众人才知他二人前来此间的用意,果然并非是来竞拍消息的买家,想来也不该是这一连串凶杀案的凶手。
小光说完这些,又去恳求床上的江浊浪相助,帮他找到许念卿的下落,一个劲地说道:“只要公子肯帮我这个忙,小人这辈子……连同下辈子,哪怕是做牛牛马,也要报答公子的大恩大德!”
江浊浪如今伤病缠身,自己又有一大堆麻烦事,本不愿掺和旁人之事,但也经不住小光这般死缠烂打。
再加上白老太爷和冯老先生二人在旁一言不发,显然也想借小光这番纠缠,看看他是否果真知道此间这一连串事情的真相。
最后江浊浪无奈之下,只得长叹一声,说道:“也罢……那位……那位许姑娘失踪的情形……烦请这位朋友,再详细说说……”
小光连连点头,急忙将客栈里发生的事从头到尾又讲了一遍,和南宫珏昨夜说的倒是大同小异。
待到他讲完,江浊浪沉默许久,终于低声说道:“依在下之见,这位……衙门里的朋友,还是尽早离去为好……此间之事,非你所能应付……
说罢,他不由地暗叹一声,摇头说道:“至于那位许姑娘……只怕已经……遇害了……”
听到江浊浪这一结论,众人虽然早有准备,还是忍不住惊愕当场。随即又大是好奇江浊浪为何能笃定此事。
那小光呆立半晌,眼泪汩汩而出,随即再次跪倒在床前,愤然说道:“许念卿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她……她当真已经遇害,我也要将她的尸体寻回,落叶归根……恳请公子……告知原委!”
江浊浪却摇头说道:“既然……太湖鬼门已经露面,说……说明日自然会有……分晓……朋友又何必急于今夜这……这一时?”
小光却一言不发,直勾勾地盯着床上的江浊浪,突然一个劲地磕起头来,任凭众人如何劝解,也不做理会。
南宫珏见状,只好反过来劝江浊浪道:“先生不愿节外生枝,自是情理之中。但如今话已至此,你也规劝这位项捕头尽快离去,不妨便指点一二,了却他的这桩心愿,否则他又如何肯走?”
听到这话,江浊浪沉吟许久,终于望向说话的南宫珏,吩咐道:“既是如此,便……烦请南宫少侠……陪这位衙门里的朋友,前去……前去辨认……昨日遇害的【欢喜行者】房中……那四具少女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