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左使
“唉,不瞒道长,这侯媚儿雪白丰腴的身子某家也是热火的紧,怎奈何使了多般法子都蜕不下她身上这层蛇皮来,不如这样罢…”
中年压低声线,“道长既是修玄之人,想来必定有法子,兹要能去了这蛇皮,我愿分文不取!”
陈青烊眉头一挑,“你的意思是?”
中年咧嘴一笑:“事成之后我愿请道长登先,叫你我二人做上个挑担可好!”
呵,我当时什么来路,原来又是个淫邪腌臜的泼才。
道士好笑中杂着怒火,正欲解剑在手,耳后却忽地插进一声叫好。
“这法子妙极,道士要是不情愿,某家倒愿同你做成这桩营生。”
中年愕然抬头,就见有个一裘白袍飘飘,肩头架着只怪鸟的公子哥也加入了问价的队伍。
大抵天底下的商贩都拒绝不了这种主顾竞价的场面,中年见状登时喜上眉梢,哪里还顾得上再跟道士去做一回那劳什子的‘挑担’。
“这位能出什么价?”
白衣公子两指一比,他肩头那只羽色浑黑,瞧着三分像鹦鹉,三分像老鸹的怪鸟便张嘴口吐人言,给出个极其出离的价钱来。
“两千两?”,中年呼吸声骤然一急。
“是极,只是想拿这银子,主家需得同某赌上一注。”
说着,白衣公子方才比价的手心在空中一翻,露出其间一枚方口圆脊的通宝钱来。
到底财帛动人心,中年在山谷里捞到被山洪冲至下游的侯媚儿,又冒险进这山野精魅所开的集市。
所做种种,不外乎欲与利二字,他尚在犹疑于这怪人稀奇的做法,白衣公子哥却已笑盈盈逼上前去。
旋即。
“叮”一声脆响过后,那枚通宝钱便被打着旋儿高高抛起。
不待中年反应过来,公子哥已然将那铜钱一把捞回。
“猜一猜,字口还是光背?”
他肩上怪鸟也跟着叫嚷起来,呕哑嘲哳的叫声直似鬼笑一般。
“字口还是光背!”
中年神色一变,“我可没答应下注同你做这生意…”
“错了,你早就下过注了,至于赌注么…”,白衣公子面上仍是笑意和煦,可说出的话语却让中年摊主不寒而栗。
“除过那两千两的银钱,还有你这条贱命!”
……
随着白衣公子哥话音落下,摊位前的气氛顿时变得怪异起来。
双臂抱胸,夹着剑观望的道士,笑意粲然却眼神阴翳的贵公子,满头大汗神色狰狞的中年摊主。
以及,那地上睫毛微微颤动,明显是醒过来良久却仍在装晕的尾上针侯媚儿。
道士面上笑意渐浓,强盗遇上贼打劫,这出折子戏倒真是愈发精彩了起来。
“最后一遍,字口还是光背?”,虽是追问,可白衣公子哥的耐心明显已经被耗去了七七八八。
肩头那怪鸟也倏地张开铁钩似的尖喙,怪露出藏在其间的,倒刺一般的鸟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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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摊主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谁能想到送上门的肥羊转瞬就换了幅嘴脸,变做了索命的阎罗。
他此刻就是再蠢也已然明白过来,敢来这等地方做这等行径的,又哪里会是什么寻常人。
可努力回想了半晌,他仍旧是没想起那白莲教地煞星里有这般人物,于是一发狠,咬牙道:
“字口!”
“我猜是字口!”
白衣公子哥将攥了许久的手心悠悠摊开,乾符通宝四个扁方浑厚的隶字跃然其上。
“看起来主家的运气不错。”
听得这话,摊主忙摸了把头上的冷汗,他正在庆幸于赢下了这赌命般的一博,可紧接着白衣公子的声音便悠悠而起。
“可貌似你的命不太好!”
话音方落,肩头那怪鸟便尖笑一声似飞矢般扑空而出。
一声凄厉惨叫过后,怪鸟咯吱咯吱飞回白衣公子肩头,唯一不同的是那上下律动的鸟喙里明显在咀嚼着什么。
中年摊主用手死死捂住左眼,却怎么也阻不住那溪流一般从指缝里不断涌出的涓涓血水。
他疯癫似的大叫起来。
“我知道了,问命钱,无瞳鸟,你是白莲教左使!”
大概是这一番行径与肩头那只怪鸟太过显眼,白衣公子对自己身份被道破半点不见惊讶,只兀自从袖口里扯出一纸落了画像的海捕文书来。
“白狐儿蒋章平,原汧阳县制香贩子,因祖上善使迷香,藉此手段窃玉采香,乾符三年二月于坊州淫妻女二人,杀其全家十四口…”
这榜文上的罪行可谓是血债累累,白衣公子念了几句,便将那纸文震碎了散进风中,旋即自袖里滑出只尺许长的,形似纤子的铁刺来。
“似你这般腌臜龌龊,卑贱如狗的东西,也敢妄想染指我教信女?”
中年摊主已被白莲教左使的名号吓破了胆子,鞋拔子似的长脸面如土色,哆哆嗦嗦道:
“你不能杀我,这谷里的山神定了规矩,不管是人还是妖,进了集市里就得暂时解了冤仇,不得使上半点的法术!”
似乎是在回应他一般,中年摊主话音方落,两人脚下原本寸草不生的土缝里便窜出点点绿意,接着那些绿芽瞬间刺破地皮,顶翻土石冲天而起。
立时间,大片大片的青竹便将这一对商贩与主顾围将了起来。
伴着一阵山风,那青竹上垂落的叶子簌簌都抖动着,一片片直刺而起。
陈青烊与白衣公子皆瞥向那鱼鳞一般泛着淡淡青光的竹叶,清冷月光落在其上,好似将这原本再柔软不过的东西照成了世间最锋利的刀刃。
“山神的规矩某家自然晓得”,白衣公子顿了顿,笑道:“可杀你这种东西,还用得着让某使上法术么。”
说着,将那铁刺上的圆环往指间一套,身形飘乎间便向着中年摊主面门直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