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破晓
村里的雾比不上山里那么浓,但隔得远了还是会干扰视线,许多人家的灯火透过雾气散发出迷蒙地光辉,一夜也未曾熄灭。
我看了下手机,只剩下半格电了,离天亮还不到一个小时。
邓云辉也跟着看了眼手表:“接下来去哪,要不先回学校看看?”
我摇了摇头:“时间上来不及了,上去了不一定还能轻易下来了。”
邓云辉唉声叹气道:“那我们上哪去啊,我实在是走不动了,都走一晚上了……”
其实我的状态比他还要差,我才是几乎一整晚都在赶路,而且从昨天上午到现在已经快一天没吃饭了,如果不是靠着在路上嚼了两块饼干早就撑不住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趁着天还没亮今早找到一个可以休息的地点,最好还能补充点能量。
这样的地方除了学校我只能想到一处了。
当然还需要冒点风险。
“别废话了,跟我来。”
我带着他向村里走去,可还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哎呦”一声。
回头一看,邓云辉像个蛤蟆一样趴在地上,脸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一抬头不光流着鼻血,额头还磕破了,伤口不大出血量却不少,手一擦就糊了半张脸,看着十分凄惨。
我无力吐槽:“你可真行,平地还能摔。”
这里不比刚才凹凸不平的山路,已经算是进了村了,脚下是被压平的土路,虽然没有水泥地那么平整,但也找不到什么磕脚的地方。
要摔成这样属实有点难度。
邓云辉灰头土脸地爬了起来,一手捂着伤处,一手挠着胸口,哭丧着脸道:“我就知道这地方和我犯冲,一接近就倒霉……”
“或许不单纯是因为倒霉。”我将右手缩进袖子里握住匕首,目光注视着前方。
黑暗中,一个身影越来越近。
来人身材魁梧样貌憨厚,虽然没有过交流,却是我在村里认识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
王木匠背上还趴着一个老头,老头是个残疾人,膝盖以下只有两个空空的裤腿,叹息着说道:“唉……本来只是想着以防万一在这里等一下,没想到你们还真又回来了。”
天太黑,邓云辉拿出手机照了一下才勉强看清来人,小声问道:“陆哥,这两位……也是你熟人?”
我摇了摇头,与之前的麻袍老人不同,这个趴在背上的老头话语中有着不加掩饰的敌意,应该来者不善。
我沉声试探道:“刚刚是你们动的手脚吧。”
虽然有马后炮的嫌疑,但如果这么一解释就说得通了,就算一个小孩正面摔了一跤都知道用手护住身体缓冲一下,很难像邓云辉那样直接脸着地。
断腿老头不紧不慢:“呵呵……八方鬼魅拦路作绊,一绊血肉横飞,二绊折骨分筋,三绊便是气断魂离,不过经过前两绊还能活蹦乱跳的,你们确实有点本事。”
“他在叽里呱啦什么?”邓云辉一脸茫然。
我解释道:“意思是你之前摔的两跤是他使的坏。”
邓云辉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难怪我总觉得怪怪的,不过我也就磕破点皮,也没他说的这么夸张吧。”
他的样子虽然看着挺惨,实际上却是皮外伤,找个地方清理包扎一下就好了。
断腿老头脸色一黑:“你个晚辈还挺狂妄,看来我也不需要留手了,就看看你接不接得住这第三招!”
说着手指一划便在掌心划出一道两三寸长的口子,里面立即流出的却是黑色的血,待血液聚集了一小滩后向前一洒,嘴里不停低声念着什么。
一股冷风吹过,地上的黑血化作黑烟迅速消散。
“小心!”我大感不妙,刚要开口提示,就见邓云辉脚下一滑,再次摔了个屁股墩。
不过这次摔得比请两次还轻。
他哀嚎着爬了起来:“怎么又是我……哎呦……闪着腰了,看来是真的啦,算我怕了你了,就不能换个人整吗?”
我瞪了他一眼,心想:不整你难道还让他们对付我?
同时心里还有些纳闷,这看着花里胡哨的还挺唬人,难道就为了让他摔一跤?
靠这个摔法,就算再来几下也造成不了多少伤害吧……
王木匠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小声道:“师傅,您这招……不太灵啊……”
断腿老头经刚才那一下气息稍萎靡,生气地锤了一下他的脑袋:“还用你说?我自己看不见吗?”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我无奈道:“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断腿老头蹙着眉头道:“不要跟我装糊涂,既然你不守约,也别怪我不留情面。”
这番话听得我云里雾里。
什么约定?
还没等我搞清楚他的意思,邓云辉这边又出状况了。
他屁股疼还没缓过来,胸口又开始发痒了,他隔着衣服挠了两下不过瘾,索性扒开衣服露出了胸膛,露出了那个怪异的纹身。
仔细一看,纹身好像比一开始颜色更深了,原来是鲜红,现在却成了暗红,并有逐渐转化为黑色的倾向,而且那张非人非兽的脸眉目间多了几分灵动,就像在逐渐复苏一样。
这一幕立马吸引了断腿老头的注意:“方相镇灵?原来是有这东西护着。”
王木匠道:“啥玩意?”
断腿老头若有所思道:“这是镇墓之兽,为亡者驱邪镇灵,虽然也可以替人护身挡灾,但先得以自身精气喂饱了,如果没有邪异外侵,那这东西本身就成了邪异,纹这东西的人可真是不怀好心啊……”
他特意说得很大声,同时还时不时往我身上瞥,似乎认为这东西是我弄上去的。
不过这种挑拨注定没什么用,因为这就不是我干的。
而且邓云辉光顾着挠痒了,也没太听进去。
断腿老头见我们没什么反应,冷笑一声:“事不过三,既然我已经出过手,这次就不拦着你们了,不过其他人可不像我这样守规矩,我们走。”
王木匠似乎对我们没什么敌意,朝我们憨笑着点了点头,背着老头转身消失在了黑暗中。
由于光线不够亮,只有邓云辉还没发现自己身上的异常,抓着胸口道:“陆哥,这是什么情况,他们怎么又走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同样也是一头雾水。
这两人莫名其妙地出现,又莫名其妙地走了。
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
今夜的乌村乍一看依旧是一片安详,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一切只不过是依托于黑夜的掩盖。
一旦天亮,那些被暂时压制的恐惧与混乱将会彻底释放。
断腿老头看着在破晓时分逐渐苏醒的村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本以为这次依旧可以脱身事外,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却越发不自信起来。
“您最近唉声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断腿老头没有回答,有些事就算连对自己一手养大的徒弟也不能说。
王木匠平稳地迈着步伐,似乎没有察觉到背上师傅的心思:“这些天村里发生的异事太多了些……”
说到这里他的头被重重地锤了一下。
“闭嘴!”断腿老头轻喝道。
“都这么多年了,您有什么事还需要瞒着我?是关于那两个外人,还是关于村子的秘密?”
“我不是说了不许你提这件事吗?”
断腿老头握着拳头再次给身下的徒弟脑袋上来了一下。
对于这个徒弟他大体上还是满意的,忠厚老实,任劳任怨。虽然平时下手的时候没个轻重,打骂是常有的事,但有句话话怎么说来着……棍棒底下出孝子嘛。
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对于这个徒弟,他有了一种不能明言的忌惮。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身体日渐衰弱,而对方的实力却不断增长,变的难以掌控;也许是因为那张永远挂在脸上的憨厚笑容,长年累月下却透着一股子看不透的虚假。
“您以前经常跟我说年轻时候有多么厉害,为什么最终会选择留在这样一个无名之地?还有村里那些自认为藏得很好的前辈高人,好像都在寻找什么东西……”
“我说了叫你闭嘴!”断腿老头满脸怒容。
王木匠停下了脚步,憨厚的笑容也随之消失。
“您刚才为了对付那两个人消耗应该很大吧,不然以您的性格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其实我已经给过很多次机会了,既然您真的不说……
那就不用再开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