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灾舅子从来都是用来杀的
曹山行色匆匆地拧着那断头的头颅,走到身前来,跟着又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扑通一声跪在地,这才拱手道,将军幸不辱命,叶光授首了!
天残噗嗤一笑道,你把你家的灾舅子给杀了?叶家饶得过你?
秦风翘起二郎腿,淡然地朝着曹山笑道,所谓灾舅子,那便是用来杀的!起来吧,往后见了本将军无须多礼!
曹山顿时脸色一震,喃喃道,这,这不妥吧!有损将军威信!
凤绝仇端起一碗酒递给曹山道,咱们这少爷,向来不讲究什么礼数,便是见了天子也未曾拜过。他这人向来喜欢真性情。他如此重视曹郎将,便是把你当自家的兄弟看待!往后便不要如此,免得生份!
地缺瓮声道,是这个理。
又见天残也一脸的默然,曹山更是心头大喜,态度却比刚刚更为实诚,拱手道,曹山往后愿为将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天残悠悠道,改日也请你家夫人,过府一叙。她本是千金之躯,跟你却偏偏喜欢上了吃苦,也太难为她了。我来替你劝劝她。
凤绝仇也笑道,咱们家的大门,随时都给你家大开着。什么时候来都可以。她对你这片痴情,妾身也是敬佩得很啦!
地缺也不多言,而是走到曹山身上连连点了几下,跟着又对秦风笑道,他这生死符不要也罢!
见秦风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便点了头。
曹山顿时犹如见到了再生父母一般,喜极而泣地再度跪拜下去,连连磕头道,多谢少爷,多谢夫人!多谢地缺前辈!
凤绝仇见这曹山原来不是个木鱼疙瘩,而是一点便透的窍玲珑人,大喜地朝着秦风笑道,这人不错!
秦风走上前去,一把扶起曹山,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兄弟,对于我来说,绝不会轻易出口。因为你应该知道,这对于我们征战沙场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多的话,我也不想多说。还是那句老话,风物长宜放眼量!跟着我秦风,我必然视同你如手足!将来,若你另谋他路,便是我秦风瞎了眼!
曹山浑身发抖,泪如雨下。他自小与林玉则,青梅竹马,可偏偏命运弄人,让他家破人亡。侥幸活下来,拜入蓬莱阁,学得了这身功夫,闯出了“鬼手”的名头。可这朝堂之上,走奔如狗,何曾有人把他当成兄弟?即便是他之前的老上司,不良帅也未曾高看他一眼。他身为不良将,明里暗里为了保命拜了多少个太监为干爹,可又有多少暗招想要他的狗命?看似亲近的人,却是最想杀他的人。
当即感激涕零地接过一碗热酒,一饮而尽,哐当一声将酒碗砸在地上,连连拱手道,将军视我如兄弟,我曹山别无他话,一切看行动!
秦风朗声笑道,这才是男儿的本性!我喜欢!
“请将军下令!下一个该杀谁!”
秦风摆了摆手,笑道,不急。杀了个灾舅子,已经不错了。你先回去操持一番家里,别再住什么窝棚了。连我都看得寒酸。堂堂的不良将,怎能连一般的富贵人家都不如!这脸丢的可不是你不良人的,还有我巡按府的!
凤绝仇连忙让人收拾了一番金银珠宝,递给秦风,秦风一把塞到他的手里,见他还要推辞,厉声道,当我兄弟必然是同生共死、同富贵同手足,便是我和大魔王也是这般。难道你想反悔?
曹山面色一凛,连忙一把紧紧地抱住,生怕撒了手。
天残这才朝着地缺眨了眨眼睛,地缺不动声色地从茶台上翻了几个牌子,揣在怀里,这才走到曹山的身边,一把搂住他的肩膀道,走吧,老夫送你出去。这血淋淋的头颅往后就别送来了,看得人瘆得慌!少爷的酒席,你现在肯定是不想吃,不如早点回去把家里收拾一番,立马搬个新家。免得两位夫人惦记!
待地缺将一脸感激的曹山送出府去,天残才幽怨道,这人脑后是长有反骨的,你当真打算重用?
凤绝仇嬉笑道,长有反骨又如何,说明这把刀是把好刀。不是把好刀,他也长不出反骨。若连好刀都不是,那他便是在找死。
秦风深以为然道,放眼这江南,除了秦绵,还有比他更合适的吗?没有了。他扬名于江南,又多年离开江南,虽然根基浅,但人脸熟。而且这刀好不好,还在于用刀的人如何用?用得不好,自然会心生反骨,用得好,必然是大将之材!
凤绝仇也点头道,放眼天下,古往今来,凡是成大事者,皆不拘小节。而且哪一个枭雄未尝不是反骨崽儿,而能把一群反骨崽为我所用者,皆是一代帝皇王侯。当年的越王、楚王如此,当朝的先帝如此,堂堂的北山王也是如此。当年定远侯便是这天底下最臭名昭着的反骨崽,可他偏偏却成了北山王最为忠心的左右臂膀。这便是用人之道。秦风能有如此的见识,这跟姐姐和地缺大哥多年的教诲是分不开的!小妹感激不尽啊!
天残不由的老脸一红,悻悻道,我可没这本事。这都是妹妹你教的。
秦风不由地感叹道,都说时势造英雄,我还不信。可这一路走来,我却不得不信。不但我变了,就连大魔王也变了。很多时候,再无当年那少年的心境了,用你的话说,人不能一辈子只低头赶路,不抬头看天。要想活命,要想活得久一点,要想保全自己最爱的人,只得逼着自己去改变,否则别无他法。
天残掐指一算,唏嘘道,是啊,算来再过几年,你便该行观礼了。以弱冠之龄,执掌北山和江南两大重地,也怪难为你了。可主人的话,终究是有她的道理的。其实,从我内心讲,我不喜欢看到如今的你,而是更喜欢当初的你。
凤绝仇嬉笑道,若是当初的他,你又怎会爱上他。
天残顿时哑口无言。心中暗自叹息,若是当初的他,她又怎会让他白得了便宜。
......
叶府。
书房里,香薰缭绕。
叶凤坡看着一脸红肿的叶飞白,不忍直视。他那没有名头的师父,出手太狠了。这张娇滴滴的脸蛋,从小他便舍不得掐上一把,如今都快破相了。可他心头又满腔怨恨,说好了的,静观事态,可你偏偏为啥去招惹他。你当那昏君真是瞎的么。这回,可如何回去交代?
叶飞白一边用冰袋冷敷着脸,一边无比哀怨道,叶光,便这样让他白白杀了?
叶凤坡恨声道,这话你问我做甚,你该回去问陛下。当初可是说好了的,叶家这回必须拿几个狗头出来交差。你也是答应了的。
“他怎么说?”叶飞白咬着嘴唇,心有不甘道。
“他?他能怎能说,他说杀了灾舅子,灾舅子从来都是用来杀的!”
“呵呵,灾舅子?说得到挺好。”叶飞白气急而笑,忍不住又发出一声痛惜。
叶凤坡站起身来,背着她,看着窗外的湖风,幽幽感叹道,亏得我当年便预料到了今日,所以才故意安排了那么多的旁支出去,如今正好当替死鬼。
“杀几个旁支,他便能收手?你只怕想得太简单了吧!”叶飞白不满道。
“咱们叶家要想当千年的世家,杀几个旁支肯定是不行的。家里的几个败家子,也迟早的事情。这件事情,我俩也说好了的,必须得大义灭亲。你别又耳根子软,坏了大事。”
“当真要做这么绝?”
“我无儿你也无儿,反正不是咱们生的,死便死了,死不足惜!”
“你无儿?你骗鬼还差不多。这些年,你明里暗里李代桃僵,将自家的亲生儿女全都寄养在外,家里来的这些都是一些不明不白的野种。只有老娘才是无儿无女!也都是你害的!还有那叶丫头!”
“飞白,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瞒你。没错,我的亲生儿女一个都不在家里,但我这也是以防万一,为我叶家留根。你我都明白,我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我是宠臣,你是宠妃,这宠字当头便是刀,迟早都是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如今,我们已经是走投无路,只能求着盼着陛下多活几年。倘若陛下死了,我们也好日子到头了。你当真以为太子容得下咱们?即便是太子容得下,满朝的文武百官哪个又容得下咱们?”
听见叶飞白浑身战栗,不断抽泣的哭声,叶凤坡转过身来,一脸怜惜道,如今陛下既然挥起了秦风这把屠人刀,这便是给我们活命的机会,你懂不?
“这叫什么机会?这是自掘坟墓!”
“你们女人啊,就是头发长见识短。陛下这般整饬江南,难道是仅仅因为我们叶家盘根错节吗?错了,你把我们叶家想得太重了,也太多了。陛下要灭我们叶家,根本无需如此大费周章,只需要一声令下,我叶家定然飞灰湮灭!死得不能再死了。可陛下偏偏没有这样做,而是如此大张旗鼓,如此离经叛道,如此让朝堂晕头转向!为啥,陛下要的不是我们的脑袋,陛下要的是江南的世家和江湖人的脑袋!”
“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修仙问道!”
“江南若无秦广王和青溪小姑如登仙班的传说,当年我又怎能骗得了他!再说了,陛下求仙问道不好吗,对于我们叶家乃是天大的好处!只要陛下求得机缘,这大秦我便不是国师,而是国父!你信不信?”
“可这分明是骗人啊!这世上哪有仙人!”
“你这便是妇人之见,什么是神仙,神仙能被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见识得到的?所谓,龙隐于天地间,或化风,或化雨,或化万象,或无迹可寻。这神仙也是一样。天下道宗为何能够传续千年,为何武帝那般重视佛教,却唯独敕封天师道为国师,秩视正一品,世人皆称之为羽衣卿相?我始终认为这世上从来不缺仙人,而是缺修仙问道的法门。而传续千百年的世家,却藏有这样的机缘。这便是陛下宠信我这么多年的用意!”
“我不想要什么神仙,我只想要一个正常的男人!”
“俗不可耐!我可警告你,别再一天天地给我惹事。宫里我没少杀,回去后若再有,别怪我不认你这叶家人。皇后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这次陛下得到了机缘,秦风这把刀正好给我们刮骨疗伤!一旦叶家刮去了腐肉,千百年的世家,少不了我叶家!”
“老东西准备回朝了,我们这么办?”
“陛下在哪,我们便在哪!这还用我多说吗!”
“那叶家就真不管了?由着那小子来!”
“你太小看他了!这人才是个人物!我大秦立朝以来,独一份!老夫都恨不得与这小子八拜之交!”
良久,哽咽的哭声方才停止,叶飞白哀怨道,罢了,这便是老娘的命。那深宫高冷得很,但愿我还能多活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