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弦鼓绣球会
说曹操,曹操就到。
齐璟钰的话音刚落,顾绍就和玉篱满面春风地走进帐来。得知顾绍选了俪春院为陆照昔接风,齐璟钰觉得顾绍八成是吃坏脑子了,眉毛一挑,看向陆照昔。
陆照昔淡淡笑道:“玉篱爱看热闹,顾小侯爷又愿意作陪,我要是泼冷水,我不成坏人了?”
“将军同意了!”玉篱拍掌叫好道:“我就知道我们将军最开明啦!”
“陆将军是该好好放松一下啦!俪春院的弦鼓绣球会在京城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保准不会让你们失望!”顾绍笑眯眯道。
齐璟钰一语道破,“你就是想趁机展示一番你的绝活,让人家去给你捧场子吧?”
“嘿嘿!”顾绍一脸故作神秘,“到时候等着瞧哦!”
陆照昔奉召入京,皇帝原本要召见她,可是皇帝受了风寒,咳疾复发,便把召见推迟了。
皇帝一犯病,齐璟钰不仅要进宫关照皇帝二哥的起居,还要代理他的朝堂政务,连续好几天忙得熬油费火,连顾绍都见不着他的面儿,他也没有再去神羽军大营。
陆照昔到军中第一天就比武立威的消息很快在京城流传开来,京城许多世家公子都对这位年轻的女将满怀好奇。
顾绍在和这些公子们击鞠时,被人问到陆照昔的容貌如何,顾绍想了想,说道:“陆将军风姿,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
此语一出,引得这些世家子弟们都心生向往,争相想一睹这位女将的风采。
不过陆照昔到神羽军的第二天,就着手加强军营的防卫,军营的东南西北四个出入口都派人严加防守,连军士的出入都需要严格查核,自然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
卫国公府已被常季临重新布防,陆照昔又调派了一队军中侍卫来卫国公府。这些人都是她在北境的亲信,把卫国公府防得跟铁桶一般。
因此,在众人得知陆照昔要去看俪春院的弦鼓绣球会,弦鼓绣球会的订座立马被一抢而空。虽然弦鼓绣球会的票座以往也十分抢手,但是这一次,世家公子们扎堆,却是为了去看一眼他们慕名已久的女将。
转眼到了十五,入夜时分,一辆毫不起眼的青篷双辕马车从卫国公府的西侧们缓缓驶出。
差不多同一时间,齐璟钰的车马停在了卫国公府的大门口
齐璟钰和顾绍等在马车内,让元吉去卫国公府通报。门房见是齐璟钰的人亲自过来,赶忙进府传话。
很快,陆照昔和玉篱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陆照昔穿了一袭天青色的圆领长袍,做普通儒生的打扮。玉篱身着一身青褂,做书童的打扮,两人上了一辆十分普通的青篷马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朝城西驶去。
大楚朝晚上并无宵禁制度,街市华灯初上,路上依然有不少车马和行人。到了康平巷,更是一派灯红酒绿,车马喧阗,巷中莺莺燕燕,粉黛飘香。
待马车停下,陆照昔掀开窗帘一角,抬眼望去,一座雕梁画栋的二层阁楼上高悬着清一色粉瓣黄蕊的莲花纱灯,门楣的匾额上写着秀美婉丽的三个大字:俪春院。
顾绍已经先下了马车,见俪春院门口人头攒动,有不少都是熟面孔,心知肚明这些人的来意。顾绍的身影一出现,便有一群人围了过来,旁敲侧击地问陆照昔到了没有。
“我也没看到啊!你们这样堵在门口,也不知道收敛一点啊!”
顾绍琢磨着陆照昔那番低调打扮,自然是不想被众人围观,把这群人含糊搪塞了过去。
等人群散了,顾绍方才走到陆照昔的马车旁说道:“我们走侧门进去,我已经订好雅间,陆将军今晚只管欣赏歌舞,不用理会那些登徒子们!”
“多谢顾小侯爷费心了!”陆照昔唇边掠过一丝浅笑,放下了车帘。
俪春院占地颇广,马车拐过街角,青瓦白墙外是一片小竹林,侧门就掩映在竹林当中。两个青衣小厮正等在门口,见齐璟钰四人先后下了马车,便热情地迎了上来。
从侧门进去,穿过俪春院的庭院,可见庭院中错落着几座雅致的小楼,是青楼女子们起居和私密接客的地方,而其中最大的一栋两层阁楼便是弦鼓绣球会演出的场地。
阁楼的中央大厅空旷疏阔,正中是一个圆形的舞台,在舞台四周,小堂鼓、扁鼓、大鼓、战鼓、排鼓、板鼓一众排开,气势十足。舞台的外围,几十张朱漆彩绘的矮几和锦缎座塌错落有致地摆放着,此刻已是座无虚席。
由小厮带路,一行人悄悄地上到楼上的雅间。
雅间布置的很舒适,三面设着软塌,榻前矮几上陈列着酒馔吃食。从雅间内的窗户望去,舞台一览无余。窗户上挂着纱帘,如果想保持私密,把纱帘放下就能遮挡外界的视线。
陆照昔落坐后,目光不由地落在了正对面的另一个雅间里。只见拓跋凌正身姿笔挺地坐在窗前,脸上的青铜兽头面具在灯火的映照下幽光冷烁。
玉篱顺着陆照昔的目光,也看到了拓跋凌,不禁一阵诧异。
“那不是拓跋凌吗?”顾绍说道,“想不到俪春院的美名,这么快就传到魏人的耳朵里去了!”
齐璟钰摇着折扇道:“魏人也是人嘛,谁不爱看美人?”
顾绍叹道:“今天场下这帮人,可不是为了看俪春院的美人来的。”
齐璟钰看了看陆照昔,“我也没说拓跋凌是来看俪春院的美人啊!”
顾绍坐下,拿起案上的青玉酒盏给大家一一斟酒,然后举起身前的酒盅,苦着脸道:“因为我的多嘴给陆将军惹来这般麻烦,我自罚一杯请罪!”
陆照昔倒是露出赞赏的表情,“顾小侯爷的文采让我刮目相看!”
顾绍知道他那句“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必定传入了陆照昔的耳里,将酒盅一饮而尽,“我夸起人来,可都是真心实意的!”
陆照昔含笑不语,也将杯中酒饮尽,举手投足一股飒爽之气。陆少煊见陆照昔并未计较,也很快便释然了。
几人一边饮酒一边说笑了一番,齐璟钰扫了一眼对面的拓跋凌,说道:“按照惯例,外国使团来访,皇上都会在猎场安排骑射比武和狩猎,陆将军有什么建议?”
陆照昔略作思忖道:“我当然听皇上的安排。”
陆照昔明白,齐璟钰这一问必定是皇帝的意思。皇帝想让陆照昔带来的疾风军代替禁军,和拓跋凌的使团进行比试,以此试试疾风军的实力,她倒也想借此机会探探拓跋凌。
齐璟钰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顾绍也反应了过来,颇为期待地说道:“难道陆将军下一次要对战拓跋凌了?上次你用几招就把沈震山打得落花流水,我这次稳押你赢!”
陆照昔见识过具装甲骑兵的气势,当然知道拓跋凌比沈震山难对付多了,微微一笑,岔开话题问道,“那个人是谁?”
顾绍顺着陆照昔的目光望去,见怀宝盛和几个公子正在斜对面的包间内探头张望,脸上都挂着戏谑的笑容,不屑道:“那个胖子是怀宝盛,怀丞相的公子,陆将军不用被这个小子影响了心情啊!”
怀宝盛见他们望了过来,也朝他们挤眉弄眼。他其实在来俪春院之前,就下注了二十两银子打赌,赌陆照昔是个母夜叉。所以几个人一直等在窗口张望,见到齐璟钰几人过来,便纷纷探出头来。
众人见坐在齐璟钰一旁的女子虽作书生打扮,却容颜清丽脱俗,身姿英挺飒爽,知道那人必定就是陆照昔。怀宝盛还想争辩一番,其他几个人已经在嘻嘻哈哈地瓜分他的银子了。
“他旁边那个呢?”陆照昔不经意地问道。
“那个穿蓝袍的瘦子吗?”顾绍道:“他叫王文宇,是大理寺卿王茂德的公子,现在任大理寺司直。”
玉篱好奇地问道:“大理寺司直是做什么的啊?”
顾绍道:“管刑案,不过这王文宇就是靠他爹替他领了这个大理寺司直的闲职,平时一直和怀宝盛混在一起。”
“哦。”玉篱应道。
“咚咚咚”随着三声清脆的鼓响,大厅里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都纷纷投向了舞台。
只见一个身姿袅娜的女子款款走出,女子云鬓斜插一支粉色牡丹,身着一袭拽地绿裙,犹抱琵琶半遮面,来到了舞台中央,优雅落座。
“楚姑娘来啦!”顾绍特意向玉篱介绍道。
“原来她就是京城四小绝中的一绝!”玉篱一阵赞叹,“果真是个美人啊!”
顾绍一脸神秘地笑道:“据说楚姑娘今天有一首新曲子是为王爷所作哦,你们一会儿猜猜是哪一首。”
楚云荷坐定,也不言语,抬手在弦上轻轻一抹,接着轻拢慢挑,一串清音便从芊芊玉指潺潺流出。一段悦耳的前奏刚过,楚云荷朱唇轻启,柔美的声音响起:
“南有嘉鱼,烝然罩罩。
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
南有嘉鱼,烝然汕汕。
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衎。。。”
这首《南有嘉鱼》是一首宴会常用的欢迎开场曲,意在宾主尽欢,情深意厚,又贴合了江南的水土风情,在楚云荷娴熟精湛的演绎下将气氛烘托得不浓不淡,恰到好处。
一曲刚罢,掌声四起。楚云荷稍作停顿,又拨转了另一首曲调,悠悠唱道: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首《越人歌》讲的是姑娘对君子的爱慕之情,被楚云荷唱得悠扬婉转,情意绵绵,特别是最后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音调缠绵悱恻,哀而不伤,让人回味无穷。
这一曲结束,雅间内三人的目光同时看向齐璟钰,玉篱笑嘻嘻地说道:“我猜这一首就是楚姑娘的新曲子吧?”
齐璟钰一脸无奈状,瞪了顾绍一眼,“你又跟玉篱编排我什么了?”
上次顾绍和玉篱一起吃饭,关于陆照昔的喜好他一点也没打听出来,倒是没耐住玉篱的好奇打听,竹筒倒豆子般说起了宁王的风流逸事。玉篱知道了楚云荷心仪宁王,陆照昔自然也知道了。
顾绍假装毫不知情,“人家玉篱姑娘自己猜的,王爷怎么扯上我了?”
“嗯!”玉篱点头附和道:“我就是猜的啊!”
齐璟钰又看向陆照昔,陆照昔笑道:“何必用猜呢?这首《越人歌》的曲子大家以前都听过,刚才楚姑娘却用了新唱法,不是新曲子又是什么?”
齐璟钰抚了抚额头,一笑作罢。
楚云荷接着又唱了几曲,最后一曲悲怆的《邶风.击鼓》将气氛逐渐推向高潮。
众人一片如痴如醉的时候,玉篱的注意点却转到了拓跋凌身上。
自从听陆照昔讲到胡夏鸣沙山一事之后,她从一见到对面雅间的拓跋凌开始,就不时地在留心他的一举一动。从她的角度看去,拓跋凌似乎从来没有转头看过舞台,而是一直在望着他们的包间。
陆照昔睫羽微动,目光逐一扫视着场下的人群,终于锁定了一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