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崔妍儿
天还未擦黑,营地里正在开饭,外头传来不少士兵的脚步声和嬉笑声。陆照昔在营帐安顿下来,简单地用过晚饭,刚打算歇息,帐外便传来一阵吵嚷声。
“把陆照昔叫出来!本小姐有话要说!”一个清脆的女声。
“陆将军休息了,晚上不见客,你明天再来吧。”守在帐外的袁小九的声音。
“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这样对我说话,知道我是谁吗?起开!”女子要往里硬闯。
袁小九才不管她是谁,“刷”地抽出了腰刀。
陆照昔掀帘出帐,见帐外站着的是一个少女。少女十八九岁的样子,脚蹬鹿皮小靴,身着束腰紫云甲,手里拿着一条短柄长鞭,一张小脸粉白娇憨,只是神情傲慢,正鄙夷地看着袁小九。
这个少女就是崔妍儿。
崔妍儿自恃为辅国公千金,姐姐又尊为贵妃,是在京城闺秀圈里横着走的人物。因为从小和齐璟钰同在京中长大,两人自小就认识。崔贵妃进宫后,她更是常常进宫,和齐璟钰便相熟了。
如今正好皇帝和宸太妃要替齐璟钰选王妃,要论身份,大楚没有一个闺秀能像她一样与齐璟钰相配。况且,齐家一直想借助崔家的势力,齐明谌一登基,就娶了她的姐姐封为贵妃,在多数人看来,齐璟钰没有不与他们崔家联姻的道理。
这次来华安山狩猎,她存心想借机亲近齐璟钰。可是白日在马车里,她远远地看到了齐璟钰和一个女子并肩骑行,两人谈笑风声,模样竟是十分登对。
她一打听,才知道那个女子就是陆照昔。她突然意识到,要论身份,陆照昔是卫国公的独女,身份不在她之下,而且她还手握兵权,要和齐璟钰共建神羽军!
崔妍儿在马车内如坐针毡,若不是崔贵妃拦着,她恨不得当场就去找人教训陆照昔。她爹崔用手下那些打打杀杀的军官她见得多了,谁见到她爹不是唯唯诺诺,缩头缩尾。陆照昔一个三品将军,在京城又没什么势力,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得罪她爹的。
崔妍儿此刻见陆照昔走出,先是一怔,旋即冷笑道:“你就是陆照昔,那个北境来的土包子?”
“谁这么嚣张,敢对我们将军出言不敬!”跟陆照昔一起走出来的玉篱豪不示弱地怒斥道。
“本小姐是辅国公府的崔妍儿,你家主子还没发话,你一个丫鬟竟然敢多嘴!”崔妍儿吩咐旁边的一个穿得翠绿的丫鬟道:“给她掌嘴!”
丫鬟犹豫道:“小姐,人家毕竟是卫国公府的人,这样怕是不妥。。。”
崔妍儿不耐烦地呵斥道:“我让你掌嘴你就去掌嘴,费什么话!”接着,眼神傲慢犀利地扫过陆照昔。
那丫鬟平时跟着崔妍儿,也是横着走的,被崔妍儿一指挥,壮着胆子撸起袖子就走了上来。她的巴掌还没有落下,却被玉篱三两下扣住了手臂,卸了膀子。
“疼啊。。。”丫鬟脸色惨白,跪在地上一阵凄惨求饶。
崔妍儿见情况不妙,指着玉篱,厉声呵斥带来的侍卫道:“都是死人吗?还不动手绑了她!”
她此次有备而来,特意挑选了军中十几个武艺出众的侍卫,是打算给陆照昔一点颜色看看的。可是,她来得匆忙,没有打探清楚,这里是疾风军的营帐专区,疾风军这次带来了百来人,个个都是在战场上以一敌十的精兵,听到帐外的动静,此刻都已经围了过来。
疾风军的名气在军中无人不晓,崔妍儿带来的十几个侍卫见围过来的疾风军士兵,早已经吓得面色如土,套拉着脑袋退到一旁去了。
“你们。。。你们这些窝囊废!我回去告诉我爹,让你们提头来见!”崔妍儿见带来的侍卫蔫巴了,虽然心里七上八下,但是表面上的气势丝毫不减,手中长鞭一挥,对着玉篱叫道:“你竟敢欺负我的人,本小姐亲自动手,抽花你的脸!”
“够了!”陆照昔一把抓住了她甩过来的长鞭,崔妍儿无论怎么使劲,鞭子都动弹不得。
崔妍儿也是练过功夫的,见鞭子动不了,另一只手一甩,衣袖中一枚薄如柳叶的飞刀朝陆照昔飞去。
陆照昔一个迅捷闪身,避过飞刀,手上再使力,顺着长辫把崔妍儿提到了跟前。
崔妍儿反应慢了一拍,被迫接了陆照昔几招,心知不是她的对手。几通拳脚后,只觉全身一僵,再要挣扎时,两条手臂已经被反绞起来,被陆照昔用一只手扣在腰后。
“你。。。你放开我!”崔妍儿自知输得狼狈,小脸憋得通红,嘴上依然不饶人,“你要是敢动我,我爹可饶不了你!啊。。。疼。。。还有我姐姐。。。皇上。。。都饶不了你。。。”
陆照昔松开了手,把长鞭往地上一扔,淡淡问道:“崔小姐此番大动干戈,找本将有何事?”
崔妍儿揉了揉发疼的手臂,很自觉地离陆照昔远了几步。不过,她向来是跋扈惯了的,缓过神来后,又马上恢复了盛气凌人的架势,“我。。。我来告诉你,你离宁王远着点!”
陆照昔柳眉一扬,“我离宁王是近是远,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以为宁王会看上你一个北境来的土包子?”崔妍儿眼神轻蔑地看着陆照昔,“他们只是利用你而已!”
“我和宁王的事,与你无关。如果崔小姐是为此事而来,我不奉陪了。”陆照昔说完,转身要回营帐。
崔妍儿见自己功夫比不过陆照昔,言语挑衅她也不搭理,觉得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恼羞成怒地叫道:“陆照昔,你嚣张什么!谁不知道你们陆家是害得北伐溃败的罪臣,你如今哪怕再风光,也洗脱不了你们陆家的罪孽!你依然是罪臣之女,罪臣之妹!”
“住嘴!”
“住嘴!”
前面的一声住嘴是陆照昔叫的,她回过身来,目光如剑,凌厉至极地射向崔妍儿,气势之盛,仿若熊熊烈火直卷而来。
后面一声住嘴是齐璟钰说的。他冷冷地看着崔妍儿,从人群中快步走了过来。
崔妍儿心里一阵发怵,见到齐璟钰过来,顿时换了一个脸色,施施然地敛衣行礼:“王爷!“
齐璟钰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冷肃神色,对站在一旁的几个侍卫道:“送崔小姐回去!”
“是!”旁边的侍卫走上前去,推搡着要带走崔妍儿。
崔妍儿泫然欲泣,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王爷,是她先欺负我!”又指着被玉篱扣住一直不能动弹的丫鬟说道:“你看看,我的丫鬟都被她卸了膀子!”
崔妍儿眼圈说红就红,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玉篱这才松了手,见站在人群中的顾绍笑着朝她竖了个大拇指。
那丫鬟跌跌撞撞地奔到了崔妍儿跟前,崔妍儿泪眼婆娑地望着齐璟钰。
齐璟钰向来风流,对女人还算温柔,对待她和对别的女人并无不同。可是此刻,他的眼中却是一片厌恶之情,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
崔妍儿的心往下一沉,愤恨地瞪了陆照昔一眼,带着丫鬟和侍卫离开了。
齐璟钰和顾绍本来打算来找陆照昔和玉篱去篝火小聚,被崔妍儿这样一闹,自然也没了心情。
等人群散了,陆照昔回到营帐,立马让玉篱闭门谢客,连齐璟钰都不见。
齐璟钰知道陆照昔此番因为自己的原因被崔妍儿找上门闹事,必然心情低落,不肯见他,只好在营帐前站了半响,被顾绍拉着离开了。
陆照昔是有一些心情低落,不过她不见客,倒不是因为被崔妍儿影响,而是她发现了一个出现在她营帐旁的隐秘身影。
刚才崔妍儿闹事时,不仅疾风军的人围了过来,站岗放哨的禁军也凑过来看热闹,成了这片营地防卫最松懈的时刻。
陆照昔回到营帐后,果然在地上看到了一张纸条。纸条折得四四方方,很显然,是刚才那个神秘的身影乘乱塞进来的。
陆照昔凑近灯烛,展开纸条:
猎场危险
千万当心
做好防范
陆照昔凝视着纸条,蹙眉思索。
这张纸用的是宣纸,而不是一般通信用的白麻纸。宣纸的主要原料是青檀的树皮,质地柔韧、洁白平滑、色泽经久不变,每年由地方官作为“贡品”献给朝廷,能用得起这张纸的人应当身份不凡。
纸上的字迹有一些歪斜,必定是写字的人怕被识破身份,用不习惯书写的左手写的。
这张纸条与邓彦章带来的消息不谋而合,是谁写了这张纸条?他又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既然是好意提醒,证明此人是友非敌,那为何又要鬼鬼祟祟?写这张纸条的人和当初写匿名信的人有没有关系?
陆照昔攥着纸条,走出帐外,把整个营区扫视了一遍。营帐外闹声渐去,四下里安静下来,夜风越来越大,在营地上空来回盘旋,声声呜咽恍如狼嚎。
片刻后,她的目光停留在了营帐的西边,心里大概有了一个推断,只是,他为何要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