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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指认

静思堂外,行宫的内侍总管杨时英传宁王的命令,把行宫内的几百个内侍都集中了过来,众人都不明所以地站在花园内等候,三三两两地窃窃私语。

而在静思堂厅内,欧阳挚让人设了一个临时的审案公堂,他坐在堂上,堂下左手侧坐着的是宁王齐璟钰和陆照昔,右手侧坐的是皇宫内侍总管黄敬中和崔妍儿。

在门廊下和堂内,站着几排容色肃穆的带刀侍卫,让静思堂平添了端庄严肃的氛围。

欧阳挚心知堂下坐着的几人身份都比他尊贵,额上不由得冒出了细细的汗珠,目光暗自打量着坐下的几人。

齐璟钰不时地把头靠过去,和陆照昔说着话,两人虽然都神色端凝,却有一种无形的亲密感。欧阳挚年长几岁,阅历丰厚,多瞄几眼便看出宁王心有所属,难怪他要澄清选妃一事是谣言了。

再瞧崔妍儿,她一直盯着陆照昔,如果眼神能化为刀片杀人的话,她怕是已经将陆照昔凌迟了。这个模样,倒是符合她京城第一跋扈的名声。

黄敬中因为从京城带过来八名内侍,所以也被宁王请了过来,他已头发花白,看上去有些疲态,只是沉默地喝着茶。

杨时英手拿着花名册,将人清点之后,进到静思堂回禀:“王爷,人都到齐了!”

齐璟钰轻轻扬手:“请欧阳少卿开始查案吧。”

欧阳挚让杨时英把内侍按照十人一队,带入静思堂,由崔妍儿一一辨认。杨时英很快就命人将内侍按照所在的各宫殿编好了队伍,逐一领了进来。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走进来的内侍身上,进来的人都清一色穿着绯红的内侍宫装,乍看之下并不好辨认。

崔妍儿扬着下巴,目光飞快地扫过那些卑微的面孔,只要她摇头,杨时英便传唤:“下一组进来!”

随着一声声的传唤声,一队队的宫人被带了进来,又走了出去。等明远殿的宫人被逐一排除了,接着就到了栖霞殿,黄敬中从京城带来的内侍也被一一带了进来。

崔妍儿的视线在一众人脸上掠过,目光微微一滞,随即又摇了摇头。

黄敬中笑眯眯道:“这几个都是我带来的人,可都是皇上信得过的,王爷也都认识呢。”

“嗯。”齐璟钰一一看了过去,确实都是他见过的面孔。

欧阳挚笑道:“黄公公带来的人,自然是信得过的,我们也只是走个过场嘛。”

陆照昔摇了摇手中的茶盏,道:“既然这几位公公王爷都认识,想必京城的贵妃娘娘也都认识,不知道崔小姐可认识他们?”

崔妍儿阴阳怪气道:“我认识如何,不认识又如何,我凭什么告诉你!”

陆照昔没有看她,淡淡道:“既然崔小姐不愿意回答,那我不如直接问问这几位公公吧?”

站着的几个内侍面面相觑。

陆照昔又转向黄敬中,语气委婉道:“黄公公,我知道他们是你带来的人,我能问问他们吗?”

黄敬中脸色有些阴沉,语含不悦道:“刚才崔小姐都已经辨认过了,陆将军横生枝节,这又是何意啊?”

“与本案无关,”陆照昔露出一抹笑容,神色还带着些许天真:“我这个人,有一个毛病,一旦一个问题得不到答案,就会想寻根究底,我只是为了满足一下好奇心。”

还没等黄敬中开口,齐璟钰淡笑:“我替黄公公做主了,你问吧。”

陆照昔站起身来,目光锋利地扫视着一排内侍,语调不高,却透着在军中多年历练出来的威严:“你们几人中有谁认识崔小姐,向前出列一步。”

几个小公公都被陆照昔突如其来的威严震慑,纷纷往前走了一步。

黄敬中面无表情,崔妍儿脸色却微微发白,“就算他们认识我又如何,我又不认识他们。。。我那晚看到的人,也不是他们!”

陆照昔眯起眼睛看她,看着看着便笑了起来:“我都说了与本案无关,崔小姐何必着急?”

崔妍儿冷哼了一声,黄敬中扬手道:“都下去吧。”

又有一排排的宫人被带了进来,崔妍儿有些漫不经心,直到轮到宛荷殿的宫人时,她才放缓了辨认的速度,在来人的脸上都一个个仔细辨认着。

“就是他!”崔妍儿突然指着一人,颤声尖叫了起来。

齐璟钰和陆照昔交换了一下眼色,是宛荷殿的内侍郑小全。郑小全身材高瘦,面目端正,细看带着一丝书卷气。他是宛荷殿的直殿监,负责殿内的洒扫,平时手脚勤快,却沉默寡言,他们都对他有些印象。

此刻,郑小全脸色煞白,身体在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着。

欧阳挚喝道:“将嫌犯拿下!”

郑小全被冲上来的两个侍卫押住,重重跪倒在地上。

陆照昔注视着文文弱弱的郑小全,心中顿起疑云,却又想不出幕后之人到底要使出什么手段。

院内围满了看热闹的人,见嫌犯已经被拿下,很快就把郑小全的名字传出去了。

“是郑小全!”

“他竟然敢下毒!”

“怎么会是郑小全?他平时看着多么老实啊!”

。。。

院外的骚动声也传到了静思堂内,审案毕竟不是菜场看戏耍,欧阳挚让杨时英遣退了其他正在等候的宫人,只留下几人在廊外侯着。

等庄严的氛围塑造得差不多后,欧阳挚一拍惊堂木,按例审讯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郑小全。”

“前天夜里,你是否去过行宫厨房?”

郑小全神情恍惚,呆呆地出神许久,才慢慢咬住下唇,含糊地挤出了两个字:“去过。。。”

欧阳挚显然从他的神情中已经断出了几分,只说:“去干什么了?从实招来。”

郑小全垂头,断断续续道:“我。。。我在一个食盒里下了毒。。。是我做的。”

“为何下毒?”

“为了。。毒杀王爷的一个犯人。”

“你受何人指使?”

郑小全怔怔地跪着,许久,抬起头来,用手颤抖着指着陆照昔道:“是她!是她指使我做的!”

陆照昔一怔,齐璟钰挑起了眉毛,崔妍儿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几乎暴跳了起来。

“是她?!”

欧阳挚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茫然呆立在当场,回过神来后,看了一眼陆照昔,“你是说陆将军?”

“是。。。”

“她如何指使你?”

“她。。。她给了我一个药瓶,让我把药下在食盒里。。。”

“她何时何地给你的?”

郑小全有些茫然无措的左右看看,目光扫过众人后,又突然惊慌地垂下了脑袋。

陆照昔站起身来,示意欧阳挚让她插句话,欧阳挚点头。

陆照昔不疾不徐地问:“你说本将给了你一个药瓶,我如何交代你的?原话是什么?”

郑小全套拉着脑袋,不吭声。

“怎么,你说不出来吗?”陆照昔走到他跟前,“那我再问你,我当时穿了什么衣服,你总看到了吧?”

郑小全咬紧了牙关,一言不发。

陆照昔加重了语气,眸光如刀,气势迫人,“你说,是何人指使你污蔑本将?!”

“不要。。。不要问我。。。就是她。。。是她逼我这么做的!”

郑小全声音突然变得嘶哑尖历,僵死般的面容开始扭曲起来,然后猛然张嘴,咬住自己的舌根,又一用力,一股鲜血从他嘴里冒了出来。

陆照昔始料未及,一把抓住他的下巴,郑小全的脑袋往下一勾,身体猛烈抽搐了几下,之后就一动不动了。

齐璟钰叫:“赶快救人!”

一个侍卫抬腿就往外跑着叫太医了,堂内顿时一阵手忙脚乱,两个押着郑小全的侍卫更是慌乱不已。齐璟钰伸手去探郑小全的脉搏,不由得脸色一沉。

崔妍儿像是被惊吓到,厉声尖叫了起来:“陆照昔!你这个狠毒的女人!是你刚刚把他逼死了!”

欧阳挚让人去叫仵作,仵作本来就等在廊外,很快跑了进来。

齐璟钰拉着陆照昔站起身,给仵作腾出地来,又递了帕子给她,低声道:“擦擦手。”

仵作蹲在郑小全身边查验,片刻后,便站起身来。

“死了?”欧阳挚急切地问道。

仵作点了点头:“咬舌自尽。”

堂上的众人都是沉默,也不知该惊愕还是应该叹惋。

齐璟钰隐忍着怒气,说:“咬舌死的?我听说,咬舌不可能马上就死人,所谓咬舌自尽只是以讹传讹罢了。”

“王爷说得没错。”仵作又道,“通常情况下,咬舌并不能立刻致人死亡,但很如果死者死志甚坚,咬舌极度用力,剧烈的疼痛会使舌根收缩,或者引起呛血,从而堵塞气管,导致窒息。此人的死亡原因,正是这个。”

齐璟钰恍然,欧阳挚颓丧地一抬手:“先把人抬走吧。”

黄敬中瞥了一眼陆照昔,沉沉地叹息道:“此案刚审出眉目来,就出了这样的事,陆将军该做何解释?”

陆照昔沉默着。

眼看着一个活生生的面孔突然鲜血淋漓地自尽在自己面前,她知道自己掉进了一个陷阱,却没料到这个陷进如此突兀和阴冷。死人再也说不了话,他死前的供词便成了铁证。

郑小全刚刚被指认时,有明显的畏缩之态,应该不是熟手,就是这样一个畏畏缩缩的人,到底被拿住了怎样的把柄,才会有咬舌自尽的勇气?在幕后主使的眼里,一个小内侍的性命,就如同那么多暴尸于荒野的死士一样,卑微如蝼蚁。

陆照昔再次看向被蒙上了白布的郑小全,背上薄薄地沁出了一身冷汗,让她不由自主满身寒意。

齐璟钰握紧了陆照昔的手,压抑着怒火道:“荒谬!没有因,何来果?韩忌是陆将军亲手抓的,她为何又要毒杀他?”

温热的掌心突然如涟漪层层荡开,带来几丝及时的慰藉,陆照昔心中一暖,朝齐璟钰笑了笑。

“这就要问陆将军自己了,”黄敬中的脸上阴晴不定,语气也透着一丝阴寒,“刚才那郑小全说的话,我们都听得清清楚楚。朝中无人不知,陆将军是精于计谋的人,这一回,不知道陆将军是使的什么计呢?”

崔妍儿愤恨地盯着陆照昔,拿出了辅国公府小姐的气势来。

“欧阳少卿昨日无凭无据就怀疑我,现在嫌犯已经指认毒药是陆照昔逼他下的,大理寺还不赶快去那宛荷殿仔细搜查!”

欧阳挚有些无奈地抚了抚额头,对齐璟钰道:“臣会继续查明郑小全所说是否属实,不过,臣也建议,先搜查宛荷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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