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等待
在回去的马车上,齐璟钰一直默默不语。
陆照昔怕他心中仍有猜疑,主动说:“我今日来云鼎楼,本来是想查李瑟瑟,正好碰见了林曜,他已经查到了李瑟瑟的资料。至于那迷香,是林曜及早发现了香有问题,我和他并没有。。。”
齐璟钰拉陆照昔坐到身旁,手环住了她的腰,他此刻并非在猜疑这些,不过听到陆照昔的解释,依然十分受用,低声说:“我相信你,你不必再解释。”
齐璟钰暗想,林曜在那样的情况下都没有趁人之危,他对他的印象有了改观。他有点明白为什么陆照昔会信任林曜,和他有交情了。
陆照昔问:“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你会如何待我?”
齐璟钰轻轻地拢了拢她的额前的发丝,柔声说:“如果真发生了什么,你是遭人暗算,中了迷香,那不是出自你的本心,错便不在你,我又如何忍心责怪你?”
“如果我。。。”陆照昔垂眸道,“你明白我的意思。”
齐璟钰说:“如果你受到伤害,我会更加心疼你,倍加珍惜爱护你。”
听到齐璟钰的回答,陆照昔无限感动,回想起他冲进屋来紧紧抱住自己的情景,不自觉地向他的怀里靠近,手掌轻抚他的胸膛。
“不过,以后不能再这样假装吓我了。”齐璟钰回想起那种那种灭顶的无力和绝望感,无法用言语来描述。
陆照昔吐了吐舌头,“再也不会有下次。“
齐璟钰环住她的手拥得更紧了,陆照昔感受着他的体温,忽然想起自己中了迷香后的幻觉。
与齐璟钰亲密缠绵的画面涌上心头,此时此刻,这个人就在身旁,紧紧地环抱着她。之前的陷阱、惊险和混乱情绪,瞬间化为一汪清潭,轻柔润泽着她的心。
陆兆昔仰头看齐璟钰,指尖缓缓上移,轻地摩挲着他的脸颊,又调皮地拨弄着他的眼睫。
齐璟钰立刻感受到了她的柔情,脸上闪过一抹犹豫克制的神色。
“。。。这是在马车上。”齐璟钰低声说。
陆照昔坐到他的膝上,俯下身子,轻咬着他的耳朵,“你不是说我平时太清冷么?”
齐璟钰深吸了一口气,“你。。。不会是迷香还没解吧?”
“早就解了,现在,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陆照昔轻轻咬着唇,更确切地说,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明白自己的心。
陆照昔拔下发簪,一头青丝如瀑倾泻,柳眉如画,眼眸似星,红唇微翘,风情万种,和刚才与杜章斗智斗勇时的飒爽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齐璟钰喉结一滚,她紧贴着他的身体,手臂环上他的脖子,唇轻轻贴上他的额头,然后一寸寸地向下滑动。
她的唇轻柔如丝,像细密的绸缎一样在他的肌肤上缠绵,齐璟钰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你在撩拨我。”齐璟钰声音低哑。
“撩拨”这个词,用得恰到好处,陆照昔的吻落在他的唇畔,柔软娇嫩的嘴唇像花瓣一般,轻轻地发出一声“嗯。。。”
这一声“嗯”让齐璟钰的心弦又是一颤,他耐着性子问:“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陆照昔的声音轻柔低语,却清晰明了。
齐璟钰等待着她的唇再次落下,猛然一偏头,攫住了她的芳唇,双臂用力收紧,把她狠狠地揉进了怀里。
马车内的宫灯将两人淡淡的影子交相投叠在一起,斜斜地爬上了雕花的锦榻。
燃烧的银碳炉火将车厢外的寒冷隔绝,将他们两人包裹在了这个小小的世界里。
马车到了宁王府,他低头轻吻她的发丝,放开她道:“我去趟大理寺,我会尽快回来。你去西暖阁。。。等我。”
陆照昔脸上绯红,咬着唇应下了,却一步一回头,简直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狐狸。
齐璟钰在马车内目送着她,心头一颤,差点要跳下马车来,然而一个念头闪过,他只说道:“等我。”
陆照昔到了西暖阁,婢女先带她去浴室泡了个澡。西暖阁的婢女已经跟她相熟了,她让婢女在浴桶洒了些花瓣,又让她拿来了几套衣裙,装作漫不经心地挑了一套浅粉色的薄绸寝衣换上。
婢女给她泡了一壶花茶,静静地退了出去。
陆照昔知道齐璟钰要审问杜章,恐怕要半夜才能回来,她在榻上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手里捧着热茶慢慢品着,暖意渐渐地从喉咙传到胃里,散发到了全身。
她的心砰砰直跳,突然什么也不愿去想,只想等着齐璟钰回来。
此刻的大理寺审讯室,灯火亮如白昼,照得墙壁上的阴影跳动不已。
齐璟钰坐在审讯桌前,面色如冰,比往日里看起来还要冷厉几分。杜章跪在审讯室中央,脸色一片灰败,显然已经承受了太多的压力和煎熬。
齐璟钰手指敲着桌面,目光锐利地盯着杜章:“杜长史,你在王府有五年了吧,从洗马到司马再到长史,我一直对你信任有加,我不想对你动刑,你自己说吧。”
杜章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了,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抱歉,“王爷,我是遵了太妃的指示。”
果然是他的母亲!
他早就隐隐猜到这个答案,但听到杜章亲口承认,还是让他内心更加沉重。
“她如何说的,你一字不漏地跟我说一遍。”齐璟钰淡淡地说道,声音中透着一股不容质疑的威严。
杜章没有回避,缓缓地答道:“几日前太妃出宫找到我,她问了我陆将军在王府出入的情况,我跟他如实禀报了,陆将军并没有经常出入王府,但是有几次宿在府中。太妃说陆将军行为放浪,引诱王爷,会将您带入危险之中。她让我为她做一件事,让陆将军今后再无颜面纠缠王爷。”
“陆将军如何会将我带入险境,你作为王府长史,难道不知道分辨吗?”
杜章叹了一口气:“王爷,我有一事瞒着您!王爷应该还记得前一阵王府来了刺客一事。”
“当然记得。”
“那日陆将军夜宿西暖阁,王府来了刺客,我们搜了一整夜都没有搜到刺客。第二日有婢女在西暖阁的被子里发现一条染满血的纱巾,我去了西暖阁检查,在西暖阁内还发现了几枚金针暗器,我怀疑那晚刺客就藏在西暖阁内,是陆将军把他藏了起来。”
“你为何以前不说?”
“因此事并无确凿证据,我又知道您对陆将军深信不疑,所以我没有将此事禀报王爷。在听到太妃的要求后,我突然想起了此事,也觉得太妃的担心并非毫无根据,才答应了太妃的要求。”
齐璟钰默默地听完了杜章的话,回想起那晚他和陆照昔在书房度过了一夜,难道是刺客被陆照昔发簪的金针误伤,又被她藏到了西暖阁?那刺客难道是林曜?
齐璟钰脑中疑云重重,决定先不再追问此事,又问:“云鼎楼的迷情散是你派人放的?”
杜章坚决否认:“那香不是我放的。”
“那是谁放的?”
“太妃只跟我说了迷情散一物,让我勿必带您亲自将林曜和陆将军二人捉奸在床,至于香是谁派人放的,我不知道,太妃她没有告诉我。”
齐璟钰眉头紧蹙,不过还是压抑住了愤怒的情绪,“你没有想过,万一此事败露,会是什么后果?”
“我知道此事并非君子所为,”杜章垂下了头,“可是,太妃说,此计不会有任何破绽,因为迷情散只需要闻上一刻钟,就会让人无法自控,何况她还说。。。”
“她还说什么了?”
“太妃还说林曜本来就对陆将军有情,两人必定会做出男女欢爱之事来。只要事成,就算陆将军发觉了端倪,这样不光彩的事,她即使不悦,也只能忍气吞声。而林曜本就是嫌疑犯,如此一来,便坐实了罪名。”
齐璟钰怒上心头,猛地一拍案,“你们认为我会看着陆照昔任人欺辱?”
“太妃说,王爷只是被她一时迷惑,若知道她不洁,必定会对她心生厌弃,不会再追查此事。”杜章抖了一抖,声音越变越小。
齐璟钰脸色铁青,握紧了拳头,怒火却无法发泄。他最敬爱的人以最阴暗的方式来陷害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孩,这种矛盾和痛苦就像一把刀子,割裂着他的心。
良久,他冷冷说道:“所以,你们认为这是一个万无一失的局,是吗?”
杜章无言以对。他至今也想不明白为何陆照昔竟然没有中毒,反而还设下了圈套让他陷了进去。
齐璟钰默然了半响,继续问:“你如何设计让他们在云鼎楼见面?”
“我找人假扮成我自己,和楚云荷在一家馄炖馆见面,故意将您和楚云荷将在云鼎楼见面的消息透露给了陆将军的婢女,想以此引陆将军前来。果然,我查到了卫国公府的人以梅潇的名义在楚云荷所订包房的隔壁也定了一间包房,我知道她必定会来。至于林曜,他有自己的消息网,按照您的吩咐,我一直在查他,我打探到了他也会前往云鼎楼。”
“你为何会和楚云荷勾结?”
“是太妃让我去找她的。我找到楚云荷,楚云荷立马就答应了,太妃必定也派人跟她说过此事。”
“楚云荷配合你行事,你给她许诺了什么好处?”
“我没有给她许诺任何好处,她也没提。”
齐璟钰沉吟了片刻,问:“三煞盟的曹坤诬陷林曜,也是你事先设计好的?”
杜章抬头道:“王爷,曹坤与我无关!太妃也没有跟我多说曹坤的事,我对刺杀陆将军一案事先毫不知情!”
齐璟钰直视着杜章:“无论如何,你背叛了我,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杜章一颤:“王爷!我是出于一片好意,才擅自答应了太妃的指示,但我对王爷是的忠诚的啊!”
“太讽刺了!”齐璟钰侧头斜睨着他,目光犀利,“你对我忠诚的方式,就是选择背叛我吗?”
杜章顿时哑口无言。
齐璟钰走出审讯室时,只觉得脚步沉重得要抬不起来。
等在外间的欧阳挚见到齐璟钰面色凝重的样子,赶紧给上司送上了斗篷,问道:“王爷打算如何处置杜长史?”
齐璟钰凝望着屋外浓墨般的夜色,沉声说,“今夜秘密转移看管起来,对外说杜长史畏罪自尽。”
欧阳挚浑身一震:“微臣这就安排!”
“除了你我,此事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包括陆将军。“
“微臣明白,王爷放心!”
夜色冰冷,空气寒冷透骨。齐璟钰走出大理寺,在夜风中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系上斗篷,上了马车。
马车回到宁王府,已是三更天。他缓步驻足在清凉殿西暖阁前,见到屋内的灯火,徘徊着没有进去。
婢女过来说,陆将军已经在西暖阁睡下,让她留着灯。
齐璟钰点了点头,轻轻推门而入,屋内一股熟悉的香味将他萦绕。
淡淡的梅香,她的气味。
他的目光落在软榻上,陆照昔已经睡着,一只浅粉色的手臂还露在被子外面。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榻边坐下,怔怔地看着她。
他不是第一次看她的睡颜,却依然舍不得移开眼睛。
她脸上的肌肤光滑凝润,恬静的眉眼流露出娇憨之色。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嘴角微微上翘,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所有的诡谲算计,刀光剑影都在这静谧的一刻消于无形。
齐璟钰轻轻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起身熄灭了灯,离开了西暖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