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抓捕(3)
陆照昔脚步一滞,瞧着齐璟钰的脸色,表面上还努力保持微笑,却是皮笑肉不笑,哪怕是隔着几丈远,她都能够清晰感觉到他心中努力克制的恼怒。
齐璟钰眼风扫都不扫陆照昔身旁站着的几人,眼睛盯着她径直走来,像是恨不能一口吞吃了她。
他本来派了秦南暗中保护陆照昔,约一刻钟前,秦南向他回禀,陆照昔和林曜去了俪春院,二人在雅间饮酒。
他换了便服不引人注目地来到俪春院,在陆照昔斜对面的雅间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看到陆照昔那般妩媚至极的打扮和林曜在一起,顿时酸怒之意汹涌而起。
后来,又突然看到林曜放下了窗口的纱帘,他忍无可忍,正要怒气冲冲出包间时,范俪娘带着几个美人来了。
如此身份贵重的贵宾范俪娘绝不敢怠慢,施出三寸不烂之舌把齐璟钰强留了片刻,齐璟钰敷衍了几句才出来,正好遇上陆照昔也走出了包间。
陆照昔还不知道为什么齐璟钰突然出现了,不过看他恼怒的表情,显然还不知道段峰正在这里。
还没等齐璟钰开口,陆照昔甜甜地唤道:“官人!上次你花了大价钱为我捧场,还记得我吗?我是梅姑娘呀!”
齐璟钰一怔,官人?捧场?梅姑娘?他噎得险些背过气去。
黑衣男子见又来了一个小白脸,虽然周身并无贵重配饰,气度却雍容不凡,心想京城的有钱公子哥就是多,讹一个还不如讹两个,便立在一旁一幅看好戏的样子。
“跟我走。”齐璟钰语气低沉,一把拉住陆照昔的手,恨不得立马带她离开俪春院。
“官人果然还记得我!”陆照昔脸上笑意氤氲,却暗自用力想挣脱他的手,“不过,我今天不能跟你走。”
“走!“齐璟钰紧握住她的手不放,面色愈加冰冷。任是再迟钝的人,也能感觉的他隐忍的怒火。
“慢着!”林曜和黑衣男子几乎同时道。
林曜走向前来,不紧不慢地说:“今夜本公子花了三千贯包下了梅姑娘,她怎么能跟你走?”
齐璟钰一听到这话,血潮霎时涌上头部,还没发作,却又听到黑衣男子狠狠地威胁:“这个女人今夜是我们段爷的!我们段爷看中的女人,谁敢跟段爷抢!”
这番争吵声引来了走廊一些看热闹的嫖客,男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在陆照昔身上,轻佻地议论起她的美色,甚至说起了下流之语。
“瞧这小美人,粉脸又白又嫩,真是人间绝色。。。”
“这紧致身段儿更是妙不可言,瞧那小蛮腰多细,胸部多挺,要是能摸上一把。。。”
“嘿嘿,能有这般身段的美人儿,床上功夫一定妙极,若是能压在身下,不知该如何销魂。。。”
齐璟钰只觉胸腔都快炸了,一时恨不能把所有在场的男人都阉了,他的目光冷冷地扫过几个正垂涎欲滴议论着的男人,那几个男人立马闭嘴了。
“官人息怒!”陆照昔柔柔地说,却不是对齐璟钰说的,而是对黑衣男子说的,“请段爷稍安勿躁!我这就去陪段爷!”
接着又盈盈转身,眼珠子转了转,对齐璟钰娇声说:“我改日再来陪官人,请官人让我先去见过段爷!”说到“段爷”二字的时候,特意加重了语气。
段爷?段峰?
齐璟钰脑子一转,马上反应了过来,陆照昔这番打扮,难道是在诱捕段峰?此时陆照昔被他拉着的手掌暗暗握了握他的手,他心中的怒气瞬间消退了大半,不过又暗自恼怒起大理寺的人办事不力,一直在搜捕段峰,竟然没有追踪到段峰的踪迹!
齐璟钰把陆照昔往身边一搂,冷笑道:“段爷是何人?三千贯小钱又算什么?小爷我今夜出六千贯,梅姑娘必须跟我走。”
林曜冷哼了一声,说:“我出八千贯!”
齐璟钰说:“一万!”
围观的男女一片哗然,黑衣男子彻底不镇定了,他们三煞盟平时接一单掉脑袋的生意,也不过几千贯钱,两个小白脸为了这个女人的一夜竟然争相一掷千金!
黑衣男子左右看看两个为女人争锋吃醋的小白脸,中气十足地说道:“都跟我进来,见了段爷再说!”
三个人都颇有默契地说:“好!”
然而,一推开门,包间内却空无一人,只有窗口的纱帘隐隐晃动着。
此时,一楼的大厅突然一阵喧哗,伴随着人群的喊叫声:“贼!抓贼啊!”
原来在包间内的段峰听到门外动静,从门缝里窥视,江湖经验老道的他觉得事发蹊跷,再仔细打量着陆照昔的脸,一阵心旌荡漾之后,突然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他猛然意识到她竟然是他想要刺杀的女将军陆照昔,立马从看歌舞的窗口跳入大厅,逃之夭夭了。
林曜反应迅速地从窗口飞身一跃,轻盈落地,朝门口追去。
陆照昔几乎同时叫道:“段峰跑了,快追!”
齐璟钰一点头,两人一起跃了下去。
黑衣男子和壮汉见老大跑了,一下子就懵了,也转身想要跑,被堵在门口的秦南给制服了。
齐璟钰和陆照昔追到门口,有侍卫说见有两人跑出,一东一西分头骑马逃走了,林曜已经跨上马朝东追去。
“传我的令,让大理寺和城防军连夜搜捕段峰!”齐璟钰说着,也迅速翻身上马,将陆照昔往怀里一捞,策马朝西追去,几个侍卫紧随在他们身后。
一阵马蹄清晰地划过雪地,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扬起了一路碎雪。
出了康平巷后,雪夜的街巷静悄悄的,只有零星的几辆赶路的马车。几个路人瑟瑟发抖地赶着回家,街道上烛光摇曳,微弱的光线照亮了雪地上的脚印,又很快被纷飞的大雪掩盖了所有的踪迹,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寒风刺骨,陆照昔穿的是薄袄纱裙,冷风从四面八方钻入,冻得她连着打了几个寒战。齐璟钰用貂毛斗篷把她紧紧裹在怀里,感觉到她身体颤抖,低声说:“知道冷,下次不要再这样穿了。”
“没事,不冷。。。“陆照昔语气倔强,牙齿却不受控制地打颤。这一切还不是为了抓住这最后的一丝线索?
齐璟钰匝着她腰的手又蓦地紧了一些,让她密密实实地紧贴着他,用他的体温温暖着她。
她感受到他的体温,僵硬的身体逐渐软了下来,像温顺的小猫一样往他怀里钻了钻,又把脖子缩进斗篷,只露出半个头来。
他们飞快地穿过一片片街巷,追过十几条巷子,出了西市,雪地上马蹄的踪迹渐渐消失。
齐璟钰勒紧缰绳,停下了马,四下无人,周围寂静得只能听到风雪的呼啸声。
陆照昔警觉地看向四周,但被茫茫白雪所覆盖的路面上,一切都显得无从下手,他们要追的人似乎凭空消失了一般。
此处是一片民坊,深夜中的民居只有微弱的烛光透出,让整个街区笼罩在一片幽暗中,嫌犯若是翻墙而入,悄悄躲进居民的院子,他们已经无处可追。
齐璟钰让几个侍卫在附近巡查,又命两个侍卫通知大理寺前来搜人,然后对陆照昔说:“要冻坏你了,我们回去吧。”
陆照昔点了点头,齐璟钰掉转马头,缓缓骑马回宁王府。
陆照昔侧过头看他,雪花落在他的发丝和斗篷上,形成了一层薄薄的白色,她朝他吹气,轻轻吹掉他脸上的雪花。
齐璟钰此刻已全然没有了怒意,低头见斗篷里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一眨,再眨一眨,只觉得灵动可爱至极,俯身在她额间的桃花钿上轻轻一吻。
在这个肃杀寒冷的冬夜里,怀中的软玉温香是唯一的慰藉,方才经历过的酸醋、愤怒都化成了一团炽热的火烧在心头,恨不得将她熔在怀里,让她再不能离开他。
陆照昔抬头看向天空,雪花纷飞,漫天皆白,忽然觉得在这个寂静无人的夜里,身有所倚,心里很安宁。
陆照昔伸手接过一片雪花,说:“干脆我们永远都不要回去了,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好。”
“好什么?”
“就这样走很好。”
“哪里好了?”
“只有你和我,我们一直走下去。”
陆照昔笑了,原来齐璟钰也明白,越是简单的幸福,越是难能可贵。世间的烦恼,都是源于太复杂的欲望。
两人一马慢慢地走着,雪地上马蹄留下的痕迹轻轻地沙沙作响,不远处欧阳挚正带人马快速赶来,陆照昔把整个头一缩,埋进了斗篷里。
欧阳挚和齐璟钰打了招呼,等欧阳挚走了,齐璟钰笑道:“小鼹鼠可以钻出来了。”
陆照昔把脑袋从斗篷里钻了出来。
齐璟钰问:“你既然知道段峰在俪春院,为何不派人通知大理寺?”
陆照昔脑中突然浮现出林曜那句话,杜章和曹坤的死到底是巧合?还是齐璟钰故意为之?她越是不愿去怀疑,那个疑虑却越是像小虫子一般往她的脑袋里钻。
陆照昔依然缩在他的斗篷里,答道:“我去俪春院之时,并不知道段峰在那里。”
齐璟钰有些意外,“那你还跟他去俪春院?”
陆照昔撅了撅嘴,“男人心烦去找乐子,女人为何不能去?”
齐璟钰当然知道她为什么心烦,想到自己从昨夜起就刻意对她避而不见,一时苦涩难言。
陆照昔想了想,终于还是问道:“大理寺接连出了两条人命,王爷觉得蹊跷吗?”
齐璟钰抱着她的手微微一僵,语气平淡地道:“大理寺没看好人犯,我已经告诫过欧阳挚了,这个案子继续查。”
“杜章是你王府的长史,你了解他吗?”
“嗯。还算了解。”
“他为何先要陷害于我,又畏罪自尽?”
齐璟钰沉默了片刻,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向来忠心,我也没想到他会背叛我。”
“被身边的人背叛,感觉很不好吧?”
“很不好。”齐璟钰道:“你有被身边的人背叛过吗?”
陆照昔一愣,道:“有,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比剜心还难受。”
齐璟钰不觉抱紧了陆照昔,陆照昔放下心来,终于抛下了脑中那个可怕的想法,曹坤与杜章的死与齐璟钰无关,不是他!齐璟钰不会欺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