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论三族31

如果将战事开启后的驿道比喻成一个王朝的经脉，那么源源不断的兵马粮草应该就是帝国的血液。

当下妖族就表现出了足以让人族和精灵族动容的巨大张力。

妖皇刘澹和万小飞以及一位老人站在一条驿路旁边，他们一起看着道路上由北向南的忙碌运输。三人神情各异，披了件裘衣的妖皇眼中充满了自豪，正是在他舒缓得当的治理下，十多年来，南方两个趋于统一的王朝政权也没有占到丝毫上风，还迫使人族把半国赋税都砸入关宁道。他的臣子，不说刘氏皇族的一众草原雄鹰，仍有万小傅、万小飞、关羡潼、黄罡树、程润生、雍常卿在内一系列功勋大将，群星荟萃，在广袤的妖族大地上熠熠生辉。

站在妖皇身侧貌不惊人的青衫老儒，这位老人眼神冷漠。

而那个三十万万家铁骑共主则不停捧手呵气驱寒。

刘澹收回视线，转头看着万小飞，打趣道：“万将军，当年你输了沈赴安一仗，被撵得凄惨无比，如今那位虽说成了北方的精灵皇，但你是万家铁骑共主，还有整个妖族在背后支持你，怎么说你也已经胜出一筹，这回有没有信心找回场子？”

统领整个精灵族北方战事的万小飞，这次破天荒没有在妖皇面前嬉皮笑脸，揉了揉脸颊，轻声说道：“如果我跟沈赴安手里头有相同的兵力，估摸着还是很难，可现在的情况是我以三十万打他的十几万，没道理输，但总觉得有点胜之不武，到时候见着沈赴安，他也肯定不会心服口服。”

刘澹笑道：“朕有自知之明，不谙战事，所以也从没有对边疆武人指手画脚的坏习惯，只是你这趟排兵布阵，也实在太稀奇了，以至于朕好奇到赶了八百多里路来见你的地步，哪怕在路上雍爷爷已经一次次不厌其烦给朕详细解释过你的用意，但朕还是希望能够亲耳听到你亲口说的，否则朕心里不踏实。黄罡树在听说你的布局后，气得脸色铁青，甚至不惜厚着脸皮求朕，就是为了让你小子卷铺盖滚蛋，省得把妖族积攒了二十年的家底一口气挥霍殆尽。”

万小飞握起拳头，敲了敲被冻红的酒糟鼻子，瓮声瓮气道：“跟我朝边境接壤的西州、盛州和檀州，檀州最容易拿下，西州最能消耗，不过当然还是那盛州北线最难啃。”

说到这里，万小飞停顿了一下，刘澹耐着性子等待，结果这个胖子竟然彻底沉默了，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文的妖皇忍不住气笑道：“完了？”

万小飞继续说道：“照理说，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主力攻打盛州，长驱直下，一路大摇大摆打到盛州城内湛王府才罢休，在两翼用相对少量的兵力牵扯西、檀两州，是上策。”

刘澹嗯了一声，显然她也是这般认为的，事实上一开始这就是妖族初期画灰议事得出的结论，檀州那个干瘪瘪的鱼饵根本就没有让妖族有咬钩的兴趣，打檀州，除了拉长粮草补给线外没太大意义，若是在檀州僵持过长时间，妖族得不偿失，毕竟盛州边境上数支精锐铁骑都具备长途奔袭的恐怖实力。

李拾遗在檀州一手造就出的局面，初衷就是给疆土纵深一直是软肋的北境增加战略上的广度和厚度。

万小飞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说道：“这个上策本来的确是上策，但在陈瑜一万陷阵营渗透到精灵族后，形势就开始变了，更别提北境这几年一直跟西域眉来眼去，我就怕到时候不仅仅是精灵族，连西域都冒出一支骑军杀入妖族，左右开花，到时候把妖族腹地绞烂得一塌糊涂。我考量过赢修然这个人的性情，是从来都不怕玉石俱焚的无赖货，宁肯不要湛王府大本营也要打掉妖族腹地的事情，他铁定做得出来。哪怕打光北境铁骑，也要毁掉妖族苦心经营二十年的底蕴，这应该就是他的打算。”

万小飞突然狠狠吐了口唾沫，咒骂道：“狗日的赵室，运气真是好，走了个赢阙，又顶上了个疯子赢修然，哪怕换成许抚州，老子也不用这么纠结！”

万小飞眼神狠戾起来，咬牙切齿道：“既然赢修然要玩命，很简单，那我就不给他玩花样的机会嘛，妖族百万大军分兵三路，三线齐齐压上，我倒要看他还怎么辗转腾挪，反正咱们在每一条战线上都有兵力优势，许抚州说十五万尸体才能填满西州城，我就用三十万去耗！檀州有张兴他们，那我就用黄罡树老将军的大军去拼！盛州难啃，我就用南王的几十万铁骑够不够？不够的话，大不了我再跟陛下再要个二三十万！”

刘澹皱眉道：“如此一来，南朝虽然没了后顾之忧，但是不是代价太大了？”

万小飞摇头道：“人族朝廷都敢拿精灵族练兵，我们妖族身为马背上的种族，逐水草而居，自古便是天生的战士，为何不敢拿北境四州来练兵？”

刘澹欲言又止，董卓沉声道：“陛下，哪怕打北境打掉了我朝五十万甚至是六十万兵马，但是我族可是号称三百万铁骑啊。”

那位老人终于开口说道：“陛下，打赢这场仗后，连同北境在内，还有河西河东一线，很快就会成为妖族领土。所有大小文官都已经准备就绪，铁骑的马蹄所过之处，便是文人提笔的开端。这才是我为妖族准备的真正后手。妖族大军只要打下那些疆土，我便能够在第一时间经营那些地方，让妖族的边境线追随着战马不断南移。”

刘澹点了点头，但是很快忧心忡忡问道：“朕不是怀疑你的能力，只是人族赵室会给我们足够的时间去消化战果吗？而且赵忱的关宁铁骑也不是吃素的啊。”

雍常卿平静道：“精灵族那边的战场拖住太多的人族大军了。”

万小飞笑道：“赵乾之流是因为觉得这次大战结束后，哪怕把整个北方都让给我们，也还有关宁道的关宁防线和西蜀道的重甲步卒支撑着边境，所以才乐意见到让北境流尽最后一滴血，如果精灵族顺势攻打人族，张温就得离开关宁道返回渝京城，到时候我们大可以在北境四州搁置少量兵力应付赵忱，退一万步说，到时候我们拥有的纵深是北境，河西，河东加上整个，妖族这是人力难以忽视的莫大地利，自然可以大幅度减少赵忱用兵带来的损失，赵忱再出神入化，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力挽狂澜，但我们则可以跟沈问秋一起将兵锋指向渝京城，去看一看那座据说有数百万人口的天下第一大城池，我万小飞一定要去看一看那座城的城头到底有多高。”

刘澹感慨道：“拿雄甲天下的北境铁骑练完兵，然后登上渝京城的城头，再在人族大地上收拾掉负隅顽抗的赵忱张温，妖族儿郎一路杀到南海！朕想一想就感到豪气啊！”

万小飞咧嘴笑着。

雍常卿瞥了眼这个在妖族庙堂上一骑绝尘的青年人，眼神复杂。

刘澹抬手拍了拍这个青年人的肩头，淡然道：“只要你能走到那一步，朕不是那人族赵乾，朕能容得下一个封疆裂土的万小飞，人族南方，可以都姓万！朕要史书百年千年都记住万小飞这三个字！”

他望向南方，放声大笑道：“将来天下姓什么，朕反正膝下无子女，不去管！”

扑通一声，万小飞跪倒在地。

刘澹一直看着南方。

天下本来可以姓赢的啊。

在景明二十二年的初春，一伍北境白马游骑游曳在西州城外，随着旭日东升，抵了许多倒春寒带来的冷意，铁甲上的朝露渐干。

这些精锐斥候俱是一人双马，坐骑都是北境最大牧场的甲等战马，大战在即，各大牧场的良马优先补给了这个特殊兵种。相比西州北方被攻破的堡群军镇，这座西州州城会让人感到更安稳些，因为人妖双方公认北莽要打西州，光是拿下西州城，就得拿十多万条人命去填平，或者说推平，赢阙和许抚州用十多年时间精心打造的防御体系，堪称达到了三族战争史上的防御极致。

无穷无尽的黑甲铁骑如洪流涌入西州境内，这一幕好似一线大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