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湛王入京48
甘州城一方主宰的赵家一夜被屠，而势力最错综复杂的兴城倒是没有如何大动干戈，消息灵通一些的城内流民，知晓有一位年轻骑将率领两千骑星夜入城，戍守兴城城主府，这支精锐骑军一律黑马黑甲外带佩刀携弩，气势雄壮。北境掌控兴城已经是既定事实，既然没有屠城，反而不断有物资涌入城中，许多平日里有价无市的稀罕物件，一夜之间就在兴城如雨后春笋般扎堆冒头，大多数流民也就顺水推舟地得过且过，也不是没有出城逃难的百姓，不过门禁宽松，没有任何阻拦，过了些日子，这些有点家底的兴城各方势力默默冷眼旁观，见城内一幅太平盛世的景象，又悻悻然返回城中。兴城除了城门摆锅送粥，还在大街小巷张贴榜文告示，那个来自西州年轻人曹先云暂任兴城城牧，城主府摇身一变，成了新城牧的官邸，北境不再对兴城禁运盐铁，而且城牧大人开始着手制定户牒，听说只要是通过审查的兴城百姓，将被准许进入北境四州最富饶的译州做生意，有心人都咂摸出了春雨润物细无声的感觉。
夜幕将落未落，赶在在门禁之前，沈轻舟单独走上破败不堪的兴城城北围墙，看到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人蹲在城头上，腰悬一刀一剑，远眺北方，沈轻舟顺着年轻人的视线往北望去，不久前那场大胜，看似是北境铁骑出人意料的大获全胜，可沈轻舟心知肚明，只是把那些妖怪打痛了，远远没有让其伤筋动骨，沈轻舟走上前，轻声道：“见过王爷。”
赢修然转头笑道：“轻舟来了啊，这半旬见你实在是忙得焦头烂额，都没好意思找你喝酒。”
沈轻舟笑了笑，“我姐向来不让人省心，到时候王爷请我喝一杯喜酒就可以了。”
赢修然站起身子咳嗽几声:“本王先去找许将军商量一些事。”
说完拔地而起，化虹而逝。
沈轻舟看着落荒而逃的年轻藩王有些想笑。
西州将军府。
年轻藩王站在三族形势图旁，他指向西州以北的四座城池，说道:“本王想以甘州城，掖城，兴城，天河城四座城池组建一道防线，拒敌于国门之外很难，但可以借这道防线来重创妖军。”
许抚州双手托腮，沉声道:“西州军伍的战力还未回到巅峰，构造这样一道防线，从长远来看有益，但王爷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了？”
赢修然摇头道:“妖族什么时候都有可能南下，所以很多事情都要加快，四座城可以组成一座新的州府，本王想命名为北府，而北府的兵源组成的新军就叫北府军，北府还是归西州管辖，北府军也交给你，同时，麻烦许将军开始补充虎豹骑。”
“西州挺穷的，王爷能理解吗？”
“本王会让人给钱给粮。”
“抚州定不负王爷重托。”
许抚州低声说道:“听闻王爷不仅迈出了圣人那一步，而且成为了剑宗之主？”
赢修然淡然道:“只是挂个名而已，剑宗事务还是交由两位前辈在做。”
“这样的话，那件事……”
“会的。”
许抚州站起身，死死盯着赢修然，“王爷应该清楚，就算我在战前就大举囤粮，在战时也通过各种手段跟北境周边的各个州县‘借粮’，甚至连关宁道都没有放过，但是如果想要打赢下一场大战，别说朝廷限制漕运，只要人族漕运不倾力支持咱们，那么仗就没法打。”
赢修然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沉默许久，终于缓缓说道：“在我离开西州后，就会动身去一趟渝京城。”
许抚州欲言又止，最终不过是一声叹息。
他望着走出书房的背影，平静道：“夹在三族之间的确很难，但咱们北境也有掀桌子的能力。”
年轻人没有停步。
走出西州将军府，府邸外一位负剑女子背对赢修然，“你要去哪里？”
赢修然愣了一下，随后开口说道:“这件事本王等了太久了，必须去做，你拦不住我的。”
沈忻冷笑一番，“怎么？小王爷把我骗到你们北境来了，就换了一张面孔？”
“我这次入京不仅是为了我姐，也是为了漕运入北境一事，你也知道我们北境贫瘠，如果等一场真正的大规模人妖大战开启，没有足够的粮草支撑，北境铁骑再强，这仗，也打不赢……”
“可是谁说我要拦你的？”沈忻转过身，笑吟吟说道。
“那……”
“我来西州这是为了两件事，跟你去渝京城，还有……还记得先前我说过要送你一份礼物吗？”
一支不经兵部许可而擅自离开藩王辖境的骑军，由北境盛州进入京畿道。
一路行去，本该出面阻拦这支骑军的各州地方驻军噤若寒蝉，连象征性的出面质询都没有一句，使得这支人数不过千骑的轻骑越过北方边防重地，进入人族腹地，如入无人之境。
随着盛州千骑南下，一封封分别出自各地地方官员的谍报，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入渝京。
终于在京畿最北的边缘地带，出现了一支专职负责京师安危的精锐之师，京畿北军倾巢出动，兵力多达八千人，骑步各半。
养精蓄锐的八千人，对上风尘仆仆的一千轻骑，竟然是前者如临大敌。
京畿北军的领军校尉杨霖汗如雨下，畏畏缩缩坐在马背上，满腹牢骚，低声咒骂兵部那帮老不死都不是好东西，自己说身体抱恙咋就是作伪的了？
那些老东西甚至还威胁自己这回若是不愿领兵，就要以兵部的名义跟陛下弹劾一个临阵退缩。
杨霖自言自语道：“再等他们推进五里，如果到时候他们主动派遣斥候跟我们大军接触，就意味着那位藩王会遵循着规矩行事。”
杨霖身后的副尉小声问道：“如果见不着斥候，咱们咋办？”
“你猜。”
副尉哆嗦了一下，差点当场从马背上摔下去，打了个哈哈掩饰自己的窘态。
两军对峙不过五里，仍是不见有任何一名北境骑军出现。
杨霖不用去看身后的骑卒，就已经感受到那种令人恐惧的压迫感。
相距不过三里地，依旧没有北境骑军离开队伍。杨霖高高举起一只手，没有转身朝后，竭力吼道，
“列阵！”
四千步军居中，盾牌如墙，弓箭手已经拉弓如满月。
左右两翼四千骑军开始提起长枪。
众人视野中，那支清一色白甲白马的轻骑，铁甲森森。
一千骑军缓缓前行，暂时并未展开冲锋。
就在杨霖以为那支骑军会止步阵前，然后派人来跟他交涉的时候。
一千骑几乎在眨眼间，就铺展出一条冲锋阵形。
一千听雪营轻骑同时抽出腰间的斩妖刀。
明摆着这支兵力绝对劣势的听雪营，面对以逸待劳的八千人京畿北军，依然是提起长枪，随时都会开始冲锋。
杨霖猛然夹了一下马腹，单骑出阵，来到那听雪营的阵前，躬身抱拳大声道，
“末将杨霖，参见湛王！”
听雪营每一排骑军不过两百人，而居中地带，孤零零停着一辆马车，附近不过三四骑。
马车的前帘，静止低垂。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杨霖继续低着头，朗声道：“启禀湛王！藩王入京，按藩王律，随行扈从需要停马京畿北军大营！”
杨霖抱着拳，度日如年。
这名实权校尉咬牙缓缓抬头，他看到一名都尉模样的北境骑卒，没有任何要开口说话的迹象，只是手势已经由握刀变成抽刀。
马车内终于传出年轻藩王平静的嗓音，“让路。”
杨霖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沙哑说道：“末将恳请湛王依律行事！”
“本王不介意杀了你们再入京。”
杨霖正在权衡，一骑飞奔而来，“传陛下口谕，放行！”
当渝京城的城墙一点一点映入北境骑军的眼帘，也越发显得高大巍峨。
赢修然终于掀起帘子一角，举目望去。他身穿世间最尊贵的一件藩王蟒袍，对驾车的车内的女子微笑道：“再过几旬就要及冠了，我姐不在怎么能行。”
沈忻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景明二十二年，初春，湛王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