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接她回家的路52
小院里,一位清冷女子坐在木桌旁,她秋水眼眸中有着淡淡的忧伤。
她知道她之所以活着,赵乾好吃好喝软禁她这么多年,只是为了在有朝一日能够威胁她那位弟弟。
赵乾对此处的用心非比寻常,赢听雪的身边甚至有不少武道高手看着她。
一袭缟素出现在院外,一千六铁甲,如洪水般涌至小院门口,森严结阵如拒马!
事实上铁甲之前,不过一人而已。
一千六百特意换成重步甲的精锐甲士,皆是严阵以待。
因为他们知道,面前站着这位腰间佩刀的白衣男人,正是湛王赢修然!
披上这种重达五十斤的大型札甲,等于步卒摒弃了一切灵活机动性,原本应该出现在以步阻骑的特殊战场上,凭借单具甲胄的先天重量,辅以密集阵型凝聚成势,来对抗骑军冲锋的冲击力。但是如果一支军伍,只装备有重甲大盾辅以长枪强弩的步卒方阵,无论他们何等稳如山岳,往往因为过于沉重的负重,即便成功阻滞了骑军的冲撞,也无法追击已经大溃败的骑兵,只能守成,断然无法扩大战果。
只不过在今天的古怪战场上,一千六百人违反常理的装备,却没有人感到荒谬,甚至绝大多数阵中士卒,都恨不得自己能够再穿上一套长久披挂后足以窒息的札甲。
“滚。”
年轻藩王语气平静,面无表情。
他的手缓缓靠上刀鞘。
没有人看清年轻藩王是何时出刀的,只是年轻藩王斩妖刀出鞘的同时,最前方的三十多位身披重甲的步卒皆被拦腰斩断。
他们身上披着的重甲如同白纸一般。
赢听雪在屋内翻阅着一本泛黄的书籍,屋外的厮杀声很嘈杂,但她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些年这座小院并不是没有发生过激战,但从未有一位刺客能够活着来到她的面前。
知道这座小院的存在的人不少,但他们都不知道,这座小院关着的是清河郡主,赢听雪。
木门被突然打开,是一位负剑老头,饶是对美色早已生不起波澜的老人,不论见过她多少次,依旧是不得不由衷感慨赢听雪的钟灵毓秀。他走到她的身旁,冷笑道:“他来了,但别以为你走得了。”
“哦。”赢听雪面无表情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老者见到赢听雪的模样,笑道:“你真的不想知道这次是谁?”
“怎么?难不成是皇家的人?”赢听雪并没有看他,反问道。
老者缓缓吐出一句话,“湛王,赢修然。”
赢听雪转头死死盯住他,“谁?”
“赢修然。”
赢听雪猛然起身,一改往日波澜不惊的模样,抓住老者的衣领,“小然如果死了,我不会放过你!”
老者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冷哼一声,“郡主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把手拿开。”
这位武道境界能够在京城排进前十的老者居然破天荒的感到一丝冷意。
“轰!”
几名身影倒飞进来,倒在地上。
随后,白衣染成血衣的年轻藩王持刀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是遍地的尸体和战战兢兢的京畿甲士。
那些还活着的京畿精锐纷纷对年轻藩王刀剑相向,但无一人还敢上前……找死。
“本王再说一次,拿开!”
老者长剑出鞘,架在赢听雪的脖子上,“你敢!”
“你敢?!”年轻藩王露出满脸戾气。
赢修然瞬间出现在老者的面前,伸出右手,轻描淡写抓住他的手腕,。
这位老年剑客只觉得体内那股急速流转的磅礴气机被截断。
老者被击退数步,他浑身颤抖,鲜血猛然从牙缝间迸出,拼着受伤也要让一气贯通全身经脉。
赢修然挡在赢听雪身前,面对老者,背对着她,他不敢去看那张几年未见的面孔。
下一瞬,斩妖刀归鞘,那名老者的头颅就被年轻藩王随手丢了出去。
“弟弟,是你吗?”赢听雪看着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背影,颤声问道。
“姐。”
赢修然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好想你。”
“你快逃!别管我!”
赢听雪扯住他的袖口,红着眼睛哽咽道:“娘亲走了,父亲走了,赢伯伯也走了,你快逃啊!”
赢修然如遭雷击。
女子松开手,手忙脚乱找到一根木簪,塞给赢修然,抬起手臂胡乱擦拭了一下泪水,挤出笑脸道:“你能跑多远就跑多远想,永远不要回来了,将来如果遇见心仪的女孩,就把这根簪子送给她,这算是我这个姐姐的礼物了。”
眼看屋外那些披甲士卒渐渐靠了上来,她推了一把那个握着木簪纹丝不动的傻子,怒道:“再不走你会死的!”
赢修然的脑袋缓缓靠了上去,额头紧紧贴在她的额头上。
这一刻,他抱着她,他不仅泪流满面,还呜咽抽泣起来。
那些抱着必死心态上前的甲士看到这一幕也有些目瞪口呆。
那个让整座渝京城噤若寒蝉的湛王,那个带着一千骑军对峙八千京师精锐的北方藩王,在哭?
屋外披甲士卒的阵型愈发厚重,但人多势众的士卒们知道,他们根本不可能拦住眼前这个年轻人。
赢修然松开她,没有擦拭自己脸上的泪水,而是帮她擦拭沾满泪水的脸颊。
“对不起。”
“没关系。”
“姐姐,想回家吗?”
赢听雪点头又摇头,轻声道:“我只想你活着。”
赢修然低下头,仔细看着那根平平无奇的木簪。
屋内是姐弟二人。
屋外是上千京师精锐,还有闻风而来的无数皇城司高手。
赢修然牵起赢听雪的手,看着屋外密密麻麻的铁甲,柔声说道:“姐,有我在,世上无不可之事。”
赢修然眼神森寒望着面前那些士卒和死士,这位名动天下的北方藩王长呼出一口气。
小院内遍地都是尸首,血如湖泊,从小院门口到这处小屋,是一条长长的血路。
路上的血泊还未干涸,这是他来接她回家的路。
她那个已经超凡入圣的弟弟带着一千轻骑来接她回家了,回那个真正属于她的家。
皇后严雁没有拦住他,皇城司没有拦住他,一千六百重甲步卒也没能拦住他。
一个老者站在小院门口,望着遍地尸首有些心疼。
“丞相大人是来拦本王的吗?你带的人似乎不够。”
尹泉安开口道:“我只是觉得一千多精锐甲士没有死在战场上很可惜。”
“那死在人妖边境上的那些人就不可惜吗?”
老人叹了一口气,“死在北方的那些北境士卒,我觉得可敬。只不过我如今在渝京跟陛下讨要了件袍子披上,就不得不来这里跟王爷唠叨唠叨了。”
赢修然持刀右手手臂下垂,鲜血不断流淌出衣袖,沿着指尖滴落在地面上。这位年轻藩王的英俊脸庞带着几分浓重戾气。
这位一人便让整座京城为之两次震动的年轻人没有言语。
“当年你回京接那位李家姑娘的时候,四大家族被你屠了两个,那时候我就知道,北境不会安分了。我曾经希望你能成功世袭罔替湛王的同时,但是又心甘情愿当个太平藩王,这样人族才能一心,才真正有可能三族一统。”
赢修然听到这里,扯了扯嘴角。
老人自嘲一笑,“当然,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先不论北境四州,关宁道和岭南道两地都驻扎着几十万大军,以蜀王赵怀为首的益州集团在西蜀道也是一手遮天,还有南蛮、西南夷,现在说一心,就是笑话。”
尹泉安终于转过身,与赢修然一起遥遥面对身后密集列阵的京畿甲士,笑问道:“这些京畿精锐,比起你们北境边军,如何?”
“这些京畿精锐跟关宁铁骑相比略逊,关宁铁骑又比译州骑军略逊。”
老人哈哈大笑,“行了行了,再多说下去,我这张老脸自己都要挂不住。你赢修然能打,北境铁骑更能打,我也就不藏着掖着故弄玄虚了,把老底子透露给你,半年内,中原会倾尽全力给北境送去一百万石粮草,可能的话,还能再多五十万石。”
赢修然皱起眉头。
老人感慨道:“王爷见好就收吧,这样双方才有台阶下。身处庙堂,从芝麻大小的官员,到黄紫公卿,再到穿蟒袍、龙袍的,就从来没有快意之人。”
赢修然说道:“那就这样说定。”
老人问道:“那么王爷何时离京啊?”
赢修然向前走去,“后天。”
老人看着这个背影,笑眯眯问道:“今天不行,明天行不行啊?渝京没啥有意思的。”
赢修然停下脚步,转头皮笑肉不笑道:“明天?行啊,我北境铁骑有意思,丞相想看北境铁骑?那本王就亲自带着你一起去好了。”
老人笑脸僵硬,“后天就后天!到时候一大早,我就亲自去赢府敲门去啊!”
赢修然不理睬这个无赖老头,带着赢听雪走上马车。
老人抬起双手往两边挥了挥,那些紧急赶来的京畿甲士迅速左右散开,留出一条宽敞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