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大风起兮(二)
一名用刀高手视死如归,他那自认臻于化境的一刀灌注自身所有气机,刀尖处有淡青色罡气吐露,显然是不惑境巅峰才能具备的不俗修为。
在心存必死的武道高手吸引赢修然注意力的同时,左右有两人不约而同地骤然加快速度,一人赤手空拳的魁梧汉子从天而降后,猛然前扑。而赢修然右手那个矮小老人嘴巴紧闭,一手贴住胸口,一手拖后做斜提长枪状,弓腰冲向那个传说中天下第一的年轻人。瞬间爆发出来的盎然杀机,让那些战战兢兢却目不斜视的妖族普通士卒都感到了一股遍体寒意。
那个高高跃下一刀势如破竹的小宗师,蓦然瞪大眼睛。
他手中那柄相依为命半辈子也算是刀中重器的“老家伙”,竟然就给那个年轻人随随便便伸出一只手,就那么轻描淡写握住了刀锋。
与此同时,那个双拳锤出的壮汉如遭重击,魁梧身躯一顿,继续咬牙前冲,然后胸口再度传出一阵阵细微却绵延的声响,这名被一纸令下征召入伍的妖族武夫也的确是条硬汉子,在整个胸膛几乎被四柄飞剑来回穿出千疮百孔的可怜情形下,仍是试图将双拳轰砸在那个年轻人身上。但是相距不过七八步,竟是好像咫尺天涯,他的身体在接连四次撞击后,不仅胸口鲜血四流,脸上更是七窍流血,脚步已是踉跄,最后只能摇摇晃晃,那耗尽性命元气的一拳,到头来仍是只能软绵无力,就像是试图去摸了一下对手的肩头而已,汉子眼中充斥着不甘神色,倒地身亡,到头来竟是没能碰到那人的一片衣角。
在壮汉死绝之前,朝赢修然劈刀的武道高手就兵器脱手而出,给赢修然在胸口随手一拍,横飞出去。
矮小老人对两人的战死不理不睬,身体一旋,双脚在地面上拧出一阵黄沙尘土,在视线模糊中,老人作拖枪式的那只手,从袖中飞出一柄他赖以成名的阴险暗器,而原本贴住胸口的那只手也从手心掠出一抹白芒,叮叮两声轻响后,纹丝不动的赢修然一只手抓住老人的头颅,缓缓提起。嘴巴紧闭的老人没有半点挣扎,对着那个近在眼前的年轻人狰狞一笑,一口吐出藏在舌底真正的杀手锏!
这位穷其一生才悟出半招天命境的瘦弱老人,舌尖即剑尖,不知多少同等境界的高手死在那出其不意的“一口”飞剑之下。只可惜在老人临死之前,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那柄养育多年的半寸飞剑悬停在两人之间的空中,在老人脑袋被赢修然往下一按。
而那个被赢修然一手拍飞却惊讶发现自己没有受到重创的刀法宗师,不等他有劫后余生的感慨,就突然从心口处传来一阵剧痛,坠落在地面后,才发现自己胸口插有一枝程度几乎与铁枪媲美的弩箭。
北门关的城头上,一名发弩手给身边吓出一身冷汗的床弩标长,恶狠狠地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那名时刻关注着城下战况的标长满脸愤怒道:“他娘的李文铸!你小子是那些妖怪派来的卧底不成,射不中对楼也就罢了,咋的还差些伤到了咱们王爷?!就差四五步!你还想不想做弩手了,得了,滚一边去,老子自己来!”
那个叫李文铸的发弩手,年纪轻轻,但因为眼力出众且膂力惊人,已经位列边军弩手中第一等悍卒,这会儿哭丧着脸,一个屁都不敢放,标长正想要一把推搡开这个差点闯祸的小兔崽子,只是当他看到年轻人脸上那个潦草包扎的伤口,就停下了动作。这小子是半个月前给妖怪弓箭手一箭射中脸颊,所幸躲得快,但仍是给箭头扯掉好大一块肉,这些天总给标里其他人笑话说本来就长得磕碜,破了相以后就更难讨媳妇了。标长手上缺人缺得厉害,也不矫情问这小子能不能继续发弩,李文铸也没给他们床子弩丙字标丢人现眼,那以后就都咬着牙没下过城头,只是标长知道,这个年轻娃儿几次轮换休息睡觉时,都睡不安稳,脸上那么大一块肉给剐走,能不疼吗?
这时候,一名填弩手使劲嚷嚷道:“标长快看!”
不光是他们这一丙字标,附近几标的弩手也都睁大眼睛。
远处战场中的那个背影,收起了斩妖刀,从地面上那具尸体上拔出了那根弩箭,像是要拿来当作一根铁矛,以此继续陷阵。
城头附近那几标弩手都悻悻然,狗日的,李文铸今儿起可就真是牛气大发了!
标长嘿嘿笑着,又是一巴掌拍在李文铸的脑袋上,“还疼不疼了?”
年轻士卒咧嘴一笑,不小心扯动伤口,立马呲牙咧嘴,一边笑脸灿烂一边抽气道:“疼个卵哦!”
标长环顾四周,怒吼一声道:“发什么呆!敌至两百步,床子弩照旧,其余人等,给老子换上脚踏弩!就当骑娘们一样,把妖怪骑在胯下!”
战场上,赢修然提起那根弩箭,望向前方。
更远处,万小飞微微眯着眼,脸色阴沉,死人很正常,尤其是有赢修然亲自出马,死几个武道高手,他这个大将军根本不肉疼,但是如果死得比预想中不值钱,如果是在庙堂而不是在战场,那么万小飞肯定就要跳脚骂娘。
雍常卿皱眉沉声道:“分批送上门去给姓赢的这么杀,不是没有效果,但是未必能够撑到刘森赶到,最好是让那些个不惑境高手尤其是天命境一起出马,而且只要从旁骚扰,不可近战搏杀,钝刀子割肉,慢慢耗。”
万小飞微微摇头,阴恻恻笑道:“雍大将军别急,不先给客人端上几碟子开胃小菜,人家是不会上桌的。再说了,赢修然不愿意上桌也行,反正他今天杀我一个武道高手,我就让北门关今天多搬走一百条尸体。看谁的耐心和脾气更好就是了,咱们啊,家大业大,拼得起!”
雍常卿突然转头厉声道:“传令下去!让陈阳去再领一万五千步军结阵推进,同时告诉前线那三个当将军的,今天攻城,每千人伤亡五百人才准后撤!派出督战刀手,胆敢怯战私自后退者,杀!战后问罪所在家族部落!”
很快就有雍常卿的雍家斥候前去传达军令。
万小飞敲着牙齿,轻声道:“有本事就让我下令每千人彻底战死五百人才后撤。”
雍明武头皮有些发麻,颤声问道:“父亲,万将军,如此行事,会不会太极端了?”
雍常卿冷哼一声,沉声道:“只要跨过了北境这道门槛,那么我雍常卿麾下主力大军的战力,才算真正能够跟北境铁骑叫板。”
如果更进一步,只要跨过了北境,打烂了赢家铁骑,天底下就更没有能够与他雍家铁骑一较高下的军伍了。今天在这里多死一个人,也许以后在人族腹地就可以少死十个人。这笔帐,划算得很!
赢修然的存在,就像河道中的礁石,虽然激起了巨大浪花,但终究无法阻挡汹涌洪流的去势。
北门关正北战场上,步卒方阵两翼的骑军凭借娴熟箭术,已经对城头进行了数轮抛射压制。
位于潮头位置上的持盾步卒在城外轰然立盾,后排弓手也冒着城头箭雨展开第一拨仰射,在盾卒和弓手攻防期间,那些云梯和对楼也在方阵间隙中突然加速,而在后者更多吸引北境弓弩注意力的时候,在盾卒掩护下的弓手仰射并不停止,又有充当死士的妖族甲士开始狂奔,清一色不曾披挂沉重铁甲,只披更为轻便的皮甲,一手持盾,一手持妖刀,这些在方阵推进途中一直保持养精蓄锐态势的死士,在距离城头一百五十余步后开始发力冲锋。
他们将充当战争史上最血腥的一种角色,附蚁,人如蚁攀附城墙。
几乎同时,将近被妖族甲士高高举起的百架云梯架在了城垛空隙,而那些几乎与城头等高的十余座巍峨对楼,顾名思义,它们在停下后便形成了与城对峙的格局,此时也如同露出狰狞的面孔,牛皮哗啦一下被猛然扯下,隐蔽在楼内的弓手无一不是妖族精锐弓箭手,比起先前位于盾卒身后造就箭矢雨幕的弓手,其准头要远远胜出,务求最大程度杀伤那些能够躲在仰攻死角的盛州城守军。
在对楼之间,顶端钉有铁钩的云梯像那跗骨之蛆,死死咬住了盛州城这个人族北方边陲巨人的身躯。
与此同时,最先推动云梯的普通士卒开始提盾登梯,他们手中的盾牌相较盾卒要更小,而比起已经跟随他们一起冲至城下的死士,则要更为坚固,这些士卒的职责就是为身后死士开路,根本不奢望他们能够登上城头,所以干脆就不持兵器,纯粹是拿血肉之躯甚至是性命去换取那一点点攻城高度。
远处,万小飞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队精锐骑军,铁甲尤为鲜亮,但不是那种绣花枕头的华而不实,人手一张大弓一张轻弩外加一把战刀,马鞍侧更悬挂有一杆铁矛,正是妖族明面上最精锐的骑军,静塞军。
两百静塞骑军拱卫着一个中年男人,男子身批蟒服,天生容貌粗犷,但是似乎有些病容,脸色苍白,坐在一匹汗血马的马背上,微微弯腰。
他始终眯眼望着城头方向,偶尔收回视线看几眼那个不断破阵愈行愈近的身影,流露出阴沉之色。
他就是妖族四位藩王之一,南王刘煜。
刘煜看着那个单独身影的更南方,北门关那边,大战正酣。
北门关那条堪称举世无匹的坚固城防线,就是一条阴阳相隔的界线。
在正北这条防线上,城墙高五丈半,填层上部以桐油、糯米和石灰等搅拌的灰浆封顶夯实,仅这一部分就可高达丈余,再加筑以七层砖。城墙之上,除去正城门之上的主箭楼,更有墩台十二座,大型弩台八座,东西两段亦是建有两座角楼,北境边军喻为走马道的两侧雉堞女墙两两对峙,北门关可供射箭和了望的箭垛总计多达两千余个,这座位于人族王朝最北地带的城池,甚至连每一块砖头上都有钤印,清晰标明年代窑厂和匠户姓名,以防匠人渎职误事。并且在北门关的正北方向,又细分出三重城门,正门、箭楼和闸楼,北门关主将莫棣便站在最为高耸的箭楼顶层,居高临下俯瞰全局。
在人妖战争史上,从没有哪次游牧民族的南下游掠,能够攻城攻打得如此登峰造极,能让历史上许多土生土长的中原王朝都黯然失色。更为关键的是妖族也从未如此坚定地主动舍弃战马,下马作战后依旧这般悍不畏死。北门关号称拥有人族最丰富最完善的储备,是北境最庞大的武器储存地,但在不到两个月的防御中,损坏的弓弩就已经多达四千多张,弩台被毁掉半数,用以收放擂具的绞车被摧毁二十多架,以至于北门关不得不换上威力大打折扣的砖泥擂。
妖族由百架云梯登楼的千余死士死伤过半,虽然期间有十多架云梯的死士最终登上城头,但终究还是未能站稳脚跟,城墙根下,层层叠叠的尸体和那些根本来不及被拖拽出战场的伤患,前者沉默,后者哀嚎,他们的伤亡,除了来自头顶倾泻而下的箭矢,也有可能是一锅锅滚油,一具具滚擂,甚至是类似水师船战的拍杆,一杆拍下,可以让一架云梯瞬间崩碎,而攀附在云梯上的妖族健壮甲士,脆弱得就像蚊子,被一巴掌拍死在城墙之上。
相较云梯死士的慷慨赴死,城外巨型对楼内的妖族弓箭手,对北门关守军造成了不容小觑的杀伤,北境边军比起为了快速登城而不得不付出减少重甲负重代价的妖族步军,前者身上甲胄更为坚韧牢固,先前妖族两翼骑军和盾卒身后弓手的仰射,看似密集,但除非是射中要害,否则都不太能造成真正意义上的战损。但是妖族几乎可以称之为面对面的近距离平射,尤其是在人人神箭手的情况下,一个个虎头城守军被一箭箭射透喉咙、射穿眼眶,甚至不少北凉士卒当场连人带甲都给穿透。
步卒方阵内的云梯源源不断架在城头上,在千余轻甲死士拿性命开路为后方赢取时间之后,妖族不会给北门关丝毫喘息的机会,接下来很快就是头顶铁盔身披锁子甲的妖族力士开始悍然登楼,如果说第一拨死士都是身形灵活的妖族步军,那么这一拨身材尤为健壮的步卒几乎可以说是随便换一个战场,披上真正意义上的重甲,就可以媲美那种历史上几乎一度把骑军葬送的中原重型步卒。
这些力士的登城,哪怕是近在咫尺从城头上激射而下的箭矢,也仅是让举盾而上的他们略微停顿,偶有北境膂力惊人的弓手一箭射穿盾牌,锋锐箭头直接钉进胳膊,他们也绝对不会有任何退缩。就在震破耳膜的厮杀声中,一名妖族登楼力士遮在头顶的盾牌已经钉入了四五根箭矢,他正值壮年,是北方草原上一个小部落的妖怪,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妖族,什么皇城,这次应征跟随大军南下,只是想着今年过冬时候攒够军功,好让个子正在拔高的儿子能够吃足肉,顺势跟随自己升高一级户籍,他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能够走出风雪不定的草原,有机会代替自己去人族中原走一遭,至于自己,他不奢望能够活着离开战场了,这座北门关实在是太过难以撼动,跟自己入伍时的传言大不相同,不过他也没有什么被蒙骗的恼火,便是战死了,那份抚恤也足以让儿子长大成人,让儿子成长为不输自己的草原男儿。
身披铁甲头顶盾牌的力士眼角余光,瞥见一座对楼被城头拍杆重重拍下,对楼剧烈摇晃,顶部给拍成稀烂,十几个神箭手当场暴毙,肉泥一般,与对楼融为一体。他重重呼吸,咬牙继续向上攀沿,然后瞬间就脱离了云梯,不仅是他,还有身后三四名力士也是一般无二的下场。他顿时心如死灰,下一刻,他与几名妖族力士的后背几乎同时撞在了云梯附近的城墙之上,如同一串被绳子串起的可怜蚂蚱,摔了个七荤八素的他死死拿住盾牌,抬起手臂挡在头顶,果不其然,下一刻城头之上就有轻弩激射而下。暂时逃过一劫的他知道真正的危险还在后头,他们一伙人是给北境守军的飞鸮给钩住甲胄了,这种专门对付妖族力士的器械是一根长七丈的铁链,铁链之上每隔三尺便钉有锋锐飞钩,云梯甲士一旦被钩住,就身不由己了,很快就会被拖拽上去,迎接他们的是一根根长矛。他亲眼见过许多力士便惨死在这飞鸮之下,若是这个时候匆忙卸甲,企图坠城逃生,根本就不现实,被悬挂在铁链最上方的他低头怒吼道:“握紧战刀!”
这条铁链飞鸮被城头数名北境健卒拉拽回去,四名妖族力士的铁甲与墙壁摩擦发出嗤嗤声响。四人中最先以这种狼狈方式“登上”城头的他头脑几乎一片空白,凭借本能拧转身形面朝城头,在他被拽出城墙后,持盾护在前方,瞬间盾牌就被矛头击中,重重撞返砸在胸口,但是就在他试图竭力胡乱挥出一刀后,城头之上,一名持有古怪直柄横刀的北境守卒砸中他的头颅,鲜血四溅,当场毙命。至于在他死后给陆续拽入城头的三名力士,或死在这种剉子斧下,或死在长矛下,尸体被拔离飞鸮,随意推下城墙,然后那根飞鸮再度重重抛出城头。
北门关战线上,一方蚁附,一方杀蚁,真是双方人人命如蝼蚁。
深陷敌军腹地的赢修然继续前行,势如破竹。
所向披靡,没有一合之敌。但是赢修然清晰感受到几团浓郁气机在旁觊觎,跟随自己的身形悄然移动,这些人无疑是伺机而动的妖族武道高手,多是小宗师境界,更远处两百步开外则隐藏有两名顶尖高手,一名而立一名不惑。赢修然一路直线前行,杀人没有任何花哨动作,多是学自沈轻舟的崩字弧字两诀枪法,尤其是弧枪,大开大合,最适以少敌众的乱战,弧枪式所至,夹杂以崩字诀气机,赢修然身边两丈内,无人存活。
但是长驱直入的赢修然没有丝毫得意,反而心思越来越沉重,自己直奔雍常卿大旗所去,谁都知道真正能挡地住自己脚步些许的角色,只有那些武道高手,普通士卒毫无意义,但是妖族步军方阵的推进,一丝不苟,没有任何变动,一旦不幸遇上自己,死即死。
历史上草原骑军的大举南侵,大多绕开险要关隘和雄城大镇,要么就是围而不打,使其孤悬铁骑大军之中,迫其缴械投降。真正意义上的攻坚战,一来马背上的游牧民族不擅长,二来得不偿失,与其在边境上跟城防稳固的守军死磕,不如绕城而过,在城小墙矮且士气萎靡的腹地大肆游掠。赢修然虽然很早就清楚妖族出自下策,最早拿北境开刀,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是在下策之中,雍常卿和刘澹显然也是野心勃勃,要拿北境五十万边军当作磨刀石,这就像赢修然拿赵让蓄势是一个道理,若能胜之,以后就会是一马平川的光景。北境一旦失陷,看似伤亡惨重的妖族,却可以赢得最为宝贵的大势,恰如当年赢家铁骑战胜明军,于南京一战定鼎,之后打更南方,不过是收拾残局锦上添花而已。让赢修然感到沉重的关键点在于,妖族一开始是刘澹雍常卿寥寥几人有此雄心壮志,但是随着北门关和西州关外两座战场的鏖战,妖族大军已经开始迅抛开下马作战的不适感,赢修然带着虎豹骑在西州境外与妖族骑军厮杀,当时没有见到万骞的率军攻城,印象不深,只有当自己身临其境,亲眼看到他们的有序推进和轮换攻城,才发现妖族百万大军压境的孤注一掷,胜算真的很大。
赢修然蓦然间生出一股怒意。
北境地狭人少,湛王府每每招揽到一位小宗师都要小心用之,哪怕是他赢修然,对影卫那些一品宗师,那也是颇为以礼相待。但是在这一处战场之上,已经死了几个小宗师了,先前那拨露面的三个,后来阻拦道路的又有两个,被自己发现蛛丝马迹,随手抛出一根箭矢钉杀当场的也有一个。眨眼之间,这就有六个了,反观整座北境整个影卫,又能有几个联袂出席的六名小宗师?
就在赢修然准备对隐匿高手痛下杀手的时刻,那些气机绵长的武道宗师突然不约而同地撤离战场了。
赢修然举头望去,原来是雍常卿的旗帜开始向后方移动了。
诱敌深入?
本想快速突进的赢修然猛然停下身形,北境都护府为了以防战场不测,灵武雁门两镇骑军都为之做出了相应调动,一旦妖族不惜以数千铁骑围杀自己,两镇骑军甚至做好了入阵的最坏打算,就连莫棣也明言城内骑军随时可以出城冲锋。赢修然一直把视线停留在北门关一时一地之上,所以有信心单枪匹马入阵也有本事脱离战场,只是此时赢修然突然心头有个不好的预感。
雍常卿的突破口,或者说妖族的突破口,不是北门关,不是西州城,而是妖族双方最初都盯上但是随着形势变化而又默契舍弃的西域!
自己当时兵行险着,提议许抚州和赢听雪展开一个惊人战略,要以始终按兵不动的缺月铁骑和两支货真价实的重骑军为主力,大范围转移兵力,一口吃掉关羡潼领军的西州关外,先请君入瓮,再瓮中捉鳖。
那么妖族有没有可能在这之前,同样更换战略,试图一口吃掉西域?
虽然赢修然在到达北境都护府之前,就已经按照既定谋划,让许抚州给沈轻舟安置一个西域将军的头衔,带领三千骑军和六千盛州步卒驰援流州,配合三万北府军把守那座有彭戈加入战场的西域战场。
赢修然站在原地,望向西面,望向遥远的西域。
这个时候,有二十余骑不知何时也跟随他这个湛王闯入战场,人人负剑。
为首两骑正是剑宗齐云亘齐昊父子。
便是破阵杀人也难掩吊儿郎当的齐昊策马杀至赢修然身边,这位年轻剑客嬉皮笑脸道:“这就不敢向前了?”
赢修然默不作声,齐云亘皱眉沉声道:“说正事。”
齐昊立马噤若寒蝉,无奈道:“许都护让我捎句话,说他觉着雍常卿那老头不安好心,所以他已经于昨夜自作主张带着几百亲卫赶赴西域了,不过在西州与西域交界处,他早就有八千伏兵在那儿,就等着妖族来这一手。”
赢修然毫无征兆地开怀大笑起来,怎么都停不下来。
齐昊转头对齐云亘问道:“失心疯了?”
赢修然好不容易停下笑声,望向正北远方那杆雍字大旗,微笑问道:“敢不敢跟我再向前破阵两里路?”
齐昊毫不犹豫道:“我就是一个捎话的,不敢!”
齐云亘却睁开眼睛,对赢修然平静道:“请王爷大可放心后背。”
赢修然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