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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惊闻

初冬时节,秦省西北部的黄土高原,沟壑纵横,百里一色。

“泪个蛋蛋儿,手巾儿吆噢~”

“咱们见个面面容易,那个拉话话儿难……”

粗犷嘹亮的歌声自其中一道山梁上传来,一条羊肠小道上走来三人一驴。

走在前头的是一个年纪约四十来岁的秦北汉子,名叫刘家明,村里人习惯叫他刘大。刘大身后牵着毛驴的是个少年,年约十四五岁,面相普通,一双眼睛却是异常明亮有神。少年是刘大的二儿子,名叫刘远洲。

骑在驴背上的是一个秦北老太太,包着头巾,双手拢袖子里,毛驴走路摇摇晃晃,她却坐得安稳。

老太太眯起眼睛,呵呵笑道:“刘大,看把你美得还唱上了,自己说,大妈这回给你家大娃说的这个婆姨好不好?”

“好,可好了。”刘大嘿嘿笑着说道。

“哪里好了,你倒是说说。”老太太逗他。

“嘿嘿,就是好,哪里好我也说不上来。”刘大挠了挠头笑道。

“这是大奶奶您看人准呐,我那大嫂不仅人长得好看,做事勤快,也孝顺爹妈。”思索一下,他又说道:“她家在李家庄风评也很好,我也是打听过的。”前头牵驴的刘远洲开口说道。

老太太连连点头:“你看,还是咱们二娃会说。哎呀,大娃这小子命好啊,娶到个好婆姨。”

“嘿嘿,那也要感谢大娘这个媒人。”刘大是打心眼里感激。

刘远洲撇撇嘴,心道:“什么叫我大哥命好,能嫁给我大哥这么好的人是她命好才对。”这话却不好当面说出来了。

“不是我吹牛,在咱这十里八村的说媒人里,我刘大妈也是数一数二的。”老太太有点爱吹牛的毛病,接着又对刘远洲说道:“二娃呀,你别光给你三爷挑水砍柴,也多帮帮大奶奶我,赶明年我给你也说一个好婆姨。”

“好啊,听说卧虎坪的王财主家小女子长得可俊了,你要是给我说成了,我天天帮你干活,把你当亲奶奶伺候。”刘远洲故作十分激动地说道。

“哈哈,你这娃娃啊,净想美事,人家王财主家产万贯,能看上你这个驴粪蛋蛋?”老太太摇头,接着又想起什么,笑道:“二娃啊,我可是听说你跟何显才家的二女子偷偷的好上了,是不是真的啊?要我去说媒吗?哦,你看我这记性,这何显才一家子都去城里有半年了,还不晓得回不回咱们庄子了。”

提到何显才家的二女子,刘远洲的心狠狠揪了一下,但他面上故作无所谓道:“大奶奶,村里人都乱传了,你还能相信了?”

这时刘大也说话了:“嗯,何显才家的二女子好是好,就是人长得太俊了,怕咱们二娃……”怕什么他却没说出来,显然是不看好这门亲事,在他看来庄稼人娶太漂亮的婆姨并不是什么好事。

刘远洲一阵无语。

“哈哈,还是咱们刘大实在。”老太太大笑起来。

羊肠小道穿梭在灌木野树间,三人走走停停,快到晌午了终于远远看见对面山上自家村庄了。

三人坐地上歇息了一会,喝点水吃点干粮,打算一口气走回家。下山路陡峭,老太太不能再骑驴了,刘远洲嫌她走得慢,干脆背着走了,又收获老太太一顿夸赞。

下了山,过了一条已经结冰的小河,再上一段不长的坡就进了村庄。村庄有四五十户人家,名叫刘李庄。这是一个典型的秦西北村庄,各家各户都住着窑洞,窑洞散落分布在阳面的一片缓坡上。

上了村里的大路,刘大对老太太道:“大妈,我叫二娃先送你回去,晚上来我家吃饭,叫我婆姨给你做羊肉饸饹。”

老太太摆摆手说:“不去了,我还要给勤娃做饭了。刘大啊,你可抓紧时间准备好彩礼,还有把大娃的新房收拾一下。”

刘大连连点头说记住了,又吩咐刘远洲把驴也还了,自己回家不提。刘远洲扶老太太骑上驴,朝着她家走去。

村庄不大,路上也没碰到几个人,不一会二人就进了老太太家的院子。院子没有围墙,边上的石凳上坐了一个头发蓬乱的人,这人就是老太太的傻儿子勤娃了。

勤娃看到二人进了院子,对着老太太叫道:“妈,饿。”说完又低下头,拿着小木棍在地上画着什么,也不理刘远洲。

二人对此均习以为常。老太太解开随身携带的布包,从里头拿出个窝窝头递给了勤娃,勤娃抢过了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老太太怕儿子噎着,一边拍打他的背一边叫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吃完还有。”

刘远洲心里有些发堵,也不想多呆,跟老太太说了一声,牵着毛驴出了院子。

“哪天大奶奶走了勤娃叔可怎么活?他大哥估计是不会管他的。”

“要是我变得如此,我哥一定不会不管我的,大嫂也是好人,也不会这样对我的。”

“二妮你到底怎么了,都半年了,怎么一个口信都不给我捎一个,你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还是变心了?”

刘远洲牵着毛驴走在路上,心里胡思乱想着,突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二娃哥在想什么呢?我叫你几遍都不应。”肩膀上多了一只手。

刘远洲一个激灵,转头看去,原来是好友张河,小名喜子。张河个头不高,矮刘远洲半个头,人精瘦精瘦的,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

“草,吓我一跳,怎么不帮你爸干活儿了,又出来乱转?”刘远洲说着抬脚朝张河屁股踢去。

张河赶紧退后两步,叫道:“哈哈,早防着你这招呢。”

刘远洲收了脚笑骂道:“就你精,哦,正好你在,毛驴就还给你了,省得我再跑你家一趟,跟你爸说声谢谢。”说完把缰绳塞给了张河。

张河苦着脸道:“哥啊,我刚偷跑出来要找虎娃去玩,你又要我回去。”

“别啰嗦,赶紧回去,待会儿你爸又该满庄子寻你了,也连累我们。”刘远洲挥挥手,催他赶紧回去。张河的父亲做打铁的营生,十三岁的张河已经跟着父亲打铁了,父子两平常打些农具去集上贩卖。

看着张河怏怏地牵着驴往回走了,刘远洲叹了口气,收拾了心情,不再想那些烦恼的事情,转身朝自己家赶去。

走进自家院子,此时太阳已落到了山背后,晚霞染红了半边天。村庄里各家各户都开始烧火做完饭了,炊烟袅袅。

刘远洲家住的是三面土窑洞,中间一间是中窑,父母住,做饭吃饭也都在这个窑洞。左边一间正在施工,打算改造成刘远洲他大哥的婚房。兄弟二人现在挤在右边一间窑洞。

刘远洲掀开中窑门帘走了进去,见父亲刘大正坐炕头举着烟锅吧嗒吧嗒抽着烟,母亲张氏正在擀面,锅里咕咚咕咚炖着菜,正冒出一股酸菜炖土豆的香味。

刘远洲吞了屯口水,叫道:“妈,饿死我了,我先吃点菜。”

“先去洗把脸,锅里有热水,快去,面就快好了。”张氏赶紧拿筷子打开了刘远洲掀锅盖的手。

刘远洲躲开了,故作生气道:“妈,你就是这么对咱家大功臣的呀?”

“你有什么功劳?你和你爸就是个跑腿的。”面已经擀好了,张氏切细了下锅开始煮。

刘远洲洗漱完了,张氏先捞了一碗面盖了菜端给他,刘远洲又把面放到父亲前面。

“你爸的也好了,你先吃着。”母亲张氏道。

“你先吃,我不吃干的,要汤的。”刘大也说道。

刘远洲见父亲不吃,便端起碗吃了起来,“我哥呢?”他问道。

“他去卧虎坪了,他要把他新房的墙刷白,这不咱们庄也没谁家有白灰,他去卧虎坪买去了,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张氏说道,语气不喜,按她的想法,新房随便打扫收拾一下就行了,农村人哪来那些穷讲究。她舀起一碗汤面,重重放在丈夫面前。

刘大不说话,端起面哧溜溜大口吃起来,他今天走了一天的山路可饿得不轻。

“墙刷白多好看,咱家办一回喜事,总要做的漂亮些。”刘远洲替他大哥辩解道。

“不好了,大伯,二娃,大娃哥的板车掉沟里了。”突然,门帘被掀开,一个人气喘吁吁闯了进来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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