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休养
延州城的七月,尚未进入最为热烈的酷暑,只有中午那会儿,在日头底下,在晒得人头皮发疼的时候,延州城的居民才意识到,时间已经进入夏天。
刘远洲在床上翻个身,侧躺着,看着不远处,尚在酣睡中的刘闯和张河,不觉嘴角上扬,内心一片安宁。
掀掉薄被,下了床,披上件薄衫,趿着布鞋,刘远洲蹑手蹑脚的开门走出了房间。
清晨得院子里是静谧的,清爽的。
几只早起的麻雀在枝头跳跃着寻觅早食,远处的大街上,隐约有叫卖声穿墙而入,延州城已经从沉睡中苏醒过来了。
刘远洲静静的立在廊檐下,享受着清晨的静谧。
这里是刘家礼的宅子。
那日刘远洲三人被当堂宣布无罪释放后,早有和刘远扬相熟的衙役跑到刘家报讯。
一家人自是惊喜交加,刘家礼立刻带上老父亲及两个儿子赶到县衙。
当三爷目睹三个后辈遍体鳞伤、几不成人形的凄惨模样,不觉老泪纵横,心如刀割。他当场决定把刘闯和张河也一起领回儿子家养伤。刘家礼父子三人也是于心不忍,自是心甘情愿。
刘远洲三人被安排进原先刘远洲和三爷住的房间,又加了一张床,三人住一起。刘家礼请了城里有名气的大夫给三人医治伤情,并交代用最好的伤药。
至此,三人便在刘家宅子住了下来,每日三爷亲自照顾三人衣食,有时刘远执也过来帮忙。很快,出狱十来天左右,三人身上的伤势便好转,毕竟都是年轻的小伙子,精力旺盛,还有着名医的精心治疗。
而刘远洲因桩功日益精深,体质更是非凡,虽受伤最重,好的反而最快。
当刘闯张河伤口愈合,可以自由起卧但尚不能下地走路的时候,刘远洲背上已结痂,并可以无碍的下地行走了,当然剧烈运动是不能做的,至于站桩练功就更不要想了。医治他们的大夫也是啧啧称奇,赞叹刘远洲身体之好,很罕见。
这期间,牛宝元和管执事来探望过刘远洲两回,从他们口中,刘远洲得知院里新人培训已结束,他关心的罗安和邢友庆都通过最终考核留了下来,没被淘汰。
这令他欣喜的同时,又有着一丝忐忑。他的直觉告诉他,是尤管事救得自己和好友三人的性命,但是这十几日来,尤管事一次没来与自己会面,不能当面问询。
而他的堂叔刘家礼,倒是每天都到他房间坐坐,问询三人伤情,但绝口不提院里的任何事情,只是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因有着刘闯张河在场,刘远洲也不好细问,只等伤情好转他单独细问了。
“二娃起的这么早?身上伤还没好利索,要多卧床休息。”刘家礼从后院走了出来。
刘远洲冲他堂叔笑笑,“大叔早,我没事了,好的都差不多了。”他做了一下扩胸动作,给他堂叔看,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大叔今天也起的早,院里有急事?”
“嗯。”刘家礼嗯了一声,走了过来和刘远洲并排站在一起,盯着院子里那颗枣树看了好一会,他才轻声道:“你们这批新人不错,有三人被发现有练武的天赋,昨日收到总院回复,准许那三人列入门墙,今日便举办入门仪式。”
刘远洲心中不无羡慕,又有着十分的遗憾。
据刘远洲所知,在太玄宗,只有有着练武潜力的弟子,并有各分院的担保推荐,才能列入太玄宗门墙,成为正式弟子,名字能列入宗门红谱,据说往上还有真传弟子一说,不知真假。
别看刘家礼贵为延州院一房管事,看着权利很大,但是却并未真正入太玄宗的门墙,他们这种不练武功,而又有着具体职位的人,是另外列入宗门黄谱。
红谱是根基,黄谱是枝叶,大家心照不宣。
“那三人是谁?”刘远洲有些好奇。
“这不是什么机密,高飞,常大牛,罗安。”刘家礼看了一眼刘远洲轻轻说道。
刘远洲的心里五味陈杂,说不上来是什么一种什么情绪,酸酸的,甜甜的,最后只剩下满口的苦涩。
“我应该为兄弟的成功而高兴,不是吗?”最后,用力对自己说,他的精神很快振作起来,“罗安这小子,藏的够深的啊,下次要狠狠宰他一顿。”
刘远洲轻笑起来。
当日上三竿的时候,三爷和李婶端着早饭进入房间。
“吃早饭喽。”三爷提高嗓门。
刘远洲三人早已起来,坐在床上闲聊着。刘远洲赶紧下地帮着三爷把陶盆里的稀饭分作三碗,又在稀饭里码上些咸菜和清炒的土豆丝,然后递到刘闯和张河的手上。
李婶把篮子里的六个海碗般大的白面馒头平均分给三人,便收拾了盘子出去了。
三爷留下来看着三人吃饭,他点上一锅旱烟,吧嗒吧嗒抽着,烟雾缭绕,他微眯着眼睛。
“喜子,你小子就是属猪的,没个吃相。”三爷笑道。
“顿顿吃的这么好,我变成猪都行。”张河这是大实话,他在庄里,也就过年过节吃顿白面馒头和肉。而在这里养伤的十来天,每天都有肉和白面馒头吃,有时候他情愿伤好的慢些。
“就这点出息,唉。”三爷叹口气,抄起烟锅装作用力实则轻轻的在张河头上敲了几下。
四人都笑了起来。
吃完饭,三爷收拾了碗筷送去厨房,刘远洲本是要去送的,被三爷赶回了屋子。在三爷看来,伤筋动骨一百天,必定是要好好休养的。
“虎娃,你先前说你想留在城里做事,是真的吗?”刘远洲问道。
“嗯,等伤好了,我就去城里找个活做。”刘闯轻轻道,眼神飘忽,不知心里想些什么。
自打出狱以后,刘远洲便觉得刘闯性情变化很大,变得不爱笑了,变得沉默爱发呆了。他认为这一切都是拜监牢里所受的严刑拷打所赐。
他的内心是极为愧疚的。
“好,我会帮你的,到时候咱们一起寻活做事。”刘远洲打起精神道,虽然他不是很赞同刘闯的想法,但是,为了好兄弟能尽快走出心里的阴影,他情愿顺着他。
至于他自己的将来的打算,进延州院他心里已经不抱希望,等伤好了以后,他打算尝试拜入铁拳武馆,等成就武师,是去是留就全凭自愿了。
张河没想那么多,他向来心直口快:“留在城里能干什么?再说你爸会同意?”
刘闯沉默,刘远洲岔开话题,“喜子,你爸下次什么时候来城里接你回去?”
张河的父亲张铁匠先前被王家人带来城里,本来预备着用来胁迫张河,差了一步没用到,后来张河三人被释放来了刘家,张铁匠随后便寻了过来。
住了两天,一来见儿子伤情稳定,便不想再给刘家礼一家添麻烦,二来也想回去给刘闯和刘远洲家里报个平安,就回庄里去了,并约定三人伤好了再来接人。
“说是八月十五前下来吧。”张河叹口气,他有些想他爸了,虽然平时被管的严厉,但是陡然间听不到他爸的吼声,他颇有些失落。
“哎呀,二娃哥,你说王家不会为难我们家人吧?”张河担忧道。
“说了多少遍了,放心,不会的。”刘远洲无奈道。先前刘远洲也有同样的担心,他的堂叔告诉他,院里已给王家递了话,他这才安心。他相信他堂叔,更相信他背后的太玄宗。
刘家礼参加完毕院里的新人入门典礼,和杂房主事龙成浩走出大礼堂,朝着杂房慢悠悠走去。
应付过几波打招呼的,二人边走边聊着这次典礼的话题。
“记得五年前是五个,十年前是八个吧,今年才有三个,这是秘宝在退化吗?五年后还有人能用它感悟入静吗?”龙成浩面色忧虑道。
“可能是今年这批人的资质普遍不好吧。”刘家礼道。
“谁知道呢,呵呵,叫功房的人头疼去吧,我们在这里咸吃萝卜淡操心什么。”龙成浩轻笑起来。
“老米后继有人啊。”龙成浩突然感慨道,他的话题跳跃性很大。
“唉。”刘家礼心里不是滋味,叹口气。
“你在镖局的股份真的不打算要回来了?要不我跟孙副提一提给你要回来,这件事最后他老米并没有发挥任何作用,想来他不敢耍赖。”作为好友兼上司,他心里有些亏欠,想着弥补一番。
刘家礼笑笑,有些苦涩,“我爸说的的对,其实我早该放手了,你知道我这一门就没出过武师,至今也没发现个有潜力的苗子,守着这根线,不如早断,免得被人惦记。”
轻叹一声,龙成浩不知道怎么安慰好友,二人陷入沉默。
“龙主事好,刘管事好。”高飞从后面赶了上来,对二人打着招呼,声音轻快。
龙成浩瞥了一眼面前意气风发的少年,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嗯了一声,脚步不停的继续走下去。他是恨屋及乌,不会给好脸色,但又不至于对一个晚辈迁怒,。
刘家礼停下脚步,面色复杂的点点头,接着去追上龙成浩的脚步。
高飞被晾在原地。
热脸贴道人家冷屁股,高飞喜悦至极的心情瞬间不翼而飞,他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他的脸变得通红,细眼几乎眯成一条缝。“你们居然如此的轻视我,等着,龙成浩,等我成就武师,一定挑战你。”
他紧握双拳,指甲深深陷入皮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