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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家事还是国事

十年前,阿掖王国的男人们都战死沙场。十年来,成长起来的孩子们大多都是靠了母亲的养育。库依丽没有母亲,除了老托合的照顾之外,日常生活就只能倚靠祖诃图和祖敖的母亲迪雅了。

迪雅是阿掖家族的长母,也是库依丽的长母,生性宽厚善良,对库依丽很是疼爱。所以,库依丽对他的这位长母感情很深。关押祖诃图以后,长母从未说话,不知道长母心里在想什么,难道长母会支持祖诃图做大王吗?库依丽看不出来,但库依丽总觉得欠了长母的。如今,长母却死在了自己的夫君手里,不能不让人愈加悲痛愤怒。

库依丽不停地哭,哭到最后,已经哭不出声音来了。她坐在地上,无力地仰头靠在王座边,低声说道:“你们都走吧,我要静一静。”声音嘶哑,几乎让人听不清。

一直跪在地上的托合和沙图雷听清了,因为他们始终精力集中,不敢有片刻分神。二人慢慢地起身离去。

固扎萨还在愣着,不知如何是好。沙图雷上前恨恨地踢了他一脚,悄声说道:“快走啊。”固扎萨慌慌张张地跟上来,沙图雷走出议事宫,继续对着固扎萨低语:“照说,现在我不敢再踢你了,你已经是王君了。可王君也得有个王君的样子,你说你都是王君了,还去争什么功呢,多动动脑子,想点大事!”

“可现在看来,大王还是想杀我,我确实是杀了她的长母。”固扎萨还是很紧张。

沙图雷看了一眼自己身边不远处默立不语的托合,微微一笑,对固扎萨说道:“放心吧,不会的。”

时至正午,太阳升至当空,狂烈地照耀着这片不安的阿掖大地,令人有些燥热。

库依丽恍恍惚惚地步出议事宫,她想看看周围这片大地,可门外的阳光刺痛了她的双眼。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托合站在他的面前,俯首说道:“大王,托合一直在这里等着您,希望能陪您走走。”

偌大的王宫附近竟然没有一处可以庇荫的地方,库依丽和托合在阳光下缓缓地踱着步子。

大漠气候不分春夏,只分早晚。晚上即使穿着羊皮衣,也不会觉得怎么热,可到了白天,特别是到了中午,身着单衣,在外面走上一会儿,就已经汗流浃背了。

库依丽感觉自己身上在冒汗,她看了一眼身边的托合。托合一言不发,慢慢地走着,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二人谁也不说话,就这样不紧不慢地绕着王宫走了几乎一圈,终于还是库依丽首先打破了沉默,问道:“师爷爷,您只是走啊走,不说话?”

托合笑了,轻轻说道:“当然要说说话了,我的大王。”

库依丽没有应答,托合接着说道:“可说话也得等大王想听的时候才说得出来。”

“您觉得还得等我想听吗?您是我的师爷爷啊。说不说由您啊。”库依丽没好气地说。

“不能这么说,大王,论家事,我是您的师爷爷,论国事,我只是您的子民啊。”

“那固扎萨的事,是家事还是国事?”

“如果打打嘴仗,当然是家事了,可如果您想杀了他,那肯定就是国事了。”

“为什么?”

“固扎萨是您的夫君,是王君啊。”

“既然是我的夫君,杀了他也是我的家事。”

“不,一个女人,是不能处死自己丈夫的,但是,大王可以。所以,这是国事。”

库依丽冷冷地“哼”了一声,不屑地摇了摇头,不说话。

“大王您刚刚结婚,第二天就处死了您的丈夫,于整个王国都无法交代,让各大家族看了笑话,尤其与哈甘家族结了仇,对大王您……呃,您的帮手不多啊。”

“结了仇便结了仇,难道就这么看着我的长母惨死吗?”

“是的,任何人杀了长母,都得是死罪,杀无赦。可他是大王的夫君啊。”

“大王的夫君又怎么样了?”

“其实,正如固扎萨所讲,他也是为了捉拿王国逃犯,才一时冲动。”

“这么说,他倒是有功了?”

“有功不有功不必说,大王您想过没有,这祖诃图逃出去了,以后会怎样?”

库依丽一愣,沉默不语。

托合犹豫了一下,接着说:“祖诃图被关起来以后,长母可曾找过您?”

“没有,”库依丽答道,“不过,有一次,我见到过长母,正不知如何解释祖诃图的事,长母便说,她一个女人家,年龄也大了,对王国的这些事情一点都不懂。说完,便匆匆离去了。”

“她真的不懂吗?”托合说道,“暂且不管她懂与不懂,但作为一个母亲,都是疼爱自己儿子的。为什么我当天晚上要杀掉祖诃图,就是担心事后生变。祖诃图被关起来以后,以长母在阿掖家族的地位,她完全可以去恳求您,可她没有,您不觉得有些奇怪吗?祖诃图和祖敖逃跑的时候,长母突然出现了,您没考虑过吗?”

“您是说……”库依丽愣了,瞪着眼睛看着托合。

“我并没有说什么,我只能说长母救子心切。”

库依丽怔怔地站住了,汗水湿透了衣背,微微有些发凉。过了好一会儿,库依丽才转过头来,凝视着托合,问道:“祖诃图……会怎么样?”

“暂时还不会怎么样,但是您必须做好您的大王,您所守护的是整个阿掖王国和所有的阿掖子民。您要积蓄您的力量,像一只小鸟变成阿掖王国上空的一只神鹰,您就是阿掖王国的保护神。固扎萨是您的夫君,是阿掖王国的王君,必须堂堂正正。只要我们自己稳下来,自身不乱,一段时间以内,我们还是安全的。”

“那以后呢?”

“以后,照祖诃图的性格,一定会杀回来。这一跑,他做阿掖王国大王的心思就更加强烈了。祖诃图逃脱,就像一个密封的陶罐被敲开了一个裂口,这裂口会随着其周边的缝隙裂开来,越裂越大,终有一天,陶罐里的所有东西都将完全暴露在阳光之下。我阿掖王国独守一隅所带来的十年安宁从此将不会再有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

“从现在起,修筑城墙,锻造武器,驯养战马,扩充军队。女人牧马耕作,男儿着甲从军。”

“还会有多长时间呢?”

“不知道。”托合轻轻地摇了摇头,神情淡定,凝视着远方。

库依丽随着托合的目光,远远地看去,那片广袤无垠的大漠,那片祖辈们曾经跃马驰骋过的大漠,看上去风平浪静,却不知隐藏了多少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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