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鲁智深智抢新娘
智深想了想道:“洒家有事要去延安府,要是事情不顺,还得跑渭州一趟。你若真有心学洒家本领,两个月后到五台山文殊院后山寻洒家。”
琼英哭着道:“家里再无亲人,我便回去又有什么意思,只跟大师便是。早一日学成武艺,早一日为父母报仇!”
叶清道:“小主人,我受主人大恩,收留在家,何尝不是报仇心切?眼下你若随大师走了,家中葬礼不好办。”
琼英道:“葬礼只简办吧。等我学成武艺,杀了那些贼人,才好告慰他们在天之灵。到时我用那些贼人的头颅祭奠二老,给他们风光大葬!”
叶清道:“葬礼这么操办倒也使得,然而我若一个人回去,许多事说不清楚。你那些族人,你父亲在世时就有些不安分。现下的局面,若是没有你,只凭我一个仆从,你父亲筚路蓝缕创下的家业,多半便宜了他们。”
智深对琼英说道:“叶主管所言有理。你先回家和他一起料理后事。那些强盗没有骑马,多半是附近州县的,洒家行路时可顺便查访。若是你跟着洒家,耽搁了时日,被他们走远了,便不好了。”
叶清劝琼英道:“万一打斗起来,大师还得分心看顾你,岂不误事?”
琼英道:“那我先回家,求大师回城时去介休县带我去五台山,我实在一刻也不想耽误。”
智深对叶清道:“叶主管回去后,若有闲暇,可先教她疾走来打熬筋骨,要一个时辰能走三十里地。别的都不用,先把这个练好。”
叶清当下答应不提。
待辞别了叶清和琼英主仆二人,智深寻了当地几个山民、樵夫问了,都说附近虽然有个山头叫绵山,但只是一个小山头,并无强盗,而且方圆数十里内没有土匪山寨。鲁智深大失所望,他忿怒之下不行大道,专捡山中险恶小道行走,却是存了能找到那伙强人的念头。好在他去延安府没什么急事,走到死路无非是耽搁些时间罢了。
不知是鲁智深运气差,还是那山中土匪运气好,这一路竟一个土匪山寨也没遇到。直到这一日智深行到延安府东的宝塔山时,忽听到林间隐约有锣鼓唢呐响,好似有人办喜事。
鲁智深行了半日,肚中饥饿,干粮路上都吃完了。他弃了山路,钻进林海,寻声而去,想化些斋饭吃。行了二三里,林外平地现出一个山寨来。
鲁智深隔了树木看去,只见那个山寨张灯结彩,几个小喽啰拿着唢呐笙管等诸般响器在寨门口着力吹打。那些锣鼓全然不在点上,笙管不在眼上,唢呐更有如杀猪叫一般,全然没有半点喜事的样子。
智深奇怪,正好有个落单的小喽啰来林子中大解,便悄悄摸过去。那小喽啰哪里想拉屎也能出意外,连兵器都没拿,只一把便被智深用手捂住嘴,打了两拳。那小喽啰本有些不通之症,见智深如此凶恶,吓的眼泪鼻涕屎尿齐流,拉了个稀里哗啦,臭气熏天,让智深暗叫晦气。
鲁智深把那个小喽啰拖到远处树后,拿了戒刀,出言相问。小喽啰早就吓破了胆,竹筒倒豆子一般,交待的干干净净。原来那山寨首领下山借粮,见到一支送新娘去外县完婚的送亲队伍,便非要看新娘。哪里有人敢拦他,只得由他看了。结果这一看就动了色心,他杀散了队伍,把新娘抢上山来,要自己做新郎。送亲队伍的锣鼓唢呐也都被抢来,几个小喽啰混乱吹奏,锣鼓唢呐一通乱响,这才引来智深这个煞星。
那山寨草创不久,刚足一个月,喽啰不多,只有百十来人,大半是附近的流民,唯一可虑的是有些个延安府的逃兵,武艺不低。智深盘算了一下,又问了附近地形,便堵住那小喽啰嘴,用藤条把他捆了扔到山中一处深潭,自己径直往山寨寨门来。
寨门的小喽啰们见一个胖大和尚过来,停下吹打,喝住了。
“阿弥陀佛。”智深高宣一声佛号,道:“和尚夜观天象,今日不宜婚嫁,恐有血光之灾。带洒家去见你们首领,和尚会占卜,可以推算吉日。”见他说的煞有介事,又是孤身一人,便有个小头目引他去见山寨首领。
那山寨首领本是延安府一个步兵都头,因为杀良冒功被上司发现,便带了一同犯事的十几个心腹逃来此处,招揽流民,做起山大王来。
那首领正在埋头啃一个羊蹄子,见了智深,他把羊蹄子扔到一旁,擦了擦油嘴,道:“你这和尚,何处出家?”
智深道:“贫僧在陕州瓦官寺出家,姓崔,名道成,江湖人称黑铁佛,法号泥叶。”这是智深冒用了之前杀的和尚的名字,至于法号,“泥叶”是暗指“你爷”,胡诌出来要占那首领的便宜。
“咯喽!”首领打个饱嗝,“你说今日不宜婚嫁,不然会有血光之灾?”
“正是,若是宜婚嫁,这新娘怎会被大王请上山来?”
那首领一个愣怔,的确如此,送亲队伍被自己杀散,对新人来说,可不正是不宜婚嫁,血光之灾吗。
那时不管是当兵的还是做土匪的,都是刀头上舔血的买卖,有今日没明日,因此多是迷信之人,对这等事最上心不过。
“和尚能掐会算,知道哪天是良辰吉日。”
“那你给我好好算算。”
智深嘴里念念有词,装模作样问了首领和新娘的生辰八字,然后四下登高乱看了一遭,再掐了手指算了算,道:“明日便是吉日,只不过拜堂需在二更三刻,洞房需在四更一刻。”
四更在丑时,是十二时辰中的第二个时辰。按理半夜过后天就应该慢慢变亮,但四更仍然属于黑夜,且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经常有贼人趁这时辰作乱,又称“狗盗”之时。
智深说这个时辰却不是胡说。之前智深在军中呆过,宋国兵丁吃食粗糙,营养不好,夜间大多不能视物;然后二更三刻拜堂之后才能吃酒席,折腾那么晚,再吃了酒,莫说小喽啰,便是大头目,只怕也没几个不睡的。等四更一刻入洞房时,那首领落单,自己下了手之后还有足够时间逃走,而且逃走一会后天就亮了,省的山路危险。
山寨头领见智深一副得道高僧模样,不由信了。他命人停了吹打,专等明日,又留了智深在山寨吃喜酒。
智深道:“吉时已选定,还有禁忌之事,不可违犯。”
“敢问高僧有何禁忌之事?”
“山寨中除堂前,不能再备灯火;寨内兵器都有血煞,都得用布绑好刃,和尚念一通经,超度刀兵中的亡灵。”那山寨首领深以为然,让小喽啰备了斋饭,带智深去寨中歇息。
第二日,智深装作念经驱赶邪祟,寨前寨后,寨里寨外,四处查探一番。又登高看了四周地形,选好逃走路线,提前藏好包袱,然后草草布置了些滚石、陷阱、落木之类的机关。说是草草,因工具不备,也足忙到午时。
这些都是水磨功夫,智深轻易不会下,但如今想要救人,又顾忌敌方势大,不得不做的这么精细。若是只有他一个人,早就舞着禅杖上前了,哪肯费这些力气。
过了午时,用过斋饭,智深见山寨的器械旗枪都已放在一处,用红绿绢帛缚着,便一把把念了经,给缚紧了;还有几张弓,暗暗都给拉松了弦,然后煞有介事找了寨中远离正堂的一棵槐树,叫小喽啰搬运过去。
小喽啰不想费力气,问道:“为何要搬到哪里?”
“那棵树是槐树,属阴,能镇鬼。”
小喽啰来来回回搬了好几趟,累的直喘粗气。
智深转了转眼珠,指着槐树道:“爬上去,把兵器吊在那个枝杈上。”
“啊,放在树下还不行?”
“那个枝杈朝南,能见到阳光,可以驱鬼。”
小喽啰虽是不懂,但也不敢再问,找来梯子,爬上爬下,依着智深的吩咐都做了。
智深道:“好了。取用兵器时,须的洒家在场诵经。不然被鬼怪搅和了你家大王的婚礼,莫怪洒家。”
待小喽啰走远了,智深趁周围没人,悄悄用脚踩了最上面的几根踏棍,让那些踏棍断开,但仍是虚着相连。
诸事已罢,智深蒙头睡觉,一直睡到二更二刻,被事先吩咐好的小喽啰唤醒。
智深净过手脸,振奋下精神,来到山寨堂前。只见山寨内,仍是杀猪般的鼓乐喧天,除堂前灯火通明,别处全是黢黑一片。小喽罗头上乱插着野花,样子仍是丑陋凶恶。山寨首领戴了一顶红头巾,耳边插一朵大红牡丹花,身上穿一身绿袍,脚上牛皮靴也裹了红布条。新娘蒙了一顶红盖头,身上披红挂锦,异香扑鼻,旁边有两个蠢笨婆子扶着。
眼见二更三刻已到,有个不知礼的小头目充了傧相赞礼,两个婆子强按了新娘与首领交拜,然后把新娘送入洞房。那首领按耐住心猿意马,和众喽啰一起吃酒,等待吉时。
果然如智深所料,小喽啰们忙了一天,又难得有酒肉吃,都大吃大喝起来,酒量浅的没多时便自去睡了,剩下几个酒量深的,也都吃的半醉,头脑昏沉。
智深捡些吃食吃了,闭眼在一边调息——吃太饱容易困倦,而且肚中若是食太多,动起手来不方便,因此只吃了个半饱。
没多时,时辰已过四更,智深趁人不备,提了禅杖,往洞房后墙去,专等山寨首领入洞房。待到了洞房后墙,智深不由道声苦也,却是漏算一招:有七八个喽啰蹲在那里等听房。俗话说当兵有三年,母猪赛貂蝉,这几个喽啰平日没有机会与女子厮混,都跑这等着过干瘾来了。
那几个喽啰以为智深是同道中人,又知道首领高看这和尚一眼,便上前行礼,搬块石头让了一个好位置与他。智深若是走开,又怕引起那几个喽啰怀疑,只得干笑一声,坐在石头上。
智深白日已经探过,此处寨墙最为薄弱,事先悄悄掏的松了,因怕寨内人发现,没敢彻底掏出洞来。他原本打算趁洞房未开始,先行掏开,再进屋打死那首领,从洞里逃走。如今屋后有人,却是没法下手了。
智深呆了一会儿,听得那首领唱着小曲,歪歪斜斜而来,便一拍光头,故作忘事道:“哎呀,贫僧忘了给洞房念欢喜经。”说罢便拍拍屁股走了。那几个喽啰谁也没听过这个习俗,大眼瞪小眼,看着鲁智深扬长而去。
且说智深转过墙角,小跑几步,转到屋前。只见他矮了肩,捏了嗓,只装个小喽啰扶着首领道:“大王吃的醉了,我来扶。”
那首领醉眼惺忪,也没认出来,手搭了他的肩,踉踉跄跄往洞房去。智深看四下无人,心中暗颂一声佛号,悄悄用一双铁手去扭住首领脖子。那首领挣了一挣,哪里挣得过智深神力,只一下,“咯嘣”一声,脖子便断了。
智深拖着首领到了洞房,新娘盖头还未除,两个蠢笨婆子正守在一旁劝。那女子只不说话,好似庙里的泥塑木偶一般。
智深道:“大王吃醉了。”
那两个婆子见智深扶了首领进来,便来讨赏钱。智深胡乱从首领身上掏出几两银子,两个婆娘接过,欢天喜地去了。
智深放了那首领在桌旁,转过来去揭新娘盖头。冷不防寒光一闪,却是新娘自己掀了盖头,手里拿了一把剪刀往智深胸口刺来。智深眼疾手快,一把捉住那女子手,发力一捏。新娘吃痛,只得松了手,任凭剪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那女子本来就忐忑,加上吃痛不过,又突然见一个光头,不由樱唇一张,放声喊叫。智深急忙伸手去捂,女子只叫了一声,便发不出生来。女子只道智深要用强,拼命挣扎,踢的屋里椅凳都翻了。屋后几个喽啰听了,都道今晚有好戏,嘿嘿淫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