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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鲁智深逛赛神会

行了两三日,这一日智深一行人进了太原府地界。

太原府古时称晋阳,五代时,后唐、后晋、后汉、北汉,或发迹于晋阳,或以此为国都,一时间太原名声显赫于举国,传为“龙城”。此地是北方军事重镇,襟四塞之要冲,控五原之都邑。有汾河自北向南流经,三面环山,自古就有“锦绣太原城”的美誉。

宋国太平兴国四年时,太宗皇帝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平定北汉,为免后世有人占据晋阳作乱,他下令火烧晋阳城,又引汾、晋之水夷晋阳城为废墟。然而此地军事要冲,三年之后,又不得不在晋阳城北四十余里的唐明镇建太原新城,以抗辽国兵锋。

智深等人不着急赶路,入城还是午时,便来寻客栈,打算歇一歇,在太原府游玩一番。

不料问了几个客栈,都是客满。智深找店伙计问了,店伙计道:“客官几人想必是外乡来的,不知我们这里本地风俗。今天是七月初一,明日是圣母诞辰日,晋祠那里刚修好圣母殿,有赛神会,周边乡县的人都要来,所以人多。”

店伙计所说的圣母是姜子牙的女儿,武王姬发的王后,邑姜、成王和叔虞的母亲。周时,成王桐叶封弟,把叔虞封到此地。因民间传说姜子牙是神仙,连带邑姜也成神。当地百姓把邑姜当做晋源水神祭祀,春夏祈雨,以祷丰年。

七月初二是圣母诞辰正日,赛神会便从初一开始。赶上赛神会,十州八县的人都聚在太原府,有来烧香的,有来行商的,也有毛贼、拐子、妓女等来做生意的,更多是来玩耍的。那年官府刚修好圣母殿,赛神会大操大办,相比往前更是规模非凡,因此来的人尤其多,便是大通铺也涨了三倍价钱。

智深一个人行惯了,何处都能安身,只是几个女眷不好安置。正无奈何之际,那个新雇来的车夫道有个亲戚在太原府,正有几间空屋,一行人大喜,投在那里,按行价结算店钱。待梳洗完毕,稍事休息,智深带了翠莲和琼英去赛神会闲逛,安氏不喜热闹,留在住处安歇。

智深三人顺着人流行了几里,来到晋祠附近,虽然还不是赛神会正日,但那里已是高棚林立,街上的人摩肩擦踵,好不热闹。忽然间前面一群人聚成一团,都立脚仰面在那里看,时不时齐呼叫好。

智深运起神力,微微挤去,周围的人只觉一股大力袭来,不由自主让开一条道路。偶有几个不满的,见智深高大身躯,都不敢多话。

翠莲与琼英跟在智深身后来到前面,只见是一个擂台,两边两根柱子,与牌坊一般相似,上立一面粉牌,写道:“太原相扑‘擎天柱’任原。旁边两行小字写道:“拳横南北,打遍天下无敌手;脚踹东西,威震江湖真英雄。”

擂台中间有三个年轻女子,齐出共舞,跳舞间都把白藕似的臂膀露出来,每露一下,台下皆好声如潮。这些女子名叫‘引客’,平日里专为勾栏瓦舍演戏前招揽客人,这次是为擂台带动人气来了。

舞了一阵,三人退了下去,有一貌美引客出来独舞,她风姿绰约,跳的舞时人少见。

待舞罢,那引客拿了一个盘儿,行个团圆礼,诉苦道:“奴家不该生的如此美貌,妈妈妒忌拧了腿,求各位看客赏钱治伤。”

台下有个人,不知是不是事先安排好的,高声叫道:“你腿拧伤,我等又不知,焉知不是混骗我等?”

那貌美引客听了,道:“奴家唱曲说戏都会,唯独不会说谎。”

“我可不信你。”

“客官如何才肯信?”

“你把腿露出来给我们看看!”那人语气里满是下流。

引客迟疑道:“若是在别处,给客官看也无妨,只是伤在腿上处……”

“上处好,越是上处越好!”

那引客慢慢撩起裙子,腿一点点露出来。满场人都安静下来,瞪大了眼睛看,一时间全场雅雀无声。只听引客娇笑一声,猛然用力扯起裙子。果然一块刺青赫然出现在皮肤上,那刺青是个细犬图案,栩栩如生。

众人高声喝彩,叫声,喊声,嘻戏声一浪高过一浪,铜钱银锭落了擂台一地。

那引客环视一圈道:“各位看官若看不清楚,便请上来细看。”

真有那好事又好色的,去台边交了银钱,上台细看,恨不得一头扎进那腿里。之前退场的三个引客又上来齐舞,一时间只引得此地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见人越聚越多,台上一通锣响,四下里人声寂静,出来一个衙门师爷打扮的人道:“知府相公为贺圣母诞辰,特设此擂台,邀请本地相扑名手“擎天柱”任原与天下英雄交手,好马两匹、银杯四个、彩缎八匹、黄金十两为利物,赢得头赏,知府大人还可荐去汴京参加内等子。明日祭罢圣母便开赛,想夺那利物的,速到台后记录名姓,签定生死文书。”说罢有人拿了几张告示,贴在擂台四周。

有宋一代,民间相扑十分流行,又叫“角抵”、“争交”,因能使观之者远怯懦、成壮夫,宋国朝廷十分提倡,更兼那时赌风盛行,时有官府设下利物摆擂博彩。这赛神会为吸引人来,便摆下这个擂台。

衙门师爷喊了几遍,走下台去。见再无引客上台,人群渐渐散去,都是议论纷纷,兴奋不已,专等明日开赛。

智深与翠莲、琼英顺着人流退出来,有几个浮浪弟子色迷了眼,见翠莲和琼英都是貌美的,不顾智深身躯高大,混在人流中过来挨挨擦擦,俗称‘挤馄饨’。智深看见,只一把就推开了去。

琼英道:“大哥,你不如明天去相扑,把那些利物争来。”

“不是自夸,洒家步战技击罕有敌手。但这相扑和步战是两码事,不能用器械,不能拳打,不能脚踢,只能臂摔,有时连腿摔也不行,总之规矩极多,洒家受不了那拘束,从没练过。”智深一边摇头,一边说道:“而且,洒家曾听人说,河东路忻州、代州,还有此地太原府相扑高手极多,朝廷内等子有十八对天底下一等一的相扑好手,大半来出自河东。那任原敢当擂主,非同小可,想来应是一流相扑高手。这利物看着热眼,拿着烫手。”

“我听那师爷说,赢得头赏的人,知府还能荐去汴京参加内等子。你刚才又说内等子有十八对相扑手,那是什么缘故?”翠莲问道。

内等子是皇帝御前的徒手侍卫,用后世话形容,相当于相扑国家队。成员选自殿前步军司所辖士兵中体力过人、擅长相扑者。内等子平时充当皇帝车驾的护卫,每逢朝廷大朝会、皇帝诞辰或者举行御宴等时,往往会被安排出场以相扑助兴。由于皇帝在上观战,内等子们无不使出浑身招数尽力相搏,有诗形容:“虎贲三百总威狞,急旗催迭鼓声。疑是啸风吟雨处,怒龙彪虎角亏盈。”智深曾在汴梁厮混过,听菜园子那些破落户说过内等子不少事,当下拣些精彩的事迹一一对二人说了。

三人四处闲逛了逛,天色已晚,回来吃饭安歇。

第二日,三人早早便起,却是翠莲与琼英想看相扑,怕去晚了没有地方。来到台前,已是人流潮涌,便是下脚地也没有。擂台两边屋脊上都坐满了,排得似鱼鳞一般。这些看客一者为看任原本事,开开眼界,二来也要偷学他几路,长长本事。

翠莲正沮丧间,有个破落汉子过来道:“台前的好位置,三百文一个,三位看官可要?”

翠莲道:“一个位置三百文?哪有你这般索价的?却是把我等外乡人做肥羊?只二百文便来三个。”

那汉子道:“哪有小娘子这般还价哩?欺我等本乡人是蠢狗么?我等兄弟昨晚便来占地,在台下吃了一夜风,又喝了一早上露水,若是二百文,不如我等自己留着看热闹。小娘子若真想要,二百五十文便宜了你吧。”

翠莲再还,那个汉子只是不应。智深懒得和他纠缠,便给了他,那汉子欢天喜地引三人到了台前三个小杌子坐下。

那汉子见智深是个大方的,有心奉承,道:“看官可要下注?”

智深谑道:“可收人做注?”

那汉子还没听明白,倒是翠莲反应过来,暗暗拧了智深肋下软肉一把。

智深哈哈一笑,拿了钱让那汉子帮买了饮水吃食,坐等擂台开始。

约摸等了半个时辰,吉时已到,各县乡村社的官员、乡神、社首来到在圣母殿前的献殿,陈设香案祭品,然后上香鸣钟。知府相公出来,恭读祝文,行礼如仪,随后一众人齐往相扑擂台来,随后众百姓跟着到圣母殿跪拜叩头,上香祈福不提。

待知府等人来到擂台坐定,一声锣响,相扑开始。只见两个侏儒一穿红一穿绿,缠手勾脚互摔,打进场来。旁边鼓乐响起,那两人随了鼓乐,拌腿掐脖,你推我搡,勾、别、扫干净利索,闪、拐、旋轻巧灵便,打的不可开交。过了片刻,忽然一声锣响,那穿红的把穿绿的按倒,那穿绿的不甘示弱,又把穿红的勾倒,两个人滚做一团,在地下如旋风一般转,周围众人只能看见一个衣服套。

翠莲与琼英哪里见过这个,只张了嘴往上看,台下众人也如痴如醉。过了片刻,待转了七八十圈,胜负难料之际,又是一声锣响,衣服套中跌出一个人来。那人来个鲤鱼打挺,抱拳立起身来。再看那两个侏儒,却只是他身上背着的两个木架,木架上各穿了一红一绿两件衣服,看上去就如侏儒一般。台下哄堂大笑,声如雷鸣,鼎沸一片。

智深低头与翠莲道:“这个是乔相扑,又叫二鬼摔跤。”

旁边有一人道:“这人耍起来好似闪电,就冲他这赛神会也没白来。”

另外有人显摆道:“你不知道吧,这是衙门从江宁府请来的名角儿,叫什么王定六。因为走跳的快,人送他外号活闪婆。他与元鱼头、鹤儿头、鸳鸯头、一条黑、一条白、斗门乔、白玉贵、何白鱼、夜明珠并称乔相扑十大名角儿。”

待王定六礼毕,下得场来,又上来两个人,披了件袍子,全身遮的严严,背朝着台下众人,看不见面目。那两人立了片刻,台下众人不知要干什么,人声越来越大,有性急的把手中吃食、物事扔上台来。

便在这时,一声锣响,两人发一声喊,嗓音纤细清脆,却是两个女子。那两个女子喊罢,齐齐脱了袍子左右一扔,只唬的全场女子尖叫一片,翠莲和琼英放眼看去,随即低转头捂住眼睛。

智深抬头看去,见台上那两个女子头发高高挽起,身上长纱裙缠着彩色丝带。两人身材皆是一般,好似一人对着镜子照一般。

那两女子作势转身,却又转的极慢,只引的台下众人心焦如焚,恨不得扑上前去扳过来一看究竟。

待两女子转过身来,却见两个人是一样的修容俏眼,一样的细腰身材,正是一对孪生姐妹,便连那无瑕美玉般脸上的冷漠神情也别无二致。顺了二人修长的脖颈往下看,只见二人身上的丝带勒入肉中。惹得全场鸦雀无声,只剩下阵阵吞咽口水声。

转过身之后,二人不再吊众人胃口,略摆了个架势,便扑了起来。只见两人身法急快,白肉如浪,胸臀翻滚。斗了片刻,二人体力渐渐不支,娇喘连连,更添几分情趣。

台下男子除了那等年幼顽童,俱都呼吸粗重,只恨不得把自己换成另外一个女子,上台搏斗;更有那贪心的,恨不得与二女子共同相扑。

至于台下女子,有那豪放的指指点点,评判台上女子身材缺陷;有那强健的暗暗记忆了相扑招数,打算供日后闺房取乐;有那手巧的看了那衣裙样式,想做一套来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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