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张货郎智扑任原
且说任原前扑过来,张货郎看准时机,一个闪身,从左侧闪了过去,和任原换了个位置。任原性起,急转身又来拿张货郎,被张货郎虚虚一跃,又在右侧下钻过去。
任原身躯胖大,转身终是不便,连续换了位置,步法已乱。张货郎欺进身来,用右手扭住任原,左手插入任原裆中,用肩胛顶住他胸脯,发一声喊,便去托任原。任原只觉一股大力袭来,脚下虚浮,歪斜欲倒,急忙使了个千斤坠,身往前猛压,想要压住张货郎,稳住身形。
张货郎察觉到任原已经发力,便抽身一闪,转到任原侧面,扭住任原的胳膊便往后拉,同时脚下使个绊儿。此时任原旧力已尽,新力未生,身子被张货郎拉的转了个小半圈,加上前压之势,扑通一声便倒了。
这几招极为干净利索,待任原倒了,台下才晓的张货郎胜了,顿时全场欢动,人声如雷。
张货郎拍拍手,往前走了几步,对着人群抱拳行礼。
却说任原倒了,极为恼羞,见张货郎背对着他,猛的爬起来,挥拳就往张货郎后心打,来势迅猛。
智深看了,大叫:“小心背后。”
张货郎听得风声,躲却来不及了,只一侧头矮身,抓住任原手腕,用力前拉,随之身体迅速后切,用屁股顶住任原腰部,自己腰部一弯,一个背摔将任原从背后摔了过来。
这几下兔起鹘落,险到极点,若是时机差上一点,比如张货郎屁股顶得稍微慢了,或者顶的不够紧,任原被拉住的胳膊使一个锁喉往后一勒,结果立时就会翻转。
台下众人有鼓掌夸奖的,有泼口大骂的,夸的是张货郎反应迅速,处置得当,骂的是任原技不如人,输了之后还偷袭反而又被摔倒。
任原见丢了颜面,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爬起来继续跟张货郎厮打。那部署急忙来拦,只一拳便被任原打在心窝飞出七尺远,吐出一口鲜血,头一歪没了气息。任原接着上来拉张货郎脖颈,张货郎侧脸闪到任原背后,脚下暗暗伸出一脚,把任原绊个狗吃屎,脸面朝地摔了下来。这一下任原摔的甚重,鲜血迸了满脸。
任原爬起来却看不清张货郎在哪,只得乱出两拳,往前冲来。那两拳已不成章法,胸前空门大开,张货郎低头闪过,钻进任原怀里,一手提了任原腰带,一手抓了任原肩膀,旋了四五旋,把任原旋的晕了。张货郎看准台下,猛一松手。任原收不住脚,直撺下擂台来。众人慌忙躲了,任原勉强用手护住脑袋,缩成一团。
此时任原徒弟拥上前来,先把山棚拽倒,乱抢了利物,又齐上台要拿张货郎,知府一时间治押不住,不想旁边恼犯了一个太岁,却是鲁智深。
鲁智深睁圆环眼,倒竖虎须,推开众人连赶几步,来到任原面前,呯呯两拳打在任原太阳穴上,只打的任原白眼珠多,黑眼珠少,双眼一翻,昏死过去。智深没有携带器械,就从地上揭块石板,把任原头打得塌了,流出些红红白白的脑浆来。
张货郎见任原徒弟来擂台拿他,几步来到擂台前,只拿了洞箫,衣服和拨浪鼓都不要了。他借众看客肩膀行到智深处,拉了智深便跑。智深哪里肯逃,只顾上前去,与任原徒弟厮打,张货郎恐他有失,返身一起来打。待把那任原十几个徒弟团团打倒,再也爬不起来,二人方才一同跑了。
张货郎边跑边问:“仁兄高姓大名?”
鲁智深道:“洒家俗家姓鲁,法号智深,现在五台山文殊院出家。因下山有些事情,着了俗家衣衫。”
“失敬失敬,原来是位高僧。”
“张小兄弟这身功夫高明的很!”
“惭愧,大师恕罪,小可非姓张,而是姓燕名青,小名倒是叫小乙。我是河北大名府人氏。相扑时不想多惹麻烦,以免露了行藏,才编造了名姓。”
鲁智深问道:“你有什么躲藏处么?”
“我今天刚到太原,还未寻下住处。”
“那你随洒家来。”
“大师稍等。”燕青见到路边有一家成衣铺子,便闯入进去,随手扔下些银钱,抢了一件衣服穿上。他这是怕自己赤着上身,身上又有那好花绣,太过惹眼,怕被官府和任原的徒弟找上。
智深引了燕青来到安歇处。待双方重新叙过礼,又与翠莲相见了,燕青细说了来历。他原来是北京大名府人士,因父母早亡,被当地一个员外,江湖人称玉麒麟卢俊义的养大,又传授了这身武艺与他,人送外号浪子燕青。此番路过太原府,是受卢俊义的派遣前去云州办事。
鲁智深听了卢俊义便觉耳熟,想了半天,问道:“你家主人卢俊义可是北京大名府第一等人物,手中持黄金麒麟矛,身上穿黄金麒麟甲,胯下骑宝马麒麟兽,枪、拳、棒号称河北三绝的?”
“是他,只是什么麒麟矛、甲、兽之类,都是江湖传言,不曾真个有。至于枪、拳、棒三绝,倒还中肯。我从小到大,还没见他败过。”
“他可曾师从陕西大侠铁臂膀周侗,然后有个同门师弟姓林名冲的?”
“他的确师从周侗老前辈,我去云州便是替家主送信给他。往日里曾听家主说过,他有个师弟是汴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好像是姓林。”燕青答道。
“那就是林冲了,可惜遭高俅陷害,如今刺配在沧州。”智深听了大喜,接着说了与林冲结拜之事,二人听了,更增亲近。
见天色已晚,智深从酒楼叫了一桌酒席,和燕青彻夜吃酒说话。夜深了,二人抵足而眠。
第二日,燕青使个街面上的闲汉去晋祠打听,回来报说:任原耍赖在先,打伤部署,他徒弟混抢利物在后,大大恶了知府。部署只说任原摔下擂台时已经死了,后来被人打破头颅,顶多不过是一个毁坏尸体,算不得什么大罪。知府扣住生死文书为题,把此事遮盖过去。
花开蝶满枝,树倒猢狲散。任原的徒弟有抢了利物的,早就跑了,没抢到利物的自认倒霉,各自散去,没人肯为任原出头。
燕青听了,辞别鲁智深道:“理应和大师一起北上,只是不敢耽搁家主书信。昨日一时兴起与任原打擂,已是耽误了时日。好在官府没追求任原死一事,小弟能放下心上路,回程时若是得闲必去五台山拜会大师。”
智深虽是不舍,但不好强留,只得先送燕青上路。
毕竟是打死了人,鲁智深虽然不怕任原徒弟前来报复,但与往日单身行走江湖不同,这次身边多了三个女子,因此也不再多耽搁,送走燕青没多久便带着一行人起程回五台山不提。
云州是宋国汉人的称呼,古称云中,是当时辽国的西京大同府。五代时后唐大将石敬瑭将幽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又与契丹皇帝耶律德光也即后来的辽国太宗皇帝约为父子,换来辽国支持石敬瑭称帝建立后晋。自此云州划归辽地,石敬瑭也被称为史上第一个儿皇帝。
云州被辽国占领后,由于此地军事要冲,成为边防重镇。到了辽国兴宗皇帝时,随着辽夏关系的恶化,加之此地人口增加,辽国为加强西境统治,将云州升为西京,府名大同,统二州七县。辽国的一些臣属部族也受西京节制。自此西京大同府与上京临潢府、东京辽阳府、南京析津府、中京大定府一起成为辽国五京之一。
燕青从大名府去云州,应走河北真定府。然而彼时河北宋辽边境不稳,小规模冲突不断,两国禁绝往来,无法通行。河东多是山区,虽也禁绝,但燕青有个故交在此地做军校,或可行得方便,因此燕青舍弃河北,绕行河东。他自从太原府辞别了智深,便一直往北,行不了几日,这一日来到代州境内。
代州已是宋辽边界,昔日闻名天下的杨家将就是镇守此地。燕青到了代州,并不着急去辽境,先去城外西北一处军营寻人。
燕青来到军营门口,对看门军士行个礼,又送了银钱,道:“在下要见军中的许军校,还劳烦通禀。”
那军士抬头看看,见四下无人,收了银钱,漫不经心道:“军中姓许的校官有好几个,不知你要寻哪个?”
“是以前中过武举,姓许名贯忠的,河北人氏。”
“是有这么一个人。”
燕青从腰间解下洞箫,递给守门军士道:“小的是他的一个故人,劳烦把这个洞箫带给他,他一看便会来相见。”
“噢,他正在那边领犒赏酒肉,领完就会从此出营门,你在这等着便是。”那军士边说边往军营不远一处空地人堆里一指。
燕青一边把洞箫插回腰间,一边放眼看去,见空地上正有中书省差来的一伙厢官,给散酒肉,犒赏兵丁。这伙厢官都是谗佞之徒,贪爱贿赂的人,将御赐的官酒每瓶克减只有半瓶,肉一斤克减六两,待发到军汉手里酒只半瓶,肉只十两,其余的全都发卖了。
有一个军校指着厢官骂道:“都是你这等好利之徒,坏了朝廷恩赏!”
十几个军士跟在他身后,跟着七嘴八舌的骂。
那军校目炯双瞳,眉分八字,七尺长短身材,虽是身上穿着军服,也显得风神爽雅,正是许贯忠。
厢官喝道:“我怎的是好利之徒?你这厮胡言乱语,污人清白!”
许贯忠道:“官家御赐一瓶酒,一斤肉,你都敢贪。不是我们非要争嘴,只恨你们这厮无道理,佛面上去刮金!不知道的人还道是天子小气,白白坏了朝廷信义。”
厢官骂道:“你这大胆,剐不尽,杀不绝的贼!想要造反不成!”
许贯忠冷笑道:“若是一般人,真怕了你这一套,爷爷我以前中过武状元,天子那里留过名,便是与你打官司到御前也不怕!你这等小人,如今诬人造反诬到爷爷头上来了,你若是有种,便绑了爷爷御前对质!”
厢官喝道:“左右,与我砍死这个泼贼!”
“卑鄙!想杀人灭口吗?量你这等阿谀奉承的贼官,又有什么本事?”许贯忠听了抽出到刀来。
厢官的亲随都是欺软怕硬的,哪里敢惹这边地军汉,见许贯忠抽出刀来,迟疑不前。那厢官在汴京作威作福惯了,只当许贯忠不敢反抗,指着他大骂道:“与我砍死他,这等泼贼我杀过万千。”
许贯忠上前一步,手起一刀飞去,正中厢官脸上,“扑”的倒了。亲随们发声喊,四散而去。许贯忠上前再剁了几刀,眼见那厢官不能活了,哈哈一笑,便往营门跑。看门军士见他要逃,便来关营门,燕青看的真切,“扑”的一跤给看门军士摔倒在地,拉了许贯忠便走。
军营众军士因那厢官克扣犒赏,早就满腔怒气,如今见许贯忠杀了那厢官,叫好还来不及,哪里肯卖力追,假意在后面干跺脚踏起大片尘土,只是追不上。
许贯忠见了燕青,边跑边问:“小乙,多年不见,你怎么来了此地?”
“哥哥,卢员外差遣我去云州给他师傅陕西大侠铁臂膀周侗送信,河北出境不易,只好来河东找你寻门路来了。”
“唉呀,你若早来片刻,我便忍辱负重不杀那厮,如今也罢,反正宋境内名山大川我都逛遍,不如与你一起到云州去避祸。”
“如此甚好,只是没了你的门路,我们如何出得雁门关?”
“关是死的,人是活的。雁门山上有小路通往辽国,我之前回易时走过多次,只是要翻山越岭,劳动一番腿脚。你可能行?”
“笑话,多不敢说,如此这般跑上半日,不算什么。”
商量已毕,许贯忠寻了条往西北去雁门山的山路,二人一溜烟跑没影了。
那一众军士假意追了一阵,自回营去。见身后没了追兵,二人放慢步子翻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