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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严棋

谢含辞走到郡王妃的身边,用只有她一人能听清的声音说道:“郡王妃,人不是他杀的,但你如果硬把这件事揽在自己身上,反而会害了他。”

郡王妃抬眼看向谢含辞,她的眼神里掺杂着震惊、怀疑和哀求。

她不知道谢含辞如何发现自己是为了替李明尘遮掩,才兜了这么大一圈子,做下了这荒唐事。

她甚至怀疑谢含辞是在诈她,她才来了几日,怎么会知道?

但她希望谢含辞不要将一切说出来。

这份藏在心里的秘密,一旦见了天日,不管是她还是李明尘,都再无法在这个家中立足。

不,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他的仕途、他日后嫁娶都会被影响。

反正她这辈子已经完了,可是他不一样,她的心里好像有无数蚂蚁啃噬,她一急,下意识地抓住了谢含辞的手臂。

谢含辞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郡王妃操持着整个府邸的事务,尽心尽力。作为郡王妃和母亲,不想自己的子女被人怀疑也是常情。只是郡王妃的做法有些不妥了。“

郡王妃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顺着谢含辞的话往下说。

“是了,是我给事情搞复杂了。我那天晚上觉得腹部酸胀,想着出来转转,刚走进锦园就听见女子的呼救声,我顺着声音走到池塘,里面浮着当晚郡王身边舞姬的尸体,已经没了气息。”

李奕欢不解地问道:“母亲,那你就等第二天报官呀,干嘛让王管家给尸体偷偷埋了,没事也变成有事了。”

郡王妃应承道:“是母亲考虑不周了,当时也是担心......”

一直没开口的李宁玉突然问道:“担心什么?”

郡王妃咬了咬嘴唇。

“我当时在锦园里,看到一个身影像极了你大哥,我也是糊涂了,以为是明儿哥跟那人起了争执,失手给她推进水里。我作为母亲,自然要为着你大哥的仕途着想。作为郡王妃,也不希望府里出命案,所以就想着先给尸体藏起来。”

一番话下来,也算有理有据,却经不住推敲。

府里死了人,凶手是他的继子,确实对整个安昌郡王府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

但对她来说就不一样了,先郡王妃所出的嫡长子出事,那这份偌大的家业不就顺理成章地落在了她儿子的手里。

不过,若说她真是品德高尚,视继子如亲子也无可厚非,可这继子比她还大上一岁,这母爱是不是有些来得莫名其妙。

这一切都要看郡王怎么想了。郡王妃偷偷瞥了一眼老郡王的表情,看样子,他似乎也被这一套说服了。

毕竟,站在他的角度,自然是一百个不希望自己的嫡长子背上一条人命。就在她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李宁玉突然大笑几声,模样十分癫狂。

“哈哈哈,哈哈——”

安昌郡王看着自己的长女突然发起疯来:“宁玉,你笑什么?你母亲也是为了你大哥考虑,爱子心切才办下这糊涂事儿。”

李宁玉后退一步,看了看李明尘,又看了看郡王妃,指着安昌郡王又是一阵狂笑。

“爹,你当我是笑她?我是在笑你呀!你才是那个最糊涂的人。不,我也是,我这么多年也都被蒙在鼓里,还以为自己当初捡了多大的便宜。”

老郡王一头雾水,问道:“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当时萧家根本没看上我,看上的人是她,你的新郡王妃!只因为她一心想嫁入咱们安昌郡王府,萧家这才退而求其次,求娶了我。我一开始在萧家听仆人议论这话,只当是嚼舌根,现在却都明白了。可笑我还觉得自己攀上了高枝,没想到这高枝却是我捡来的。”

众人的神情都微微有些变化,连李奕欢都心知肚明,自己的亲爹是个什么德行,在外又是什么名声,实在算不得什么良配。

家世清白,花一般年纪的郡王妃怎么会一心想嫁进来?

当时连老郡王都以为这新郡王妃可能是有什么隐疾,但他这把年纪倒也不在意这新妇是不是能长命百岁了,只当是身边添了个能够掌管府邸的美人罢了。

“爹,你还不明白吗?她当时一心喜欢的是我大哥,误以为嫁的是他,这才欢天喜地地嫁进来,却没想到被她继母摆了一道,嫁的是你这根老黄瓜!哈哈哈哈!”

老郡王回忆着她嫁进来的第一夜,他掀开她的盖头,她满眼都是震惊与恐惧,而他却只当是她未经人事,才那样害怕。

原来,她那是在怕他!闹了半天,他差点成了她的公公?那李明尘,他的儿子知不知道,他对自己的继母难道也有情?

怪不得自己娶了新郡王妃以后,他就不怎么回家,缩在那狭小的官僚里。

安昌郡王将视线从郡王妃的脸上移到了她的小腹上。

该不会?

他捏起她的下巴,逼着她跟自己对视;“她说的是真的吗?你有没有......”

李明尘抢着答道:“没有,我们二人之前发乎情,止乎礼,从未越矩。自母亲与父亲成亲后,我们便再未单独见过面,我与她现在......只有母子之情。”

谢含辞的嘴角不由地抽动,这是什么好大儿的狗血剧情,自己倒是察觉这郡王妃似乎对自己的继子有点微妙的情愫。但没想到,李宁玉这人爆出这样的惊天大雷!

安昌郡王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左右摇晃,作势要倒。

郡王妃和李明尘同时伸出了手,二人对视一眼,李明尘姗姗地锁了手,让郡王妃一人去扶。老郡王看着二人这番模样,只觉得自己头上绿得快要长出草了,对李明尘的话是半个字都不信。

“滚,不用你。让宝儿过来。”

侍妾宝儿跟那大夫一样,云鬓松散,一看就是刚从床上被拽起来的,她用手掩住嘴,打了两个大大的哈欠,十个指尖用凤仙花染上了浓郁的艳红色。

她扭着身子,向老郡王身上贴了过去。见王管家顶着自己的前胸,翻了个白眼,将肩头的薄纱披肩往下拉了拉。

“郡王,你哪里不舒服,回宝儿房里吧,宝儿给你按一按。”

李奕欢拉走了发疯的李宁玉。

郡王妃深深地看了李明尘一眼,被王管家扶走了。风千被两个粗使婆子绑住了手,扔进了柴房。供桌旁只剩下了李明尘、谢含辞和仵作三人。

仵作倒是面色如常,他一抱拳:“李大人,不知可否借小人一个帮手?这尸体先是溺亡,又直接被埋进了土里,腐烂的速度恐怕会比一般的尸体快,小人需要加快动作给她挖出来了。”

谢含辞又举起了手“我可以!”

李明尘叹了口气:“谢小姐,你今夜已经可以好几次了,验尸这种事实在不太适合女孩子做。令尊要是知道,只怕也会觉得我们安昌郡王府怠慢了客人,还是明日让王管家找个下人吧”

谢含辞直接站到了仵作身边,提起了他的木箱。

“李大人不是也听见了吗,我能等,这尸体等不及了。我在蜀地,平日也帮父亲断些案子,见过不少尸体,论经验应该比府上的下人,强上一些。”

仵作听了她的话,也点了点头,算是赞同。李明尘见状,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嘱咐仵作要小心些,尽量留下全尸。

仵作从木箱里拿出了两双手套,将其中一双递给了谢含辞。谢含辞将手套戴在手上,觉得十分轻薄,摸起来滑腻,却能与十指完全贴合,不留一点缝隙。

“这是什么做的呀?我在蜀地从未见过,我们那里的仵作都是净手后直接上手了。”

仵作也带上了手套,他的笑容里有些得意:“是用了极薄的生绢,又刷上了桐油。这手套这是徐老所制的,他是封诊道后人,家里有一本秘传的册子。徐老算是我们仵作行当里的魁首了。”

他一边跟谢含辞解释,一边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我说你记。”他翻动着女尸的眼皮:“记,眼微开,双手未握拳。头髻紧,头与发际、手脚爪缝各有泥沙。”又按压拍打女尸的腹部:“腹肚微涨。”

他又让谢含辞从木箱中取出了一副竹筷,这竹筷前端又细又尖。仵作拿起竹筷,从尸体的口鼻处轻轻一转,又往白布上一擦,“口鼻内有水珠,及其小淡色血污,此乃生前溺水之验。”

谢含辞连忙追问:“为什么呀?这怎么看出来的?”

仵作见她十分感兴趣,也耐心解释道:“如果这个人是落水,那她的双手和眼睛就是张开的,肚皮微胀。如果这个人是寻死,自己投水,那她的眼睛就会闭上,双手呈握拳状,腹内也会急涨。”

他指着白布上的淡色血污,“另外,这人在死前必会挣扎,气脉往来,所以口鼻会有水沫流出,如果挣扎间,脚上的鞋掉落,那她的脚趾缝里也会有泥沙。”

仵作又补充道:“别看尸体最后都是在水里,这溺亡还病患溺死、疾病身死被抛入水中、被人殴打杀死,再推入水中。就算都是寻死,投井的和投河的还不一样,这里的门道太多了。”

谢含辞点头如捣蒜,这京城的仵作真的是很不一样,还没将尸体剖开,就能通过这些细节判断出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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